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刺杀!来真的!

“来喽来喽!手抓羊肉来喽!还有您三位的缸子肉!慢用!!”

换了一个精瘦的小二托着承盘来包间上菜,小二狭长的丹凤眼,两面的脸颊凹陷,与福记一众膀大腰圆,看着就喜庆的伙计大为不同,他一手擒着承盘的左边把手,一手托在盘底。

韶煜风和秦芳芷都是背对着门而坐,正拿起筷子想迫不及待尝一尝新切的手抓羊肉,突然闻得对面王大人一声惊呼:“将军小心!”

还未等秦芳芷反应过来,桌上的两个少年面色皆是一变,腾得起身,韶煜风感受到身后一股阴冷的刀风带着雷霆的架势直冲他的脖颈而去,来不及回头,他铆足力气,一个反手,一把钳住小二的手腕,狠狠向左边一拧。

在小二惨叫出声的同时,云一斩已闪身奔至此人身后,手刀欲落,忽听秦芳芷一声大吼:“快闪开!”

包间中噌得扬起一阵白雾,距离太近,韶煜风避之不及,只在最后关头将身旁的秦芳芷猛得推开,她的后背重重撞在长凳腿脚上,痛得龇牙咧嘴。

一旁的女眷丫鬟惊叫着要上前搀扶,却被她厉声喝止:都捂住鼻子,怕是有毒!!

那厢,行刺之人已被云一斩劈晕过去,众人捂住口鼻,由王兴引导着往隔壁的包房去,掌柜闻得消息,吓得已是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往二楼奔,想进包间确认这几个尊贵的主子是否有碍,却被王兴挡在门外。

“柏元!”

云一斩目龇欲裂,他清楚看到那片白色的粉末悉数落到了韶煜风的身上,刚一接触皮肤,便渗了进去,才眨眼的功夫,韶煜风的手背上已是一片红肿,突出的血管下还微微透着青紫。

“咳咳,咳咳咳!是千夜!”韶煜风压抑着咳嗽,勉励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青帆!”

木窗被撞开,伴着飘飞的雪花一跃而入一道暗黑色的身影,男人蒙面,单膝跪地,抱拳道:

“少主公,我这就去琴溪镇取解药!”

“要快!”云一斩面露焦色:“前几日大雪封路,寻常道路难走,一定要重寻了路来,十二个时辰之内,必要将解药拿回来!”

“是!”黑衣青年翻身而出,似一道阴冷的月色,映照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只一瞬,便只剩下一道残影。

“那个……这毒严重吗?”

秦芳芷没有随众人离开,好不容易扶着受伤的腰从地上爬起来,不用看都知道,腰间必定已经是一片青紫,但她顾不得疼痛,再怎么说,韶煜风也是因为护他才没有来得及躲开,知恩图报的美德,她还是有的。

“你没有中毒,不必担心。咳咳!咳咳咳咳!立刻带人封锁饭馆,对外放出消息,行刺之人乃敌国残部,已被正法,让百姓不必恐慌。咳咳!咳咳咳!疏林!!”

他的声音愈发沙哑,只看了秦芳芷一眼就不再搭理她,提起力气冲着门口喊人。

进来一个和方才黑衣青年同样装束的年轻男人,没有带面具,手持一柄长刀抱拳行礼:“把人带下去!身份查清楚!看着点,别叫他自杀!咳咳咳,咳咳!”

“是!”云一斩和那个叫疏林的青年领命出去,韶煜风像一下子泄了力气,手握成拳,微微颤抖着埋下身子,小口小口地吐着气,好像在努力隐忍身体上的疼痛。

“你要在这儿,还是回府?”秦芳芷有些进退两难,韶煜风把她当做空气,方才,她因为觉得自己可能也中了毒,不消再跑隔壁去嚯嚯旁人,便也没跟着一道过去,可是如今包间中只剩下他们小夫妻二人,委实有些尴尬。

韶煜风没有回应,只是紧握成拳的手改为死死抠住餐桌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甲盖里都失去了血色。

窗外又下起了雪,透过屋内的油灯能清晰看到屋外的枯枝。那枯树的枝杈在寒风中晃荡,像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挣扎着朝向天空。

寒风吹过未关实的窗沿,吹熄了“油尽灯枯”的炭火,秦芳芷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见没有等到韶煜风的回应,她犹豫了片刻,挪向窗边,轻轻关上窗户。

“去隔壁吧,不必在这儿。”

伴着“吱呀”一声木头闭合的声响,韶煜风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的声音一贯是明朗的,可如今像寿命即将到头的老磨,扯得人心里一阵酸疼。

“那你呢?我要是把你一个人放这儿,你死了怎么办?”秦芳芷转身。

少年微微一怔,苍白着脸一声轻嗤:“承您吉言,放心,不会让公主殿下守寡的,这里,总得有人坐镇。”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芳芷想他一定是误会,刚想开口,韶煜风刚稍稍有所缓和的脸色突然刷得褪去所有的血色,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深深地埋下去。

他用痉挛的双手拼命揪住胸前的衣裳,手背上的颜色已经从暗红变成深紫,牙齿咯咯作响,嘴里再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痛吟。

“喂!韶……韶啥来着!你怎么样啊,我给你喊人进来,你要坐镇,也总得先找个大夫看看吧!”

