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壮怂人胆!
雪越下越大,冷风横扫,风雪漫卷,吹熄了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白日暖阳下刚化的雪在夜间又凝结成一片白色的绒毯。寒风呼啸而过,将挡风的厚布门帘吹起。
房内响起低低的呛咳声,寒梅堂屋内灯火通明,忙碌的下人进进出出,裹着厚厚冬衣的老大夫敲了敲僵直的脊背,示意秦芳芷跟着他去往外间。
“此毒名唤千夜,中毒者如千万虫蚁嗜咬血肉,起初只有痛感,可到了晚间,便会高烧不退,若是未能及时寻到解药服下,就算后续解了毒,人也给烧坏了。”
“无需这些科普,解药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你只要告诉我,如何降温?”秦芳芷有些不耐地打断府医的话,从方才回了府起,韶煜风就晕厥过去,她用手往他的额头上轻轻一探,乖乖隆地咚,可不得了,像个刚出炉的番薯,烫手!
少说也得39度往上,这要是烧上一个晚上,指不定等人醒了,就真成为笨蛋帅哥。
“寻常捂汗的法子对此毒引发的高烧并无功效,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希望少主公的侍卫能尽快将解药带回来。”
府医在忠勇侯府多年,曾数次将韶家父子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但外伤好医,毒却难治,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额间的皱纹又深了几许。
“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等解药回来,将军服完药,后续调理,还要你费心,先休息去吧。”秦芳芷有些烦躁地摆摆手。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本就封路难行,等解药取回来又要到何时:“如月,去庖厨里那瓶烧酒来!”她提起裙摆,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
床上的少年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即使昏迷着,手指却仍然紧紧抓扣住床板的边缘,厚厚棉被下的身子轻轻颤抖,一双剑眉紧蹙如峰,许是昏睡中,身体的疼痛也是难忍的。
“我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那么不待见我,如今还得换我来照顾你!”秦芳芷愤愤瞪了床上不能好眠的人一眼。
如月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快步进来:“主儿,您要的烧酒?需用烧酒做些什么?”
秦芳芷没有立即作答,拿过韶煜风平日用来洗脸的铜盆,拔开烧酒的塞子,倒了大半瓶进去,一股浓烈的醇香带着温热的火辣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清新的果香,空气中漫过橙皮的清甜。
“我去,这是瓶好酒啊,给他用,作孽哟,浪费了浪费了!”秦芳芷啧啧两声,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这是上好的松安酒,整个将军府也只得了三瓶,主儿,您这是……”如月看到秦芳芷浸润帕子的手一顿,面上的惋惜之色愈显,心道怕是好心做了坏事,瑟瑟缩缩嗫嚅道。
“酒精挥发能降温,给他擦擦身子,兴许会好受些,如月啊……往后,拿厨房普通的料酒就好,听话,这种好酒……留给你主子我下肚吧。”秦芳芷盯着一旁还剩下一小半的松安酒,胸口隐隐做痛:“你先下去吧,有事情我喊你。”
平城地处西北,寒风料峭,却既没有炕亦没有火墙,好在冬天屋子里炉子烧得很暖,即使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屋内依旧可以温暖如春。
秦芳芷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后秉持着“人昏迷时不看,难不成醒了之后将人扒/了再看吗”的原则,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韶煜风扒了个精光。
韶煜风被她半抱在怀里,二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屋内的烛火摇曳,透过床屏洒进来,在被褥上投下淡淡斑驳的光影。
少女的脸颊逐渐染上绯色的红晕,眼光不自觉地随着沾着酒精的帕子滑过他精瘦却有力的身材,那抹绯色逐渐蔓延到她的耳朵,这高热像是能够传染似的,她只觉得自己面上滚烫,定然是烧到耳根了。
秦芳芷啊秦芳芷,你个没出息的!!现代去海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至于如此乱了分寸吗?!
秦芳芷拍拍自己的脸,眼神瞟过放在床头的半瓶松安酒,手臂一伸,将酒瓶捞过来,一仰头:“咕嘟!咕嘟!咕嘟!”
三口烈酒下肚,一股直冲大脑的火辣伴着烧酒伴着果香,陈香草本香还有温滑却不腻味的淡淡油脂感一下子滚进胃腹吗,余韵悠长。
酒壮怂人胆!爽!!
她又仰头,豪饮了几口,回国神来,看向韶煜风的眼神都清明了不少,很好,现在面颊上的燥热一定是烈酒引起的,与面前裸露着上半身的美男定无半点关系。她定了定心神,感受着自己愈发滚烫的身体,复又拿起帕子,替他轻轻擦拭。
一口烧酒,一轮擦,待那半瓶烧酒见底,秦芳芷已经大力给韶煜风擦了好几轮身。
“嗝~~”带着浓厚酒味的饱嗝在响彻屋内,秦芳芷双眼朦胧地打量了一番又被她重新放平的人,他额上的温度虽然还是烫手,但好在比方才低上些许:“行!就这样吧,不能再擦了,嗝~再擦,就秃噜皮了!”
