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接待的刘主任注意到身后男人的动作，心头一紧。

明明说好的是下午来谈合作，结果没曾想上午突然就来了，其他几位主任还在里面忙实习生转正答辩，现在就他一个人接待这两尊大佛。

一位是宋台长的亲儿子，一位是……连宋台长亲儿子都想讨好的人，难以想象会是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

刘主任擦了擦脸，正准备开口。

宋煜先他一步。他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身边男人停顿的脚步，待听到里面的内容后，立刻挑了挑眉：“林屿，没想到嫂子竟然在我们台里工作？”

陆林屿眉骨轻轻皱了下。

虽然他也不太记得自己那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太太长什么样，但他印象里，对方非常腼腆胆小，绝不可能会是大庭广众之下喊自己老公的人。

况且她也不知道他的艺名。

他抬手按了按晴明穴：“她不是。”

他刚说完，里面就传出阮念略微尴尬纠正的声音：“额，我是说，拍这幅照片的是我的偶像，Icy。”

宋煜冲陆林屿挤了挤眉毛：“粉丝随处可见啊，就这，你爷爷当初竟然还不肯让你做音乐？”

陆林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里面的女声还在继续：“整个策划案都是我做的，但我没想过要把所有嘉宾都分为不同种类的蝴蝶，一是美术难以实现；二是这样违背了《不一样的他》里‘不一样’的节目初衷。我的方案初心是只精心策划一期来打磨。”

“我心中的蝴蝶只有一个——”

“鼓手，Icy。”

清甜的女声落下，门内一片沉默。

门外的男人清冷的褐色眼底微微一动。

他抬眸，看向屋内的人。

很明显，台下的人脸色都异常难看，纤瘦的少女却浑然不顾，仿佛一株燃烧的野草，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开始演示起了她的策划案。

从舞台的设计，到灯光的选用，甚至细节到对于前采备采时的每一个提问环节都做出了精心设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和贺子俊的策划案，谁高谁低。

“以上，是我的策划案。哪怕不能转正，我也绝不会向抄袭者妥协。”

阮念话音落下，里面的几个人脸色更难看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年年这么按“规定”来的事情，遇上个硬茬。

宋煜听到里面的声音，也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笑意连连感叹：“啧，小粉丝还挺死忠的。”

“宋煜。”他声线砂砾冷淡。

只是简单两个字，听得宋煜瞬间后背一凉：“得得得，懂了。我爸台里出的事，我去处理。”

屋内。

沉默半晌后。

邹主任率先开口：“够了，阮念，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邹主任的话刚说完，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

“什么闹剧，说来我也听听。”

宋煜站出来说话后，他们这几个实习生全都被请出了会议室，只留下邹主任几位老人在里面。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但看宋煜当时的脸色猜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和阮念一起做汇报的实习生跟她说：“刚刚说话的那位是谁啊，邹主任他们脸都被吓白了。”

“不知道。”阮念摇摇头，“应该是个某个重要的人物吧，于姐不是说今天上面会有人来吗。”

“那有好戏看了。”那个实习生看着旁边脸色惨白匆匆离去的贺子俊幸灾乐祸道。

阮念没有和她多聊，她不喜欢在背后说人这些，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她现在只想去休息透个气。

去洗手间的路上，收到了姜漫漫的消息：“宝，转正答辩怎么样？今天是不是carry全场！”

阮念：“emmm……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

姜漫漫：“那我等会儿开车来接你下班，我们去星雾酒吧嗨一下，庆祝你转正成功。”

阮念：“没有成功，出了点儿岔子，还是不要半路开香槟了吧TvT”

阮念发完消息，抬头，却正好瞥见走廊尽头，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领着一位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往前走着。

那个中年男人阮念认识，是宣传部的主任刘主任。

但那位身形优越的男子……

他肩宽腿长，一身松散的白衬衫，走得不疾不徐，松弛又笔挺。旁边的刘主任弯腰抬手似乎是在给他讲解着什么，他却也只是微微偏头，看起来不太在意。

阮念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直到脑中的某根倏忽弦弹了一声——

春光乍醒，枯木逢霖。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老公！”

