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换新衣
“王管事!管事您开恩!求您开恩!!”
东生跪在一旁,不断地给王全磕头。
轻质鞭子打人,不易伤筋动骨,却很疼。
是专门用来惩罚府上某些个不听话的下人的。
云初跪得笔直,唇色极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旁求饶的东生磕红了额头。
“管事!管事您开恩呐!求您……”
“滚开!腌臜东西!”
王全转身便是一脚,将东生踢出去好远!
云初眼帘一掀,突然抬头。
东生摔得不轻,抱着肩疼得直吸气。
王全一回头,正撞上云初冰凉的目光,心里一突突,当即吼道:
“看什么看?不知死活的东西!招打!”
说着扬起鞭子便又要抽,抡圆的手臂落了半圈,谁料突然失去平衡,肥胖的身体竟在挥手抽下鞭子之际一个趔趄,脚一滑啪唧摔了个狗啃屎!
在场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场面滑稽过头,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哎哟!哎——!!”王全从地上爬起来,又是喊疼又拍泥。
跟班的几个人一哄而上,连忙慰问王管事可有伤到。
“谁踢的我?谁?!!”
王全扯着嗓子扫视四下,目光惊疑地掠过云初,见他跪姿未动,又愤愤收回目光。
四下吵嚷,云初扣住了手心的石子,盯住离得最远的一名男子。
这狗腿子吵得人脑仁疼,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竟叫人抢先了。
刚刚连王全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绊了他一下,云初却因为跪着视线偏低,恰看清了。
站在最远处的粗衣男子,在王全冲上来抽他的时候,指间弹出一颗石子,正中王全膝弯。
此人内家功夫深厚,绝非是寻常杂役小厮!
云初微微侧身,可惜被前面的人一把伞挡住视线,看不见那人的脸。
“管事,没,没人啊。”一旁的跟班也疑惑,“刚才是不是没站稳?”
王全撑着跟班的胳膊哎哟了两声,气不打一出来:“放屁!肯定有人来阴的,别等老子逮着!”
跟班连连点头:“是是是,管事您今儿还得去看看新来的驯马的,可不能摔着腿给耽搁了。”
这一句像是提醒了王全,只见他一抬头,像是总算发觉时候不早,一拍大腿摔的那一下子顿时全好了。
“快快快!”他催促起众人来,直接把云初抛诸脑后,“殿下的事儿头等要紧,快走快走!”
正说着,便推推搡搡地赶着走了。
还在“领罚”的云初就这么被晾在了原地。
东生直等着人全都走远了,才四脚并用地行至云初跟前,想要掀开云初肩膀上的衣物给他看看伤。
“无碍,”云初按住了他的手,“东生,今日府上有招新的杂役?”
刚刚跟在王全身后的几个人,身上的衣服的确不是长公主府的统一制式。
东生眼泪汪汪地点头:“近日长公主从西域带回来一匹宝马,野性难驯,门口贴了告示招会驯马的马夫。”
“马夫?”
云初霎时明白了方才出手相助的那男子是谁!
当年自己深陷如囹圄般的长公主府,后来之所以有机会翻身,是因为身边多了一大助力。
此人正是当年魏国的一位少将军,他化名阿肆,潜入长公主府与他接上了线,带来了珍贵的情报和暗地的蛰伏势力。
上一世的阿肆是几年后才与自己相认的,没想到他竟是此时就已经来过长公主府了!
阿肆是他最锋利的刀,这一世竟此时就出现了!
云初一提衣便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可着实惊到了东生。
自家侍君是个死脑筋,又守着所谓君子气节,长公主所降责罚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领下,从不偷奸耍滑,今日怎会突然要逃罚了?!
当然并不是觉得逃罚不好,长公主多有苛责,罚过之后又不会去核实,是否按照规矩认真领罚几乎全靠侍君自觉,东生也曾劝过侍君偷偷懒,可从未被他应允过。
今天倒是开了窍了!
东生跟着云初一骨碌站起来。
只可惜,时运不济,侍君的运气似乎委实差了点。
二人刚转身,脚还没踏出去一步,那一头的李昀离便跨进了园子。
于是便这么与撑着伞刚踏进园中的长公主殿下迎面遭遇,当场被抓。
云初立刻屈膝跪下去。
东生腿都吓软了。
第一次逃罚就被殿下碰上,找谁说理去?
若是长公主计较,觉得侍君惯会逃罚,以后日子更难过,又该如何?
东生抖得如同筛糠,心差点从喉管里跳出来。
侧目只见侍君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听长公主嗤笑:
“怎么,做了何亏心事,抖成这样?”
东生早已说不出半个字。
云初一顿,颔首轻声:“奴知错,领罚,听凭殿下处置。”
李昀离眉头一挑。
她来的时候只看见王全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见云初背对着她跪在地上,也能猜到是被寻错责罚了。
正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出面替他解围的时候,他竟自己起来了。
若他真是坦然逃了罚也就罢了,可打眼一看到自己就立刻跪下称听凭处置。
显然,这不是被抓包的反应。
请罚只是掩人耳目,这位云侍君突然要逃罚,必定是还藏了更大的事儿!
