第5章 死生之地

“好剑配人不配狗,剑意都没练成你糟蹋什么好剑?”

此言一出,场面倏地紧绷了起来,窃窃私语不绝。

“老段今天怎么那么冲?”

“她不一直是这个脾气吗?”

“方才我听到她说闯塔没过,找人泄愤呢吧。”

“小家伙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那可是活的!死了就没了!”

“对啊!我还没跟她打过呢!”

……

杨寻鹭颇为担忧地看着台上二人,今天的段汐萝状态确实偏激,难保不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但……他也确实有点兴趣。

对这个难得的活人。

比武台上,骆绯歌面色如常,一贯地冷漠道:“打不打?”

段汐萝嗤笑一声,转瞬就攻到了骆绯歌眼皮底下,骆绯歌执剑抵御,连退数步。

方一交手,骆绯歌就察觉到了不对——

段汐萝的每招每式虽力重千钧,但……全无半点灵力绕身!

骆绯歌足尖一点,跃至段汐萝身后,打算化守为攻。

“身法杂乱不成体统,剑式只有空壳,花拳绣腿——你在给我挠痒痒呢?”

段汐萝冷着脸呵道,长剑轻而易举地破解了骆绯歌的所有攻击招式,无形的剑意步步紧逼,根本不给骆绯歌喘息的机会,劈挑刺斩招招挑着她的弱点猛攻。

骆绯歌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老谭的身法对段汐萝根本不起作用,连带着其他的技巧也被一一破解。

段汐萝讽笑:“用我手下败将的招式对付我,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吗?”

骆绯歌胸腔起伏,长时间的混战和接连不断的攻击实在是令她心力交瘁,加之段汐萝此人的反应敏锐的过分,她的破绽早已暴露无遗,单单从观察力反应力来比,她远远不及对方。

段汐萝比她迄今为止交手过的人都要精通剑道。

——预料之中的,不出一刻钟骆绯歌浑身是伤,倒地惨败。

“喂,站不起来了?”段汐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骆绯歌,“真没意思。”

骆绯歌半跪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呼吸急促。好半晌她垂着头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像是没听到段汐萝说话一样,平静地撑着剑站了起来。

长剑直指段汐萝,她哑着声道:“再来。”

段汐萝眉头紧皱,皮笑肉不笑地解了封印,修为回归,她毫无顾忌地释放出威压,骆绯歌脸上毫无血色,眼角冒出两道血痕来,却愣是闷不吭声地杵在原地盯着段汐萝。

骆绯歌重复道:“再来。”

这个人很强,那种漂亮到惊心动魄的剑意……她打心底里想要再试试。

不想错过这个人。

并不是每一次的切磋对打都会有所收获,坏的能像和容惊峥打架——纯粹是哄孩子;平常的如先前的比武,习到的是实战经验;好的就像是和段汐萝。

虽然只是极其轻微的变化,但骆绯歌能够感受到,在与段汐萝对战时,她手中的剑在与她共鸣,在迫切地、渴望着什么。

她仿佛看到了手中剑尖所向,头一次生出了“我是个剑修”的切实感,禁不住有些心跳如鼓。

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又看了看她打颤的双腿,段汐萝嘴唇抖了抖,强忍着压下唇角,冷硬道:“知道你为什么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吗?”

骆绯歌:“我废。”

“……”

段汐萝一噎,瞪了一眼台下忍笑的杨寻鹭,转而看向骆绯歌:“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骆绯歌安静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

“——但还有一个原因。”段汐萝不紧不慢地靠近她,威压倏地加重,骆绯歌猝不及防下直接往下倾倒,段汐萝拎猫一样拎住她腰带,一手强硬地夺过了她手中的剑,骆绯歌浑身紧绷,手心警惕地凝聚起了青丝。

却听到耳畔传来段汐萝冷冷的嘲讽话语:“得了把好剑,凝聚不出剑意也就算了,居然连基础的开刃都做不到,简直辱没剑修之名。你不如弃了这剑,寻别的舒坦道。”

对剑道一知半解的骆绯歌脑中微愣,什么开刃?是指认主契约吗?

“你……”

骆绯歌耳朵嗡鸣,脑袋朝下的姿势令她有些头晕目眩,没忍住直接呕出一大口血,再也撑不住,彻底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群探究的脑袋。

被团团围住的骆绯歌:“……”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杨寻鹭拨开人群,笑吟吟地温声道:“小友可好些了?”

骆绯歌慢吞吞地爬起身,顿了顿,忽觉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沉疴烂病半点都没再感受的到。

身边那么多人,她下意识一眼便朝杨寻鹭看过去:“前辈……”

杨寻鹭露出个抱歉的神情,拱手道:“他们那些老家伙昨日实在闲得慌,出手没个轻重。方才我帮小友疗伤时,索性治了个彻底,好表示我等歉意。伤药都是大家拿出来的,还望小友切莫记恨这些老顽童。”

骆绯歌连忙摆摆手,“前辈言重。您能助晚辈疗伤,是晚辈的荣幸。”

天知道她那体内最后那两层怎么也好不了伤有多难治!

“我就说咯,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好剑修,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嬉皮笑脸的老谭从杨寻鹭身后冒出头,朝骆绯歌打了个招呼。

骆绯歌颔首。

四周顿时响起来七嘴八舌的招呼声,几道声音掺杂在一起,莫名陷入包围圈的骆绯歌不由地生出几分紧张,努力把他们说出的名字、身份跟脸绑定在一起,记入脑海。

好半天,骆绯歌才看似镇定地乖声道:“晚辈误入此地……不知这是何处?”

