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春雪按照虞妱的吩咐从府外买了糕点回来,顺带还捎进来一封信。

“姑娘,你的信。”

“我的信?”虞妱有些疑惑地接过。

她活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如今成了寡妇,更没人联系她了,至于叔叔家的人,那就更不可能。

这又是从何而来的信呢。

她满怀好奇地打开,上面写着,“致吾阿妱,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虞妱通篇看完后,合起信封,紧紧攥在手中。

原来她并非是孤女,也并非无依无靠。这封信是她远在雁城,与她相隔千里的舅舅寄过来的。

信中写道,他已经得知她丧夫的事情,她如今既孤身一人,无所牵挂,便想邀她到雁城小住或定居下来,另外他还透露外祖父母生前留了一笔遗产给她,因而无需担忧钱财的问题。

虞妱起初是愕然的,她与舅舅自母亲死后便再没有联系过,上一次见面还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而他在信中却对她的事情如此了解,态度如此熟稔,不由得让虞妱心生疑惑。

一直看下去,才发现舅舅一直在联系她,甚至与“她”有过传信交流,可惜自从“她”嫁人之后便再也没有回信。后来见久不闻她音讯,舅舅担忧她在京城中遇到了什么事情,特意请了在上京城中的友人帮忙打听她的消息。

看到这里,虞妱一时有些怔仲,在父母遇害后,外祖家的人都杳无音讯了,她还以为是他们嫌她这个拖油瓶,但万万没想到……

信中又写道,外祖父母得知母亲去世后,一个突发急症,一个心生忧疾,舅舅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身边照顾他们,而同时他还要兼顾雁城的生意,实在是分身乏术。

从雁城来一趟京城要耗上三月,他耗不起这个时间。若是出了意外,他不止要失去姐姐,还要失去父母……

可惜即使如此,父母也没有再撑多久,父亲病逝后,母亲郁郁没多久便也撒手人寰了。

当时他还在孝期时便得知虞妱快要嫁人了,可惜他身披重孝,怕冲撞了虞妱的亲事,便没有前往。

再后来,虞妱许久不曾来信,他担忧虞妱受人欺负了,便请友人查找,谁知竟得知了她不过成婚一年便丧夫的事情,当真是天意弄人……

她神情凝重,一时沉浸在思绪之中,许久之后,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这封信来得太晚了,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又或许来得刚刚好,赶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刻。

太遗憾了,未能见到祖父母一面,可是没关系,他们早晚会团聚,如今他们只是先下去和她父母见面而已。

虞妱迟早也会和他们汇合。

这封信传递出来的消息让虞妱有太多疑惑。舅舅为何说与她有过传信交流,而她竟然也回复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知道虞叔叔必定是关键知情人,甚至他可能是一手主宰了这一切的人。

虞妱本想直接回叔叔家质问,可下瞬她顿住了脚步,她如今无凭无据,若叔叔一口否认,那岂非打草惊蛇?

她决定还是先给舅舅回信,等完完全全了解清楚这一切以及确定好证据再说。

事实上即使虞妱不知道还有舅舅的存在,她与叔叔或者说虞氏一族也是有一笔纠葛要清算的。

那便是当年她父母死后留下的遗产,因为她是孤女,众人欺她不是男儿身,便将她父母的宅邸地契与商铺财钱瓜分殆尽,美曰其名这是护她成人所需的支出。

可她在叔叔家三年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常住行皆是寻常,这些加起来的花费不过她以往三月的开销。

若不是他们将她父母留下的遗产一应夺去,她又何至于从一个富裕的官家小姐变成寄人篱下的孤女。

想起往事,虞妱按捺住火气,尽力以清晰简洁的话语将她的疑惑都呈现到信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她任信纸向上摊开晾干墨渍,自己则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尝,舒缓一口气。

其实这些事情虞妱早该解决,可那时她刚获得自由,她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妇,她只是她自己,她只是虞妱。

她只想什么也不顾,将这些往事尽抛在脑后,与它们完全割裂开来。

等她游尽大江南北,万水千山,一回头看,这些往日将她桎梏住的事物已经不再是囚笼。

从这一刻起,她真正地获得了自由。

而恰好当时她钱财散尽,在江南既无根基也无人脉,索性回到京城来谋求发展。

虞妱将她这一路来的经验与阅历通通运用在事业上,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墨渍已经晾干,虞妱把它装进信封里,又用漆印仔细封好口,唤来春雪,把这封信递给她。

“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快马加急,越快越好。”

春雪伸手接过,“是,姑娘。”

……

大半个月后,虞妱便收到了回信。

在信中舅舅写道,自隆丰七年也就是虞妱父母遇害那一年起,他便每隔三月往叔叔家寄一千两白银,一直寄到虞妱成亲那一年才停止。

在这其中,虞妱每月都会与他通信交流,会与他沟通学业讲述在叔叔家的生活等等,学业虽然辛苦有各种小烦恼,但是也算学有所成。和堂兄妹姐妹们相处,他们都对她十分照顾,友好体贴。

考虑到上京离雁城有上千里远,他便没有将虞妱接到这偏远之地生活,而是将她留在繁华的上京由叔叔一家教导。

但没想到……

舅舅在信中怒不可遏,道他万万没想到虞琸竟是这般人,连自己侄女的钱都要贪!

