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妇人立刻伸头出去瞧了瞧,确认隔壁楼上亮着灯,不由得愕然地和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杜玉娘在楼上,江重涵不在?两人不是一个房间的?
“怎么?”余大娘大嗓门应道,“家里缺甚么?”
“我想趁夜洗个衣服,找你借点皂角。另外,还想拜托你去我家住一晚。玉娘一个人在房间里,有点害怕。”
余大娘在市井间混了几十年,又亲手养大了一个女儿,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行。”
两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街上,没一会儿,就又听到两人的脚步声。紧跟着,后院响起搓洗衣服的动静,楼上则是余大娘洪亮的嗓门:“玉娘!”
杜玉娘没听到风言风语,只听到两人的对话,马上把房门打开:“大娘,劳烦你了。”
“小姑娘容易害怕么,要甚么紧!”余大娘故意笑得大声,好叫左邻右舍都听得明白。
——杜玉娘没有独身呆着,更没有跟江重涵待在一起。
可仅仅如此,是不够的。
江重涵把衣服晾好,又去对面问古大勇:“大叔,您睡了么?能同我搬个床么?”
这下暗中围观的邻居忍不住了。
古家隔壁的窗户支起,一个中年妇人问道:“涵哥儿,你不住这啦?”
“没,我就是不爱住楼上,女子妇人才住楼上呢,我要把床搬到楼下东次间去。”江重涵说完,又望向古大勇:“大叔,能辛苦你么?”
古大勇马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虽说义兄妹也是人伦大理,但到底江重涵跟杜玉娘不是亲兄妹,住在一起太容易惹来非议了。一个不慎,不光是杜玉娘名节不保,连江重涵的名声也脏透了。
古大勇二话不说答应了:“走。”
江重涵有意让人听见,动静不小,杜玉娘立即慌了,余大娘却沉吟片刻,站起来说:“木床太重,不好搬,玉娘,你睡隔壁房间去,这张竹榻还搬到楼下。”
“嗯……嗯。”杜玉娘白着脸应着,把没有打开的包袱拿到隔壁,又跟余大娘一起,把两个房间的被褥换了。
没一会儿,江重涵跟古大勇就上了楼,合力将竹榻和被褥抬了下去。
杜玉娘一直看着,等那一星灯火消失了,余大娘关上房间的门,她才忍不住落泪,呜咽地问:“大娘,义兄、义兄是不是厌恶我……”
“傻孩子,瞎想什么呢?涵哥儿在保护你呢。”余大娘揽住她的肩,在床边坐下,细细地解释后,又说:“涵哥儿不想你的名节受损。就是亲兄妹,长大了要避讳,玉娘,你以后跟涵哥儿相处,一定要注意分寸。”
杜玉娘擦着眼泪点头:“男女大防,我是懂的,可……可……”
可她会的是深门大户的男女大防,女子不出二门,男子不入后院。眼下这两层楼每日相处,要怎么防呢?
她这会儿对江重涵放心了,又不放心自己,着实怕一个没拿捏好分寸,不仅毁了自己的名声,也毁了江重涵的。
今晚义兄还说要考科举呢,名声对读书人可太重要了。
余大娘安慰道:“不要紧,你只要记得,大大方方、亲密不狎昵,别跟他动手动脚,别随意进出彼此的房间,就差不多了。我看你义兄这架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上楼了。”
杜玉娘懵懵懂懂地点头,认真地思考着,暗自放心。
楼下,好不容易安置妥当,江重涵对古大勇一顿感谢。
古大勇的目光欲言又止、复杂难明。
屋里多个女子就是麻烦,换作旁人,不把杜玉娘卖了,也要嫌弃累赘,给口饭吃就不错了。江重涵穷得饭都快吃不起了,居然还能维护杜玉娘的闺誉。
这到底是讲义气,还是傻呢?
江重涵笑了笑,只当没发现,客客气气地将古大勇送出了门。
不然呢?总不能就把个儿童丢在那里不管吧?
