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她话音才落，旁边的段清涧指间数张符纸无火自燃，化成淡蓝色的灵丝飘散在渠脽周围，汇成一道隐约可见的光圈升在其头顶。

“积水。”

与此同时，季凝眼疾手快在百里桑肩颈处狠狠打了一下，将对方打晕。与段清涧一前一后带着百里桑躲进树丛。

有水幕从光圈上落下，罩住渠脽整个大头。

渠脽看不见水中的东西，那么当他自己成为水中的东西时，它能看得见外面吗。

事实证明的是有效的，即使水幕只存一瞬就被渠脽撞散。

“有些不对。”段清涧看着手里仅燃了一半的积水符，微微蹙起了眉，“我能感觉到这里有水，但奇怪的是召唤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季凝闻言望去，眼见着渠脽展着翅膀在头顶盘旋，又时不时向下俯冲，巨大的身形划过林叶。

它像是在戏弄着即将露出马脚的猎物。

“那就挡住它的眼睛。”季凝板着一张包子脸冷静道。

段清涧听此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我先知会一声雨柔他们，等遮住渠脽视线后我们立马离开。”

说完，他袖口飘出两只拇指大小的纸鸢，纸鸢扇动翅膀快速隐匿在了雨幕之中。

片刻，有两点灵光飞进了段清涧的手心。

“可以了。”他垂眸上手用力将其掐灭，“生死在此一举了，希望到村里可以暂逃一劫。”

“记得抱紧我。”他眉峰微动，渠脽临顶遮挡了周遭的光线，积水符自燃产生的青蓝色灵气洒下柔和了他侧脸的线条。

季凝带着百里桑往段清涧身旁凑了凑，低声嘱咐，“记得抱好我哥哥。”

“好”。段清涧点头下一秒结了一半的积水符自燃，带着灵气凝集在了渠脽双眼之上。

“嘶！”

刺耳的怒吼之声响彻山林，凶兽甩尾此间天地随之震动。天中雷鸣作响，黑雨越下越大，浇灌在破败山林之上，带着断枝碎石滑坡而下。

“走！”一声轻唤，漫天泥尘中窜出数道光芒朝着山下飞速冲去。

…………

渠脽撞击山林边界的瞬间，山林下方地底深处打坐的左玉猛地心头一跳。

下一瞬环身而设的大阵接连破碎，巨大的冲力将她震出老远，身体砸在洞穴的石壁上，溢出鲜血瞬间染满了全身。

黑袍从女人身上半散而开，黑发垂落里面藏着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她唇色殷红脸色苍白，幽幽黑夜之中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厉害。

左玉攀着石壁坐起身，僵硬的解开衣袍，面无表情的砍断自己的半副身躯，将流落下来的血肉飞速炼化后向前一掷，接着只见她以手撑地，嘴里飞速吐出古怪音节。

最后一字落下，洞穴光芒大盛，以其血肉为中心汇出了另一道大阵。

与此同时天空上方有光划过。即将现于世间的柳叶村再次隐匿了异样的气息，但没人知道的是有一只小巧的纸鸢在这短短瞬间飞向了更远的天空。

做完一切后，左玉无力的瘫倒在地，任由疼痛席卷大脑，她似乎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上一下，从容地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摸出一颗金色的丹药。

丹药入口，她残破的躯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复合，无数金色的触角从皮肉之中生出，不过片刻就造成了缺失的另一半。

左玉喉间微痒咳出体内淤血，视线落在虚无的半空之中，红唇轻起，“光明佑我。”

……

几人从山林冲进村庄时，身后的渠脽就不见了。

“没事了吧！”严雨柔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山林。

段清涧检查了一下陈驰，闻言淡道：“没那么简单。”

说完，他伸出手抬头看向已有乌云侵染的天，“下雨了。”

原本轻松的气氛随着他话落瞬间压抑了起来。

“我们要去找村长。”段清涧看向正拍着自己哥哥脸，将人摇醒的小姑娘，“你呢？”

季凝将没什么力气百里桑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小的身躯托着高于她的少年，闻言看向少年。

百里桑无精打采的，看上去比在山林里还有虚弱。

“我们要回家了。”季凝回道。

段清涧闻言，了然点头，“好。”

“现在还不太安全，记得小心些。”说完，他拿出一只小巧的纸鸢递给季凝，“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

“捏碎后，你会过来保护我们？”季凝问道。

段清涧摇头，道：“应该来不及，但我会知道出事了。”

季凝听此默了默，有点想将手里的东西还给他。

感情给她这东西就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吗？

“知道了。”季凝有些无语地朝着他摆了摆手，转头扶着百里桑离开。

段清涧一行人则由陈峰带路先去找王海道再做打算。

……

季凝和百里桑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未行出多远，百里桑就将手臂从季凝怀里抽出，接着停下了脚。

季凝不解的回头，“怎么了？”

百里桑垂着眸，身体绷得直直的，他小声的说：“凝凝，我该回去的。”

季凝诧异的抬了下眉，靠近对方面对面的站着，“你在胡说些什么，那里多危险啊，你不要命了吗？”

百里桑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我……我的命可以不要的。”

“说什么鬼话！”季凝抬脚踩了他一下，语气带着不善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百里桑没动稍稍加大了声音，听上去竟意外的坚定，他道：“我说我的命不重要的。”

“那我的命重要吗？”季凝反问。

百里桑微愣，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坚定的点头，“重要。”

“我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季凝逼近，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问道。

“凝凝的更重要。”百里桑没做停留。

季凝满意的后退，摆了摆手，“这不正好。”

说完，她用手指着两人身后进山的路，幽幽张口对着百里桑说道：“你要往里走一步，我当场自杀给你看。”