并且除了食宿费之外,在虞妱成亲之时,他还将一套珍重的红宝石头面以及各种昂贵首饰装进了一个红木箱子里送往京城给她,是为了给她添妆,其余之物太过繁杂,并且路途漫长遥遥,他怕损坏了,便索性将一万两银票塞进箱子里一起寄给她,她需要什么再去置办。

想必这些也被人昧去了。

虞妱一边看着,眼中一边泛起结冰般的慑人冷意,叔叔实在是欺人太甚。

信中结尾,舅舅写道,他已经在启程赶往上京城的路上,他要去虞琸讨个说法,为何如此狼心狗肺!他可曾记得虞庚是他的弟弟,那可是他的亲侄女!

虞妱知道,这笔钱包括她父母的遗产都很难拿回来了,她已经嫁人了不说,在虞氏一族眼里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而舅舅范永柏则更就是一个外人。

想要拿回这笔钱,只能另辟蹊径。

但是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

叔叔是商人,她也是商人,自然知道商人的短处和命脉在哪里。

以叔叔精明和狡诈的性格,想要他老老实实赋税和做生意是不可能的,虞妱决定给叔叔一份大惊喜。

……

叔叔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原本只是一个进账略有盈余的平民,而得了虞妱父母遗产的加持之后,一连经营了多种类商铺。

在遗产和虞妱舅舅的“补贴”下,他做生意可谓是做得毫无压力,赚了最好,但亏了也不怕。

虞妱父母的遗产当时是被全族瓜分了,虞叔叔拿了大头,其余的族人则瓜分一些现银。

虞家除了她爹有些出息外,剩下的都是世代在皇城脚下的平民。那些被瓜分的现银虞妱不准备要回来了,因为也要不回来了。但不代表她不会不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直思索到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透进窗户里,虞妱才出声唤丫鬟准备晚膳。

用过膳食之后,又沐浴净面,虞妱再次来到书房案前坐下。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虞妱轻声道:“进来。”

那人推门而进,径直走到虞妱面前立定,欣长高大的身形带来一种隐约的压迫感,在虞妱头顶投落下一片阴影,仿佛被他笼罩住了一般。

虞妱蹙了蹙眉,不喜欢这种感觉,下颌轻抬,示意他:“坐。”

景越沉默地坐下。

虞妱道:“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做。”

景越声色微哑,似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你说。”

虞妱言简意赅道:“你去我叔叔家把他的账本偷来。”

景越闻言,眉心一动,又是想让他帮她干坏事吗,他有些想笑,但是在她面前他只能忍住。

景越不由得开始细细打量她,他只能暗中谨慎,小心翼翼,以不被发现的目光窥探她。

像条阴暗叵测的毒蛇,但也只能如此。

毕竟他恋慕的人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坏女人,若是被她发现他的不轨心思,他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驱逐。

他不想那样,所以他只能在她身边静悄悄地埋伏守候,等待伺机而动。

他得不到,他也绝不让旁人得手。

在烛火的映照下,虞妱冷白的肌肤像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连她眼眸里的漠然冷意也变得模糊不清,景越一时间只能注意到她的红唇,饱满润泽,娇嫩诱人。

但他知道她没涂口脂。

等了许久,虞妱都没听见回应,抬头望他似有些愣愣,以为他没反应过来或是在犹豫,便问道:“景越,你愿意吗?”

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他点了点头,“愿意。”什么都愿意,他是她捡来养大的,他的命是她的。

虞妱将一张宣纸递给他,这是她午时描绘的叔叔家地图,叔叔家并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景越没有去过,与花费口水描述,不如直接描绘一张地图给他。

景越的目光在她的寇丹上一掠而过,雪白与艳红,对比异常?眼。他伸手接过,不经意间擦过到她的指尖。

虞妱微皱了皱眉,很快便收回了手。她虽然不喜,但表情很浅?,不一会便恢复了自然。

她细心交代道:“叔叔的账本就在书房内,他的宅邸都只有两个侍卫,其余的下仆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你直接从东南角翻进他的院子,墙角旁有一棵树,叔叔就住在书房旁边,所以你要谨慎一些。”

景越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吗?”

虞妱摇摇头:“不着急,先请锁匠来教你开锁,等你准备好了再去。”

“好。”

事情已经交代完,虞妱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他走:“你先回去罢,去熟悉一下这张地图,做足准备。”

见她这么快又赶他走,景越闷闷地嗯了一声,便起身开门走人。

见景越出来了,春雪知道事情谈完了,端起一盏清神醒脑的雨前龙井给虞妱送进去。

茶水刚搁置在桌面上,虞妱便道:“以后还是让景越守在外院罢,内院不要让他随意进来了。”

见春雪似有些疑惑,虞妱缓缓道:“他长大了。”

虽然他藏得很好,但到底少年心性,总会忍不住泄露出几分。

在虞妱眼里,他只是弟弟和侍卫的身份,两人应当径渭分明,不应该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