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混混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忠叔的声音透过厚重车门响起时,带了丝沉闷。
信桃悄悄掀开车帘,探头出去,见到外头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吓得缩回来。
“姑娘,外面好多人,凶神恶煞的。”
她忐忑地说。
信柳皱着眉,“他们是些什么人?”
话音刚落,忠叔沉着嗓子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秋水漪将车帘掀开一个缝,暗自观察。
车道上,十来个少年身着粗衣短褐,手持长棍,歪七扭八地站着。
为首少年生得清秀,却一副无赖模样。
“你管小爷什么人。识相的交出买路财,否则……”他哼了两声,敲着手中木棍,意思不言而喻。
忠叔冷笑,“抢劫抢到你爷爷头上了。”
握着马鞭的手一动,车厢内传来低柔的一声,怯怯的,仿佛有些惧怕。
“忠叔,拿些银钱给他们,我们走吧。”
忠叔眉梢微动。
二姑娘刚回来,并未经历过这些,想必是怕坏了。
车厢内递出一个荷包,忠叔拿在手里,反手扔在地上,“钱在这儿,赶紧滚吧。”
清秀少年捡起,掂了掂重量,大怒,“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家姑娘给你是她心善,不想要?”忠叔黑了脸,将手摊开,“那就还来。”
“小爷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清秀少年冷着脸,举起木棍便向忠叔挥来。
其余少年蜂拥而上,嚷嚷着叫小人。
“让你看看我们老大的厉害!”
车辕上施展不开,忠叔被逼着跳下车,一根马鞭使得虎虎生风,逼得众人靠近不得。
“呼啦——”一声,马鞭甩在一个少年身上,疼得他当场惨叫。
车厢内,信桃和信柳紧紧靠在一起,挡在秋水漪身前,担忧道:“姑娘,忠叔不会有事吧?”
秋水漪轻声安慰,“忠叔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兵,那些不过是些市井混混,如何敌得过他?”
信桃放下了心,“那便好。”
抬眼便见秋水漪一把掀开车帘,慌得两人连声阻止。
“姑娘,外头危险,别去。”
秋水漪手背在身后,冲二人摆了摆,一脚跨出去。
“别打了。”
她面露焦急,对那清秀少年道:“你想要钱,我给你就是了,千万别伤了我的人。”
清秀少年郑青一顿,“你能给多少?”
秋水漪抿唇,试探性道:“再多五两?”
郑青顿时面色难看,“五两?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那么有钱,竟然只给五两?真把小爷当叫花子了?”
秋水漪委屈,“可是五两真的已经很多了,寻常人家能用半年呢。”
“小爷是寻常人?”郑青愤愤提高音量。
迎面一鞭打来,正正打在他脸上。
剧痛袭来,郑青怔怔伸手。
指尖一片鲜红。
他阴着脸,一字一字道:“小爷要你的命!”
“你别伤害忠叔,他不是故意的。”
秋水漪暗暗拱火。
郑青怒意更甚,“你给小爷闭嘴!”
他大步靠近,一棍砸下。
秋水漪早防范着他,险险避开。
那一棍打在车辕上,郑青拔棍欲击,秋水漪眼疾手快地抓住棍子另一头。
她抓得紧,郑青竟一时拔不动,怒声道:“你放开!”
秋水漪摇头,“我不放。”
“我让你放开!”郑青瞧着像是气急了。
下一瞬,棍子那头力道一松,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车之上,秋水漪一脸无辜,“是你让我放开的。”
额角青筋暴跳,郑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三两步上前,一个猛冲跳上马车,伸手去抓秋水漪。
“嘶——”
马儿不知怎的,突然朝天嘶鸣,提起蹄子,向前猛冲了出去!
郑青一个踉跄扑进了车厢。
秋水漪趁势躲过他手中木棍,一棍敲在他后脑。
郑青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直直看着她,忽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姑娘!”信桃信柳靠过来,颤抖着道:“他、他晕了?”
秋水漪冷静点头,将木棍交给信柳,“待会儿他要是一动,你就用这个敲晕他。”
信柳抖着手,抱着木棍,一脸的视死如归,“姑娘放心!”
秋水漪无奈轻笑,转身出了车厢。
马儿仍在狂奔,她努力稳住身形,藏好袖中的银针。
心想,她没驾驶过马车,牛车倒是驾过几次。
都是车,应当没什么区别吧?
郑重捡起缰绳,秋水漪沉气,用力往后拽。
……
那头,忠叔见惊了马,吓得面色巨变,扔下倒了一地的地痞流氓,急急追了上去。
“老大!”
郑青也在车上,其余少年互相搀扶着爬起,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于是,马车在前头横冲直撞,后头跟了一群狂奔的中、少年。
迷迷糊糊中,郑青恍惚间听见小弟们的叫声,挣扎着睁开眼。
眼睛半眯着,视线里出现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影。
待看清是一个吓得直抖的婢女,他不屑地撇嘴,正要起身。
“哐当——”
一棍砸得郑青头晕眼花,歪歪扭扭得瘫了回去。
“怎么了?”
