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交易
云婉脑中瞬间“嗡”地一声。
她一把拿过顾逸明手里的信,抖着手打开信纸。
郑邵瞥了眼云婉,故作关心问道:“孟大人没事吧。”
顾逸明皱着眉头,叹气道:“知府姚大人说,灵辉被刀刺伤了胸口,现在昏迷不醒,情况不是很好。”
说着,顾逸明看见云婉脸色惨白,生怕郑邵发现异常,于是岔开话题:“对了郑大人,高大人好像找您有事,在正门那边等了许久,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郑邵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微变,他也没再犹豫,朝着云婉行礼后,便大步踏上宫道。
云婉的目光自始自终一直落在信上,她攥着信纸的手颤抖不止。
顾逸明看在眼里,低声劝慰道:“殿下,您别太担心,姚大人也在信上说了,灵辉当时遇刺的时候,身边带着衙门侍卫,正好将人围堵住,甚至还抓住了刺客。”
顾逸明感叹道:“还好这小子不是死脑筋,知道带人跟在身边,不然这次,恐怕他也在劫难逃。”
云婉盯着手里的信,声音已经沙哑:“可他还是受了伤,一样昏迷不醒。”
顾逸明一愣,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低声骂道:“这帮天杀的…… ”
这时,小月从后面跑过来,看见云婉站在门口,立即跑到云婉身边,小声说道:
“殿下,陛下在正殿里昏倒了。”
云婉听见了,立即招来旁边的裳玉,就要赶去正殿。
“殿下留步!”
见云婉要走,顾逸明喊住云婉,上前低声道:“刚才内阁又收到了世家联名的折子,说新政存在弊端甚多,想要朝廷停止新政。”
“如果之后,郑邵与殿下提起此事,殿下可千万不能答应。”
云婉扫了他一眼:“我明白,此事不用你说。”
话音刚落,云婉就和裳玉匆匆走进庭院,跟着小月朝正殿走去。
顾逸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听错了,他总觉得云婉那刚才的话,好像是对他有点嫌弃。
云婉赶到正殿里,看见允炳正被宫女抱着,人已经昏迷不醒,脸色也很是苍白。
云婉来不及多想,让人把小家伙带回乾清宫,又找来许世深看诊。
许世深诊脉后,说小皇帝是这几日没吃东西,再加上悲伤过度,身体撑不住才会昏倒的。
得知没有大事,云婉这才松了口气。
她之前就听裳玉说过,小皇帝为了守礼制,一直不肯吃东西,只是云婉当时丧礼的事情太多,已经是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小皇帝。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小皇帝,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原本胖嘟嘟的小脸,这几日却消瘦了不少,甚至有些凹陷。
云婉在榻边坐了很久,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自责,还是无可适从。
自从皇嫂去世,宫内宫外的事情如同雪花般,砸得她措手不及。
孟煜,新政,小皇帝,还有世家。
这些东西如同乱麻般,在她心头缠成一团,不知道从何处才能解开。
裳玉端着粥进来的时候,看见云婉坐在榻边闭着眼睛,手里握着小皇帝的小手,脸上全然是疲惫。
裳玉把粥放在旁边,轻声唤道:“殿下,您也一日没吃东西了,喝些热粥吧。”
云婉睁开眼睛,眼神一时有些迷茫。
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粥,她摇了摇头:“留着给允炳吧,等他醒过来喂他喝下。”
裳玉道:“小厨房里还有呢,足足够陛下喝了,您也得吃些东西才是,现在宫里都指着您,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云婉苦笑了一声,呢喃道:“是啊,全都指着我……”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云婉憔悴的脸色,裳玉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原先娘娘……也说过这句话。”
云婉眼眸颤了下,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想到几个月前,她皇嫂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允炳,同时和朝廷、世家之间周旋,又要命人继续推行新政。
云婉都不敢仔细去想,她皇嫂是怎样坚持过来的。
云婉闭上眼睛,心里越发自责起来。
若是她能早些明白,早些为皇嫂分担,是不是皇嫂就不会这么快离开她?
看着云婉脸色越发苍白,裳玉忍不住劝道:“殿下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吧,外面天色也晚了。”
云婉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裳玉继续劝道:“殿下放心吧,外面还有小月在呢,小月这几月一直在陛下身边,很懂得怎样照顾陛下,您不必担心。”
云婉蓦然睁开眼睛,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
她看向裳玉,问道:“小月一直在允炳身边,所以懂得如何照顾他,是吗?”
裳玉愣住了,点头道:“是。”
云婉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道:“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出宫。”
裳玉看见云婉要出门,连忙问道:“殿下,外面宫门都要下钥了,您去哪儿啊?”
云婉没有回答,只是嘱咐裳玉把米粥热着,等允炳醒了就喂他喝下。
裳玉一头雾水地应下来,只能站在寝殿门口,看着云婉走出乾清宫。
天色渐沉。
街道上人烟稀少,铺子早已经关门打烊,只剩下街角的酒楼里,依旧灯火辉煌。
张凌从酒楼里出来,身边的小厮牵着马上前,将缰绳递给他。
同行的友人喝得烂醉,正抓着张凌道:“再去玩一把,小公爷,好几个月都没见你去玩了。”
友人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荆州那帮索命的把你家田产查了,你都拿不出银子去玩了?兄弟借你啊!”