“凝凝，这是正事。”

百里桑看着她炸毛的模样，伸手摸了几下对方毛毛糙糙的头发，“你要乖啊！”

“用我一人可以换到很多的，这个买卖很划算。”

季凝打开他的手，“你能换什么？”

“村长说过，我们可以换来树神的祝福，让其在柳叶村降下初雨。”他声音里带了些许疯狂。

季凝闻言冷哼了一声，双手捧起对方的脸示意他仰头看天，“现在已经下雨了。”

“树神已经降下祝福了。”

冰凉的雨滴砸在百里桑的眼皮上，一滴，两滴……

雨水打湿他发丝，划过他的脸颊，他睫羽微颤，再低头时眼睛里面闪着亮光，呢喃着说道：“下雨了啊！”

“凝凝，终于下雨了，我不用死了，好多人都不用死了。”

“树神原谅我们了。”

伴着他的声音的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开门声。被雨雾笼罩的村落中，隐隐有钟声响起。

有村民从房子里出来，陆陆续续，他们欢呼雀跃着天空降下的这几滴小雨，双手合捧举过头顶，而后放在鼻间轻嗅。

“下雨了，下雨了，太好了！”

“感谢树神，感谢树神的祝福，下雨了！太好了！”

“终于有水了！”

“树神原谅我们了。”

本来外面空无一人的村落里，渐渐走上了人，大家都挂着大大笑容目不斜视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季凝将百里桑拉到隐蔽的地方，看着对方脸上与村民那如出一辙的笑，微微的蹙起了眉，“你在傻乐什么？”

百里桑眼神中是对那种神圣之物的憧憬与向往，他呢喃出声：“树神降临，它在祝福我们。”

“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季凝扯住他的胳膊，迫使对方待在原地。

百里桑表情迷茫了一瞬，“我要去拜祭树神。”

“真的要去？”季凝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要去拜祭树神。”对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蛊住了一般。

百里桑不断挣扎着要走，季凝没办法放松对他的钳制，跟着人一起踏上了拜祭树神的道路。

对于所谓的“树神”，她略微有些猜测。

只是这里怎么回事。

有个树神还不够，又召唤了个渠脽。

渠脽下得那是雨吗！

……

很快两人就到了地方，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村民，这些村民表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有秩序的朝着村中大柳树的方向行进。

很快大柳树前聚满了人，百里桑和季凝隐在人群的角落里，在来祭拜的村民里面显得十分突兀，因为在这些人里，他们是唯二的孩子。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时候，没人在意这些。

老村长在众人的等待中出现，他站在柳树的前面杵着拐杖在地面上敲打了两下，浑浊的眼珠扫过自己的村民，“乡亲们，树神听到了我们的忏悔。”

“柳叶村下雨了。”说着他伸出干如枯骨的手，“现在开始我们的祭拜大典，感谢树神。”

说着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底下的村民有样学样，一同微微躬身将手贴在胸前。

柳树枝叶无风自动，上面的布条红得发黑，每动一下都能传来一种恶气，村民朝拜之声此起彼伏渐渐汇入一起，此间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哭泣。

整个场面走向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诡异地步。

季凝浑身发麻，她侧头看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百里桑，有些奇怪，“你不是要拜祭树神吗？”

百里桑表情纠结，似乎在抵抗这什么，他眉峰紧蹙张口说出的话自己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

“身体里有东西不许我这样。”

“有东西？”两人实在突兀，季凝隐隐有被窥探的感觉，想了想她扯着百里桑挤开人群，藏进旁边的小巷之中。

两人才刚站定。

身后的人群就传来一阵喧哗，无数村民捂住胸口在痛苦中□□倒地，更有的甚至早就没了气息保持着原本祭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他们的血液自发的从身体里面流出汇成一片自发的涌现向前面的柳树根部，整个祭祀犹如大型的屠宰场，所有的村民都是待宰的牲畜。

刹那间雨下得大了，头顶的天被乌云遮蔽，空气中出了血腥味更是夹杂了一股难言的臭气。

“树神降下了惩罚，它还是不肯原谅我们。”

老村长被腥臭的雨水打湿了全身，杵着拐棍站在血流之中，他佝偻着的背似乎更弯了，整个人的生气瞬间消失，仿佛下一秒就会成为一具枯骨。

“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回应他的是身后柳树沙沙作响的声音，有片淡红色的柳叶落到他头顶的白发上。

有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远处走来，踏着村民的尸身血肉缓缓靠近，那人脚步轻快似心情很好。

老村长见到他张了张口，半晌沙哑的音节从嘴里发出，“法师？”

“树神还是不肯原谅我们。”有泪珠从老村长的眼角落下。

身着黑袍的人在他不远处停下，微抬起头苍白的下巴露出一角，“哪有什么树神啊！”

“还真是蠢得可怜。”他吐出冰冷的话语，让本就剩下一口气的老村长登时瞪大了双眼，“不会的，不会的……”

“树神不会抛弃我们的。”老村长已经陷入了魔怔，他不断呢喃重复着。

黑袍人有些不耐烦的轻啧了一声，抬起手，手中出现一条长鞭，“若是有树神的存在，也是你们这些愚昧的村民抛弃了它。而不是它抛弃了你们。”

话落天上骤然降下一道闷雷，不远处有阴冷的蛇鸣传来。后希朝着天边望了一眼，“没时间同你废话了，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说完，他手中长鞭自发射出，带着凌冽的气势朝着老村长席卷而上。

老村长闭了闭眼，似乎已经接受了事实一般。

他该走了，该和村民一起走了。

然而长鞭并没有意想中的到来，反而停在了他的面前，不得再进一步。

一红色的柳条从柳树上垂下，牢牢挡住了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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