李昀离倒是有兴趣了。
她将伞往前一送,遮住了绵密袭人的细雨,宽袖云纹还带着清香,执伞将云初拢在伞底下。
“起来吧。”
她虽是俯视,声音倒是轻柔。
可这话中含义实在暧昧不明,云初没来由地瑟缩一下,没动。
“孤没说过罚你,起来。”
这样说,云初终于动了,却先是膝行后退半步,退出伞外才缓缓起身,把恭敬谦卑做到极处。
“谢殿下。”
毕竟长公主实在是阴晴不定,上一秒春风和煦下一秒雷霆万钧也是常态,突然温柔这么一回,非但没能叫人安心,反而更让人提心吊胆了。
一旁的东生已经魂不附体,生怕一会儿长公主故态复萌,赏他和侍君一人一顿板子。
“你也起来。”李昀离对他说。
东生如临大敌,忙不迭爬起来站直了。
这草木皆兵的状态全被李昀离看在眼中,她并不提点。
看着云初只着中衣,膝盖处又粘了泥泞,李昀离摇了摇头,闲闲地关切道:
“过几日府上要办白果宴,你可有合适的衣裳穿着出席?”
云初没料到这话竟是问他的,抬头时眼神复杂。
由于长公主的特别授意,他在这长公主府两年,衣服全是些轻透垂坠的材质,和秦楼楚馆卖弄风情的小倌差不多,哪里有能出席正式场合的服饰?她不是不知道,所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应,李昀离自己也想到了,拢共见过他两次,就没见他穿过什么得体的衣物,于是吩咐了下去:
“算了,芷卉,将侍君带去前厅,让今日进府的裁缝绣娘量量尺寸,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
云初不得不谢恩一句,跟着芷卉去往前厅。
东生刚想跟上,竟被长公主点了叫住。
“你留下。”
东生顿在原地一身冷汗。
李昀离缓步上前。
支走了云初,只这么个不经世事的僮仆,便好拿捏多了。
李昀离初来,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和主角云初之间到哪一步了。只是若是想知道云初这两年在长公主府的真实情况,问云初本人必定问不出来。
那便只有这么个贴身伺候的僮仆知道得最多。
东生胆小,连敲打都不需要,只从侧面问了问,便竹筒倒豆子地说了许多。
李昀离越听脸色越黑,心也跟着往下沉。
本想着穿过来的时候还在故事前期,自己还能补救,却想不到短短两年,光是听着旁人侧面描述,就能知道原主竟然已经作了很多死。
包括但不限于时常鞭打,罚他长跪,言语羞辱,各种精神控制身体惩罚,甚至还让他每日只能穿着衣不蔽体的衣服供她赏玩。
李昀离突然觉得,云初能熬过十年才黑化,实在是他大人有大量。
不对,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走在黑化的路上了吧。
自己这才刚来,人早已经被原主欺负透了,她还能做什么?
刚刚心血来潮用做衣服支开他,竟成了歪打正着的正确选择!
李昀离轻叹一口气。
这真是她有生以来接到过的最大最刺激最有挑战性的项目了。
她一边想一边往前厅走去。
前厅这边,裁缝已经量完了云初的腰身尺寸,摆开了一排男子衣料以供挑选。
只是长公主不在场,没人敢上前替侍君挑选衣料纹样,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绣娘还以为是贵人不喜欢,可劲儿地介绍自家料子。
“这一块是云锦,上好的料子,您摸摸看这质感,绝对是上佳的!”
“还有这块,这是蜀地的料子,水墨色也很衬您呐。”
说来也是运气好,以往大家只知道长公主府有这么一位姿容绝秀的侍君,身份神秘,却从来没人见过真容。
今日见了,这绣娘裁缝们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真有这样美的人儿,气质出尘,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光是想想自己绣出来的衣物能穿在这样的人身上,都要幸福地昏过去。
所以介绍起衣料纹样来很是卖力。
李昀离到的时候,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云初局促地站在中间,裁缝绣娘围了一转殷勤地向他夸赞各类面料纹样,府上的婢子僮仆站在一旁皆不吭声。
云初看起来有些无措,目光逃避地转了转,正好见了她。
“怎么,挑不出喜欢的?”
李昀离一边走进来一边道。
因着刚听过他曾经历的不美好的事情,她不由得温和了些声线。
可云初一听这和平日不同的语气,便下意识觉得她大约是要寻个理由找自己的麻烦了。
这种时候,还是乖顺点好。
周围人稀稀拉拉地行礼,云初正要跪,却被李昀离摆手制止了。
她看向绣娘:“侍君方才看上哪块料子了?”
绣娘口干舌燥介绍了半天,终于见到了能拿主意的,立刻堆出来十二分的笑:“贵人怕是难以抉择,等着殿下来定呢。”
八面玲珑的生意人,一句话便解了尴尬情形,李昀离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云初站在中间,看向她的目光一尘不染,无辜又干净。
李昀离心情稍微舒展了几分,眼神这样清白,应该……还是一朵小白花?
若是还没开始黑化的话,与他打好关系便轻松了许多,她放轻声问:“等着孤来挑?”
云初不知李昀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凭借着从前的记忆努力做出她喜欢的、听话的样子,点了点头:“奴……”
“衣服要称心如意,还是要自己挑得好,不然孤先挑一件,剩下的你自己选?”
这语气颇为耐心,竟像是在哄小朋友,完全不像是一时兴起的调笑。
云初安静地看着李昀离的侧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把他当成玩物耍的戏谑。
作者有话要说:李昀离(OS):夹子音……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