外头,秋水漪已经控制住失控的马儿,听见里边动静,侧耳询问。
“没、没事。”信柳手抖成筛子,结结巴巴道:“我、我把他打晕了。”
信桃忙捡起摔落的茶壶,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秋水漪随口道:“下次他醒来,再给他一棍就是了。”
冰冷的茶水下肚,凉意延伸至四肢,仿佛将满心的忐忑不安也压了下去。
信柳怔住,“啊?”
秋水漪没再回答,专心致志地驾驶着马车。
信柳没法子,和信桃小声商量,“下次……你来?”
“不不不不。”信桃拼命摇头,“信柳姐姐,我怕。”
信柳欲哭无泪,她也怕啊。
可再怕,也不能辜负姑娘的期望。
信柳鼓起勇气,在郑青动了下/身时,果断给了他一棍。
几次下来,少年额头上、脑袋上起了好几个大包,让信桃都有些不忍了。
马车穿梭在林间,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秋水漪站起身眺望远方,隐约能看见车架的影子。
她拉停马儿,掀开车帘,对二人道:“下车。”
“啊?”
虽不解,信柳信桃却下意识听从她的指令。
秋水漪拿起茶壶,将早已冷却的茶水一股脑泼在郑青脸上,飞速跳下车,“快跑!”
马车里,郑青被呛醒,捂住胸膛剧烈咳嗽。
寒风自窗外吹来,脸上水渍沁骨冰凉,冷得他一个激灵。
还在愣神,就听秋水漪一声快跑。
他猛然惊醒,大步跨出马车,只见到三个向前狂奔的影子。
“嘶。”
摸着头上的大包,郑青面色狰狞,“我要你们的命!”
脚步一顿,他回身拿起木棍,疾速追了过去。
寒风迎面,刺得脸针扎一样疼。
秋水漪提醒,“快喊!”
跑着的信桃一呆,喊什么?
信柳已然反应过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杀了人!救命啊!”
嗓音凄厉,惊得林中松树飞快窜了出去,冰凉的雪落了一头。
秋水漪:“……”
她暗暗向信柳举了个大拇指。
眼见车架将近,她也放开声音,“救命……”
“今日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郑青勾起一抹冷笑,举起木棍,对着最前方的秋水漪,猛地掷了出去。
“姑娘!”
信柳信桃骇得身上发软。
“姑娘!”
追上来的忠叔目眦欲裂,拼命向前奔。
感受到身后的呼啸声,秋水漪心头一紧,回头一望。
眼中倒映着木棍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近。
今日的努力要是毁在这一根棍子上,那她真是要呕死了。
咬咬牙,秋水漪往前扑倒。
与此同时,焦急的女声唤道:“阿朝。”
木棍离秋水漪一尺之距,在即将砸上她后脑前,一只手蓦地将它拽住。
那手修长白皙,莹润似玉,骨节分明,与棕褐色的木棍形成鲜明对比。
“呲——”
雪里藏着石子,在秋水漪手心擦过,在白色雪地上留下一道刺眼血痕。
眉心因疼痛蹙起,秋水漪“嘶”了一声。
直起腰半坐在地,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猛然回头。
松石色的身影立在她身前。
黑发被风吹起,长袍猎猎作响,男人目光疏淡,眉目如画。
面似白玉,身如寒松。
如月皎皎,风神散朗。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抓住那根长棍。
雪越发大了。
一粒雪花落在她眉间,带来丝丝凉意。
秋水漪惊醒般,长而卷翘的睫毛蝶翼般轻颤。
风自二人身侧过,男人腰间玉环发出清脆声响。
他垂首,眉眼一瞬温柔,嗓音如春日被日光照耀的泉水,温和清润。
“可有大碍?”
秋水漪摇头。
男人收棍,顺势将之丢弃。另一手掌心向上,置于她身前。
她稍愣,手搭在他裹着袖子的腕上。
“多谢。”
隔着厚厚的衣裳,也能感受男人劲瘦的肌肉。
“姑娘!”
信柳信桃两个丫鬟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搀扶住秋水漪,嗓音颤抖,话音里含着后怕之意。
“姑娘,您吓死奴婢了。”
男人顺势收手,后退两步,与主仆三人拉开距离。
秋水漪微歪着头打量他。
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似的。
信柳的惊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您流血了!”
秋水漪低头。
这段日子养得还算白嫩的掌心横贯着两条狰狞的血痕,鲜血沾了满手,伤口中残留着不少细碎的石子和灰尘,瞧着很是可怖。
“哎呀,都伤成这样了。”慈和的女声落下。
主仆三人齐齐抬头,却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
车帘拉开,露出一张雍容慈祥的脸。
老夫人心疼地凝望着秋水漪的掌心,“还不快将人请上来包扎伤口。”
一名貌美婢女恭声应了声“是”,下了马车,走向秋水漪。
正在这时,忠叔追了上来,见秋水漪无恙,先是松了口气,待见了老夫人,面色一变,跪地行礼,“小的见过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