对方的脚步顿住。

如果阮念没看错的话，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下，似是在笑。

先转过身来的是刘主任，阮念帮他整理过很多材料，他记得她：“小阮，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透个气。”她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您旁边那位是，I、I……”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面有人在叫她：“阮念，答辩结果出来了，你快过来。”

阮念不走，她还紧紧盯着那个男人。

“I、Icy，是你吗？”

男人没回头，他旁边的刘主任却瞪大了眼睛，生怕阮念冲撞到了这位。他连忙劝阮念：“什么Icy，你赶紧回去看你的转正结果吧，辛辛苦苦实习这么多个月……”

阮念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下。

她的思绪回过神，对，Icy只是一个微博粉丝只有十万的鼓手。

他不太可能让刘主任对他这么恭敬讨好。

可那个人真的背影，真的很像Icy。

“阮念，快点过来啊。”身后的人催促她。

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跟刘主任道别：“好吧，刘主任再见……”

她顿了顿，跟他旁边的人也说，“那位先生，也再见。”

那个人点了点头，颀长的身形站在阴影里，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会议室里只剩下人事处主任和副台长。

邹主任和宋煜一块儿离开了，连贺子俊也没有在场。

阮念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人事部主任跟他们所有人说：“经过我们讨论组的商议，通过这次转正答辩的是阮念同学，后续我们会把结果公示出来，全程公开公正。”

不知道是不是确定不留台里了，有人很不怕死地小声嘀咕了句：“这会儿想起来公开公正了啊。”

人事部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僵硬地挤了个笑容：

“好了，大家今天准备答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等到所有人都快离开后，阮念才叫住人事部主任。

她似是想了很久，蓦地抬头，认真地看着人事部主任：

“转正的事情，我想再考虑一下。”

“啊？为什么啊。”接到阮念的姜漫漫在得知阮念跟主任说的话后，发出了大声的疑问。

“你费了那么久的功夫，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在台里熬了多少个大夜才熬出来的。”

阮念把包放姜漫漫车上，边系安全带边跟她说。

“一是觉得恶心，以前本科视听语言的老师教给我们的，都是说电视台在社会中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塑造着观众的价值观……但其实，真在里面干了三个月，才发现他们的价值观是最需要被塑造的。程序化、关系化、僵硬化……”

姜漫漫叹口气：“我也没想到省台会堕落得这么快，送个关系户会送得这么明目张胆，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过，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什么？”

阮念：“二是因为Icy！我今天在台里遇到个人的背影，他真的好像Icy啊！”

姜漫漫：“啊？省台请他来干什么，伴奏？”

阮念眼神死亡扫射。

姜漫漫立刻闭麦。

阮念叹口气，她也知道姜漫漫说得很对，他们家Icy真的很糊TvT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Icy，只是他们的背影太像了，可惜同人不同命，我老公是个N线小鼓手，那位却能让我们台里的刘主任都对他点头哈腰……漫漫，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如果我一直在电视台做传统的电视节目，可能这辈子都捧不了他。”

姜漫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省电视台很多都还在吃零几年媒体盛行时的老本，大多都还在做传统的相亲体育类电视节目，观众多是老年人为主。

其实业内人都知道电视台已经日薄西山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重新回去走校招做网综。”说到这里，阮念原本一直蔫儿着的眼神，像点燃的灯芯，“唰”地就亮了起来，“做网综，捧Icy！”

姜漫漫感叹了句“为爱冲锋，牛逼”后，拧开钥匙，燃起发动机：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年年拿国奖，实习经历也丰富，校招去做网综厉害的平台，说不定会比留省台更好……”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她的目光落在前面停着的车上，“我收回前面的话，你们台竟然有人开得起那么贵的车，待遇很可以啊。”

阮念转头看过去，还是那辆黑色科尼塞克。

阮念说：“上午我来的时候就停这儿了，不知道是谁的。”

姜漫漫眯了眯眼：“嘶，我怎么觉得这车有点眼熟呢。”

阮念点点头：“是吧，我上午的时候也觉得这车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姜漫漫把车往前开了开，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小“东风”刮到它，直到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到那招摇的连号，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划过——

“我想起来了，那车好像是你那便宜老公的！”

阮念整个人恍若雷劈，大脑瞬间停止思考，嘴比脑子快地大吼出声：“卧槽！”

话音刚落，隔壁和她们只隔了半米不到的昂贵黑色车窗，缓缓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