张凌扫了他一眼,拿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只扔下一句:“不去。”
友人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他走:“好歹也是捞钱的买卖,玩两把再走,万一就发达了呢。”
说着,友人朝他做了个摇骰子的手势,笑得越发灿烂。
张凌深吸口气,对他正色道:“若不是你告诉我,你有办法能救我父亲,今日我不会来此。”
“没想到,还是我高看你了。”
友人收起笑容,皱着眉头喊道:“小公爷,不是我不帮你,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英国公的隐田可是官家的田,我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啊!”
“就算今日来的人是孟煜,他都救不了你父亲,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赶紧回赌坊再捞两把,都比你求人来得实在!”
张凌没有理他,攥紧缰绳轻喝一声,策马走上寂静的街道,任由友人在后面叫喊。
张凌心里清楚,英国公的隐田隶属官家,只要孟煜回京上书,他父亲就定会进大牢,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这几日,他想尽办法托人寻找关系,然而有权有势的人眼见他家没落,更是树倒猢狲散,谁也不愿意理他。
如今,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回过神的时候,张凌已经回到自家府宅。
英国公和夫人都住在荆州,此时京城的宅子里只有张凌,门前很是冷清。
张凌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门口的小厮。
刚要踏上台阶,小厮却说道:“世子,门外有辆马车,里面的人说是来找您的,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张凌站住脚步,回头果然看见不远处,在街道旁边停了一辆马车。
夜色昏暗,视线也不太清楚。
然而,张凌还是一眼认出来,这辆马车的主人是谁。
他再熟悉不过了。
张凌愣了一会儿,抬脚走过去。
刚走到马车旁,车夫主动下车帮他放好脚凳,低声对车内道:
“殿下,小公爷来了。”
张凌心头一抖,听见车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上来。”
平日里明媚清脆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却有些沙哑,像是疲惫不堪。
张凌一时有些紧张,他踏上脚凳,伸手掀开车帘。
车内光线昏暗,看不太真切,隐约瞧见里面坐着一道朦胧的身影,她正靠在车内的软垫里,一手撑着额头。
不知为何,张凌看见这一幕,又想到二人当初同乘马车时,她也总是这副慵懒的模样,对自己也是不热不冷的。
然而此时,看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凌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
身前脚步声停下,半晌也没有再响起。
云婉不耐烦地掀起眼帘,正好看见张凌挑着车帘,站在马车上,让她有一瞬间晃神。
好像看见了孟煜的影子。
那日阳光明媚,她坐在马车边挑着车帘,看见孟煜俯身走进来,身上带着浅浅的松柏香,刚好划过她的鼻尖。
云婉闭上眼睛,沉声说道:“进来,别让人看见。”
张凌回过神,走到马车里面,放下了身后的车帘。
马车内瞬间更加昏暗,视线模糊不清,甚至还有些局促拥挤。
张凌在云婉身边坐下,刚一靠近,就闻到熟悉的桃花香气。
张凌袖中的手指蜷了下,不自觉被他握紧。
“我听内阁说,英国公的隐田里,还有不少是官家的田,这事是真的?”
张凌垂下眼眸,低声道:“是。”
云婉闭着眼睛,轻轻开口道:“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最近一直东奔西走,四处找人帮忙。”
“我可以帮你。”
张凌心头颤了一下,蓦地抬头看向她。
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我们要做个交易。”
云婉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张凌的目光。
四目相对,视线相碰。
熟悉的桃花香萦绕着他,张凌感觉喉咙里越发干涩,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交易?”
云婉俯下身子,凑近他道:“世家阻止新政推行,无非是害怕被查出隐田,之后被朝廷问罪。”
她盯着张凌的眼睛,轻声道:“我可以赦免他们,只要他们主动承认隐田,配合清田吏推行新政,就不会被问罪。”
想到自己的父亲,张凌心跳得越发快,他故作镇定问道:“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云婉顿了下,眼眸有些黯淡:“我会把这道旨意交给你,你拿去荆州执行,顺便……你帮我见一个人。”
心里的钝痛再次席卷,她忍着眼眶的酸意,稳住声音道:“你帮我看看他,写信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之后你在荆州,替我护好他。”
张凌看见她眼里的泪光,眼神逐渐沉下来,心跳逐渐恢复平静。
“是孟煜吗?”
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云婉闭上双眼,艰难点头道:“是。”
张凌盯着她,低声问道:“如果我答应你,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吗?”
云婉沉默片刻,睁眼看向他:“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
张凌靠在身后的软垫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马车内极其安静,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为什么是我?”
张凌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问道。
云婉的声音缓缓响起:“因为,你也是世家。”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云婉望着车帘间隙的微光,袖中的手却在颤抖着。
她不知道张凌会不会答应,但她心里清楚,张凌是如今最合适的人选,她只能赌一次。
霎那间,她感觉手背覆上一片温热。
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正在微微用力攥紧。
云婉抬起头,看见张凌盯着自己,漆黑的眼睛不见半分光彩。
他俯身凑近云婉,声音低沉落在她耳侧,带着温热的呼吸:
“跟我进府。”
作者有话要说:张凌:虽然赌,虽然渣,还趁人之危,但是人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