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翌日,虞妱便命人请来京城中有名的锁匠,锁匠的技术本是传家之秘,但虞妱砸了重金,加之景越要学的也只是一部分而已,所以锁匠同意了。

不过几天时间,景越便掌握的七七八八了,他有些兴奋地想到虞妱面前让她看看成果,但他刚到院门便被夏依拦下了,道是要给姑娘通报。

景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唇角紧抿立在原地。

没过多久,夏依又出来了,道是姑娘请他进去,他神色这才略微放松。

走进屋内,虞妱窝在摇椅内,脚下摆着一盆鉴,而春雪和春竹则围在她旁边扇风。

许是夏季闷热,她神情看起来有些疲乏,似是昏昏欲睡。

景越开口道:“姑娘。”

“嗯?”虞妱顿时清醒过来,她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狐狸眼,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道:“什么事?”

“我学习开锁已经略有小成,想展示给你看一下。”

虞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眸里涌上晶莹的泪花,“不必了,你有把握的话直接去做就行。”

“是。”

青年立在屋内,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眼眸漆黑狭长,高鼻薄唇,整个透露出一股锐利和野性。

虞妱暗想,他果然是长大了许多。

看着这个在她身旁长大的青年,虞妱心情有些复杂,挥挥手道:“你先下去罢,我要午憩了。”

景越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迈出去。

……

这日深夜,虞妱等来了叔叔家的账本。

景越从一片暗沉沉的无边浓墨中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清冷霜气,看见虞妱坐在灯火通明的堂中,他沉寂的眼眸一亮。

将塞在怀里的账本取了出来,像等待夸张的小犬儿一样,墨眸里装满了漫天星辰。

但虞妱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手中的账本上,她伸手接过后,打开简单翻阅了一下,确实是叔叔家账本无疑。

她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心中很是满意,对着景越道:“你做得很好,这个月给你加一百两奖赏。”

景越月钱已经由五两涨为二十两,所以这一百两银子相于一笔不少的收入,但景越却并没有多大惊喜,只神情淡淡“嗯”了一声。

虞妱也没管他,拿起账本便往书房走去,她要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她可以利用的漏洞。

景越看着虞妱往书房走去的窈窕背影,扯了一下嘴角,心想,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对她有用的才会笑一下,没用的则弃如敝履。

可是即使如此,能搏她一笑也很好。

……

虞妱坐在案前,通宵达旦研究账本,细细查阅下来,叔叔店铺的进账流水果然有问题。

他们每月向官府申报的进账数额是两千五百两到三千两左右,实际上进账数额高达五千两白银。除此之外还有关卡税和入城税,他们每月定期从码头运来的货物重量是他们申报的两倍,这些商税计算下来再加上罚税,林林总总,可谓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若是向官府检举揭发他们,叔叔的一半身家就要进了官府的口袋,还要被笞打五十大板。而随之的,虞妱拿回来的遗产也就少了一半。

这样看来,这份谋划行不通。

虞妱忖量许久,才想到一个近乎万全的好方法。

但愿可行。

……

这日,虞家门房那里收到了一封信,自称是要给虞琸的,无人看见,无人察觉,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了屋内。

门房看见后连忙给自家老爷送去,老爷看完后当场脸色大变,连忙朝书房走去,果然看见账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虞琸咬牙切齿:“该死的无耻狂徒!”

他收到的是一封取笑信,信中之人口吻得意洋洋,以一种嘲讽看乐子的态度将他这些年来偷税漏税的银额数目一一列了出来,还道他已经将那些证据都提交给了官府,包括那本账本,信中结尾还写道祝他生意兴隆,财运旺盛。

虞琸当即气得怒火中烧,将那封信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才泄完火平静下来。即使如此,他依然怒不可遏,只是隐而不发。

虞琸不明白他是招惹了何人,才引来了这场祸事。

难道是范永柏?

这不可能,他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而且若他知道了,只怕早就上门来找自己拼命了。

难道是做生意的那些对家?