喧闹的人群陷入几分安静,杨寻鹭目光微动,继而笑道:“此地名唤死生之地,处于三界之外。住在这的人都是死后人间不留、鬼界不收,又因旁人执念而迟迟不得解脱的……魂体。”

跟鬼相比,不同的就在于就是他们都拥有躯壳;跟人相比,不同的就是他们不会死,被大卸八块会生出痛处,却不会死,比活人更清醒地明白濒死的痛是什么。

留在这里的人最少的年岁也是七百多岁,最高九千多岁。

生不得死不得,也出不去。

骆绯歌听完陷入呆愣,旋即又恢复了冷静,指向先前容惊峥说的那座山峰:“那里是什么?”

“那没名字,倒是住着一个大魔头。”

突如其来的喑哑嗓音在骆绯歌身后炸开,耳熟如斯,骆绯歌转头看过去。

段汐萝手里拎着个大葫芦,大马金刀地坐在比武台边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人光是坐着,就犹如出鞘的利剑,眉眼间满是锐利的刚直之气。

“魔头叫容惊峥,你被他抓进来的?”

骆绯歌:“……不是,他救了我,把我带了回来。”

“哦,”段汐萝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晃了晃葫芦里所剩不多的酒,忽而饶有兴趣地打量骆绯歌——好一副明媚娇艳的容貌,“原来是他养的禁/脔啊。”

“………………”骆绯歌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她和容惊峥是什么关系,只好尽量礼貌回答,“我不是。”

“你不是,那他带你进来做什么?”

段汐萝跳下台子,众人顿时退避三舍,乌泱泱的一群人跑的飞快。

她浑不在意地扬手往左手边指:“瞧见没,那座塔。”

骆绯歌点点头。

“你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除非你爬到那座塔最顶端。但你也瞧见了,这里每一个人拎出去都是人中龙凤,但最多也只能上到十三层。——没人会想待在这种鬼地方,容惊峥把你带进来,可不就是显而易见的把你当禁脔?”

“……我们只是普通的,”骆绯歌绞尽脑汁想了想,“合作关系。”

段汐萝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说信不信,扬了扬下巴:“要不要来一把?”

“什么?”

“打架呗。”

……还真是不含糊。骆绯歌瘫着脸颔首,手中剑一出,忽而想起一个问题:“不知前辈昨日所说的‘开刃’是何意?”

段汐萝挑眉:“你修剑道,连开刃都不知道?”

她的目光太过坦荡讶异,骆绯歌莫名有些羞愧感:“晚辈初习此道,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你师从何派?”

“无门无派。”

“哦?如此甚好。”

“?”

骆绯歌生出几分茫然,下一刻便被段汐萝捏着下巴打量起来,对方沉思片刻道:“你喊我一声师父,别说开刃,往后剑意、剑域,乃至于无为之境,我都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看如何?”

见她面容沉静,端的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出尘神态,段汐萝以为没办法打动她,转而道:“我名段汐萝,渡劫前期,不久前修行出了些岔子,跌至出窍期巅峰。论起剑道,此间无人敌我,短暂领略过无为之境。我敢说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师尊,你以为呢?”

骆绯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无为之境,但知道渡劫前期是一个怎么样的恐怖概念——当今可观测到的渡劫期大能只有不出十人。

但这样的的大能凭什么收她为徒?她沉吟着没马上应声,问道:“前辈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你的剑,我看不透,”段汐萝轻声道,“明明那么矛盾却能共生。”

她抬起手中荡着浩然剑意的长剑,咧嘴一笑:“我的剑说,有朝一日,愿与小友提剑并肩。”

骆绯歌微怔,望着她明艳肆意的笑容,总觉得有些熟悉,仿佛记忆里也有个这般耀眼的人物,但她也确信,并没有。

她右手握紧长剑,双手握拳抱于胸前,弯下腰朝段汐萝深深长揖:“师尊在上,小徒骆绯歌,承蒙厚爱。”

段汐萝看起来有些高兴,拔出剑就朝骆绯歌砍过来。

“乖徒儿,如今你伤也好了,且让为师再探探底好了!”

骆绯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一扫,差点没被削光额前墨发,连忙一边对打一边道:“师尊,您还没说什么叫开刃呢!”

打的正欢的段汐萝:“……啊,哈哈哈,是啊。”

她招呼骆绯歌席地而坐,徐徐道来:“凡杀戮道修士,都会有自己的本命武器。剑修的剑自锻造以后,本是没有灵智的,这时候的剑谁用都可以,但没有自身的剑意、也不可能会生出剑灵。等主人亲自开刃后,才会成为一把本命武器。想要开刃,你就要去思索你手中拿着这把剑,想要它将来长成什么样子,你是以何种心态选择了这把剑。也就是说,你要让这把剑催生出意志……”

骆绯歌听的似懂非懂,不自觉地捻磨手中剑的剑纹。

不远处正在记录战绩的杨寻鹭看着这师徒二人,轻轻笑了笑,目光望向了二人身后那座高峰。

该不该上去一趟呢?

作者有话要说:高山之上——

成天瘫在床上的大魔头:又是无趣至极的一日,胆大包天的废物居然还不回来![烦躁][挠墙][怒摔]

山下——

勤勤恳恳努力修行的小废物:还有五天可以安心修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