就当……小的时候,他就很希望有人能保护自己。现在,就当他保护了以前的自己吧。
“咚——咚。”
这时,街上刚好响起一阵鼓声,一慢一快。
第一下江重涵没在意,等着鼓声重复了三遍,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没有钟表的古代在打更鼓。再一查系统里的文献,是一更鼓,19:15了。
对古代来说,这个点已经彻底入夜,除了去寻|欢作乐或者高门大户有晚宴的,普通百姓已经准备洗漱躺下了。
点灯也得有油,灯油可贵得很呐!
可江重涵实在做不到晚七点就睡,白天又睡了很久,这会儿正精神。
那好,时间不要浪费,背书吧。
想着反正他看书不用灯,也要避嫌,江重涵干脆出声背诵。
一直背到四更才睡去。
次日,江重涵刚睁眼就听到叮叮咚咚的动静,赶紧穿上衣服跑去看。
一进厨房,只见杜玉娘挽着袖子,正摇摇晃晃地拎着半桶水。
“快放下。”江重涵生怕她把衣服打湿,几步上前把水桶拎了,倒进水缸里。
开玩笑,这天气才几度?衣服湿了肯定会重感冒。古代这医疗水平,万一发展成肺炎,那真会要命的。
杜玉娘站在一旁,脸全红了,紧张地说:“义兄,你、你起来了?我马上煮水饭,你稍等。”
小姑娘浑身上下都写了“我是有用的,我要为义兄分忧”,可是看看她那双白皙的手,不光被冷水冻得通红,上面还有几道红痕,是摇井轱辘磨出来的。
这孩子哪做过一天活儿?
不是说江重涵要让她继续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他没那个经济条件。但干活得有人教,还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否则,又废人又废东西。
人命要紧,他家也浪费不起一粒米。
江重涵安慰她:“这个月我们晚上去大叔大娘家吃饭,早上和中午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现在我出去买点馒头和饼,不会很远,你在家别害怕。”
杜家除了有杜太太,还有个得宠的姨娘,杜玉娘很小就会观察人心。她马上明白,江重涵是认为她不会干活,但又怕说出来她难堪,才找的托词。
杜玉娘更羞愧了,却也怕自己勉强干活会糟蹋东西,只好讷讷地说:“那,我去跟余大娘借点热水,给义兄盥洗。”
“不用,我洗冷水,正好清醒清醒。”江重涵转身就去后院,用井水漱口洗脸,出门买吃的。
他已经知道物价,街上的小贩坑不了他,没一会儿,就十文钱买了两个烧饼、一包蒸糕。
正走到家门口呢,忽然一个声音没好气地问:“江涵哥,你大半夜不睡觉,吱吱呼呼的嘀咕甚么?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这个声音,不就是……江重涵回头一看,心中登时冷笑,语气冷淡:“我在楼下背书。”
刚好隔了几家的宋老伯路过,随口应道:“涵哥儿,你住楼下了啊?”
“嗯。”
“哎呀,这怎么行?”宋老伯以为他不懂,教道:“颖安冬春冷阴,夏天又容易发霉,还多蛇鼠,有楼上不住,住楼下作甚么?”
江重涵一言以概之:“避嫌。”
宋老伯这下愣住了:“你家楼上不是三间房?”
又不是穷得只有一间房,只能兄妹俩拉个帘子睡,避什么嫌?
“宋老伯,我跟义妹虽然有人伦大义在前,可有挡不住恶意造谣。人言可畏,我搬到楼下住,还要整晚弄出点动静,免得被人说我溜上楼了。”
男人瞬间脸色尴尬。
糟了,昨晚的话江重涵全都听见了,什么靠江重涵挣点小钱?他已经把江重涵得罪了个彻底。
宋老伯看男人的表情,也明白了过来,骂道:“贺老三,你这嘴巴怎么比懒婆娘的裹脚布还臭!”
“这、这和我有甚么干系?”男人强辩。
“不是你,你脸红什么?你这人甚么样,大伙儿还不知道么?”
很好,对付流言,不光要用行动避嫌,把流言摊开说,让细菌消失在阳光下,还要引导人民群众骂死造谣者,孤立造谣者。
江重涵目的达到,不理他们,径自回家,一进门就发现,杜玉娘就站在门边,已经把话都听见了。
她默不作声地接过烧饼和蒸糕,放在明间的书案上,然后蓦地跪下。
“义兄,你把我送回临洮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