说罢,她脚底一歪,一手握着酒瓶直直栽倒下去,昏睡中的人被砸得一声闷哼,罪魁祸首却隔着被子蹭了蹭已经红扑扑的一张俏脸,迷糊着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人抱了满怀,闭起眼睛,嘟囔着:“还好还好!帅哥傻不了了!嘿嘿!”
大漠风尘滚滚,满目皆是苍茫的黄色,一只在空中盘旋的黑色乌鸦凄惨地叫了几声,落在被风沙染上灰黄色的仙人掌上,荒凉又孤寂。
空气中传来金属拉撕的声响,秦芳芷好不容易在一片黄沙中睁开眼睛,蓦然回头,入目,是一双伤痕累累的脚,脚腕处带着厚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链条相互碰撞,发出沉闷且窒息的低语,那声音如一面百年的老钟,声声撞进秦芳芷心底。
风沙太大,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隐隐描摹出他的轮廓,身材精瘦,纵使带着厚重的枷锁,依然挺直脊梁。
她怎么会在这里?大梁西北有沙漠,但距离平城仍有一段距离,战事刚了,纵使她再不愿拘于将军府的四方小院,也断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独自跑去沙漠放纵。
风沙欲烈,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忽然,那漫天的沙尘卷成一道奔涌而来的风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她奔袭而来,惊叫之声还未出口……
“主儿?!主儿?!”
秦芳芷蓦然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映入眼帘的,是令月一张放大的面容,那张脸上满是担忧与惊恐。秦芳芷怔怔地环顾四周,屋子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唯墙上挂着一柄冷光森然的长刀。
这是韶煜风的房间!可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如今陷在温暖被窝里的成了一身酒气的自己。
“主儿可是做噩梦了?”
“令月,将军呢?”秦芳芷在令月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还未坐稳,一阵天旋地转,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后脑勺都刺刺地疼。
“将军巳时便服下解药,已经去军营了,对了,主儿,将军还命厨房准备了醒酒汤,您可要用些?”令月用帕子轻轻擦拭秦芳芷额间渗出的冷汗。
“醒酒汤?我又没喝酒,吃什么醒……”缺失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秦芳芷将剩下的半句话咽进肚里,嘴巴张张合合:“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未时一刻了。”
“我睡了这么久?!”
秦芳芷汗颜,天杀的,喝酒不仅壮胆,还误事,原本想着彻夜照顾帅哥这一“光辉事迹”能在帅男人那里赚一点影响分,如今倒好,怕是好印象没有,酒鬼的帽子反而得高戴了:“令月,将军身子大好了?”
“没有吧,奴婢瞧着将军出门的时候脸色还是煞白,但毒到底是解了。对了,将军还说晚上回来用膳,但不晓得议事会到多久,若回来得晚了,主儿不必等他。”
“哦!”秦芳芷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造吧,小朋友,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底子好,可劲造!昨天才不省人事呢,今天就“活蹦乱跳”往军营去了。不过……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些事情……
“主儿放心,昨日出了事,今早府衙就下了令,所有早市晚两日开张,将军走前也派人往归德将军和王大人府上送了信,等过几天再约着吃早点去。”令月事无巨细地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秦芳芷一拍脑袋:“我正想着此事,他替我支会了也好,令月,你笑得我害怕。”
秦芳芷一脸狐疑地盯着令月压也压不住的嘴角,这姑娘今日不对劲,眼角眉梢满是喜气,这样好的心情,对于打工人来讲,若不是有休假那必是有加薪,难不成自己喝醉酒还给丫头们提工钱了?
“主儿,奴婢是高兴!将军心中怕是有主子啦!”
“噗!”秦芳芷一口醒酒汤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他真烧坏脑袋了?”
“什么呀,主儿,往日将军哪会这番交代,还想着替主子您去其他府上送信呢,除了这碗一直用小炉子温着的醒酒汤,将军还特意去庖厨大嘴爷爷那儿叮嘱了,等主儿您起了,送些好克化的吃食来,您宿醉,怕您胃里不舒服呢!”令月越说越激动,秦芳芷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就这?就这?但凡一个有点良心,知恩图报的人,看到人家衣不解带照顾自己一夜,都会心存感念,有所行动吧,若是如此便能等同喜欢,那这喜欢也未免太廉价了。
“不要乱说了,你还小,你不懂。”
秦芳芷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去厨房!”
“主儿不先梳洗一番吗?”令月从一旁抱起一套崭新的衣裙。
“大嘴知道我醒了不?”秦芳芷问。
“已叫人去传话了。”
“那还不快去厨房!我可不想吃好——克——化的清蒸水煮菜,还有鲜虾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