秦芳芷忍住腰间的疼痛快步走过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整个人都痛得哆嗦,秦芳芷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仿佛这样安抚的动作能够替他缓一缓疼痛。

衣角被揪住,韶煜风好不容易在喘息的间隙痛苦出声:“不必,大夫解不了此毒,只能等解药,况且……”

他借着秦芳芷的力气微微抬起头,一双因疼痛而蒙雾的眸子穿过包间的墙壁悠悠看向门外:“识别那人身份用不了多长时间,若我猜得没错,军营中那张大网,该收了,咳咳!咳咳咳!”

“你丫的,你别告诉我你是以身作局,还把我们都算计进去?!”

秦芳芷脑中声灵光一闪,她虽然穿越过来的,但脑子还算灵光,许多事一点即通,方才听韶煜风一番话,心中只几个盘算,就算不了解前因后果,也能猜出大概,合着这货今日上福记餐馆不是来接自己的,而是引君入瓮?!

“咳咳!我没算到会是今日,咳咳!”

“我信你奶奶个鬼!”

秦芳芷怒吼出声,她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过来吃碗心心念念的羊汤,非被算计进去,要不是看着他有着那张貌比潘安的俊脸,管他中没中毒,秦芳芷真香一记直拳,打得他鼻青眼肿,脑袋开花!可是……

看着他额发和脖颈处渗出的冷汗,还有愈发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还是下不去手。

“喂!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解药来之前,给你止疼?”

少年的身子打颤,头不自觉地抵在她柔软的腹间,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刚才你朋友说一定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拿到解药,若超过这个时间呢,你会如何?”

好吧,秦芳芷承认,她心软了,尤其看到这样一个俊俏的美少年痛苦得辗转反侧,潜藏在内心深处久未开发的母性让她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他打颤的身体。

韶煜风听到他的问题,低声笑了笑,声音埋在秦芳芷的腹间,闷闷的,也痒痒的,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死。”

“那你还笑得出来!大哥,你生死是小,我可不想新婚燕尔就成寡妇,到时候就算能再择夫婿,按照咱们封建时代老百姓的离谱想法,我也得背上克夫的名头吧,我不管,你振作点,死哪儿都别死餐馆里,多晦气,让我以后还怎么安心吃东西!”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咳咳!”韶煜风有气无力地同她吵嘴。

“少主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韶煜风撑住桌子的边缘,从秦芳芷怀中坐直身子,低低唤道:“进来!”

同样的黑衣装束,这个护卫的身型却更加颀长,眉眼冷若冰霜,目不斜视,像是没有看到秦芳芷一样,只对韶煜风恭敬道:“少主公,如您所料,军营中的人已经揪出来了,是他的人。”

“哼!战事刚了,这便等不及了?父兄那边可有来信?”

“还没有,前几日大雪封路,兴许还要些时日。”

黑衣男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通身的气质清冷得宛若高山之上的雪松,若是换做平时,秦芳芷一定要会毫不遮掩地将面前这个高冷挂的美男子从内到外好好评估一番。

可如今,她心中有惑:他们谈的是机密吧?听这意思,不是国别相争,就当是政敌互搏,这样“美丽且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她回避?

要说夫妻之间的信任,狗屁的信任,他娘的秦芳芷想捶自己脑袋,她到现在连这个帅哥夫君的全名好像都没记住,将军将军惯了,只知道他信韶。而她丈夫呢,当时可是被原身的父皇逼着同意了这门亲事。

这样的一对“怨侣”,要说他们之间有信任,村西二里地的傻狗都不会信。

“少主公!查出来了,行刺的是他的人,八月初被福记的掌柜从人牙子那儿买回来的,掌柜的见他做事爽利,人又勤快,便很快给他升了职,从打杂的小役成了店里的小二。方才上菜,掌柜的一楼忙得脱不开身,才叫他上来,正给了这腌咂东西动手的机会。”

又进来一个同样忽略掉秦芳芷存在的疏林。韶煜风强忍住身体的疼痛,努力做到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道:“都是替人办事的小喽啰,这样的谋划,平城必定还是有人的。”

“可平城中所有的暗桩子,奸细,这么多年我们已尽数在手,此次让他们钻到漏子,也不过是因为战乱,若要寻他们在此处的话语人,怕是不易。”

“哼!”韶煜风惨白的嘴唇勾起一抹阴戾的笑:“这样的手段,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无痕地写下一个字,是飘逸的草书:“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