极有可能,他的茶叶生意还是做的不错,引来了好几个眼红的在他对面开茶叶店,而且对方还祝他生意兴隆,极有可能是嫉妒疯了才会派人来偷自己的账本。

虞琸越想越坐立难安,越觉得不可以坐以待毙,他站起身来回踱步想着对策。

上京是皇城,查税征税极为严苛,当初自己逃税漏税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如今对方已经向官府检举,那他只能等着被罚税受刑,毕竟他只是一介无实权的生意人,又无门路,连行贿都难。

而且这世道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本来就低。

难道自己真的要把税补齐,然后再把自己的身家让渡出去?

绝不可能。

他精瘦的脸上满是不甘与怨恨,八字胡被气得一抖一抖。

他的财产一定要是他的财产吗?反正也是从他弟弟名下得来的,那他转到其他人名下不行吗?哪怕是被罚了也不怕,顶多就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反正这钱最终还是他的。

虞琸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越妙,只是要转到谁的名下呢?虞氏一族是不可能了,官府的人鼻子这般灵,只怕会顺藤摸瓜。

曹氏的娘家呢?都是一群穷疯了的恶鬼,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信不过。

他又思来想去了很久,才确定了一个人选,不如就转到他侄女的名下罢。反正本来就算是她的东西,眼下可以说是物归原主,官府的人追究起来也查不出什么。

因他这侄女早已经嫁人了,根本算不得是他们虞家人,所以此事只要静悄悄进行就好了。

当然,哪怕被发现了也无妨,他这侄女先前是孤女,如今是寡妇,难道他还怕拿捏不了她吗。

时间不多了,虞琸无暇多思,得趁官府的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尽快去办理这财产转移。

……

“什么?你说真的啊?”

春雪点点头。

虞妱躺在美人榻上笑得花枝乱颤,她感觉自己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不过是诈他一诈,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遗产如数“归还”了。

为了想知道叔叔会有什么反应,她可是派了景越专门暗中盯梢他,没想到叔叔也给了她一份大惊喜。

虞妱父母生前的府邸一直空着,为了防止范文柏突然上京到访,他便不敢将其租赁或者卖出去,生怕他们的所作所为被范文柏得知。

眼下,竟然误打误撞成为了虞妱拿回遗产关键的一环。

虞琸把在他宅邸之中所有金银珠宝地契银票都搬到了虞府之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妱真是开心得不能自已,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她对春雪道:“今晚全府加餐。”

春竹、夏依、夏绮她们全凑了过来,方才她们都在忙着自己手中的活,没有注意到春雪向姑娘的禀报。

有人惊奇地问道:“是有什么大喜事吗?姑娘。”

虞妱笑眯眯道:“对,是有大喜事,不过这暂时是个秘密哦。”

春竹率先欢呼道:“好耶!”,接着她又道:“那是什么菜都可以点对吗?”说完后她咽了咽口水。

虞妱笑眯眯道:“是啊,想吃什么去和厨房说。”她似是想起什么:“对了,记得留个大鸡腿给景越。”

“好嘞。”扔下这句话后,丫鬟们便像成群的蝴蝶一样朝厨房飞去。

虞妱神情平和,慢悠悠地翻起了话本,此刻的她像是初春冰雪消融的湖面,露出了内里柔软纯粹透彻的本质。

……

日暮时分,景越才从虞家离开回到林府,盯了那几个傻缺一整天,他心中早已厌烦。

虽然虞妱没提过她的过往,但景越知道寄人篱下是不好过的。

他当乞丐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很是难熬。可住在别人家里,受尽冷眼和磋磨还不得自在,又是另一种辛苦。

景越想到她的遭遇,心里有点酸酸的。

她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待在云巅之上,只有她作践别人的份,没有谁能左右她。

景越走在小道上,沉浸在思绪中,忽而听到有人喊住了他。

“景侍卫,你可用晚膳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丫鬟,摇摇头。除了中途回府传达消息外,他还没有吃过东西。

夏绮道:“那正好,厨房那里姑娘有留了菜给你,快去吃罢。”

听到是虞妱吩咐的,景越唇角勾了勾,道了声好,然后快步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没有人,他们都下值了,景越打开正中央的那个锅盖,蒸笼里面的白瓷盘上呈放着一个大鸡腿,是用卤汁焖过的,色泽鲜亮,香嫩多汁。

景越笑了一下,眼里透着淡淡无奈,她这是还把自己当孩子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