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马场机遇

可似乎没有,李昀离很认真地挑选了一件烟色料子,又转头吩咐绣娘在衣摆处绣上些墨竹,竟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给他挑衣服。

云初默默看着,没感受到她要找麻烦的意思,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一面心里打鼓,一面又想着今日可能入府的阿肆,盘算着该找时候与这位未来的心腹见上一面。

两相踌躇,便有一些心不在焉。

“侍君,嗯?在想什么?”

直到李昀离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云初才一转眼睛醒了,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后立刻跪下:“殿下恕罪,奴失仪。”

李昀离没料到这一声换来他这么大反应。

方才给他挑好了衣服,又搭了个同色腰带,配上一块坠腰玉佩,想着该问问他喜好,结果一回头便看见人站在那里走了神。

不过唤了一声而已,原主是真该死啊,一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李昀离觉得无奈,要说起来,楚国公主的侍君从礼法上,虽比不得驸马,但也是府上正儿八经的主人。不过是亲自给他挑一件衣服,于情于理都不是什么大事,他竟然战战兢兢至此。

既然他这样惶恐,还是该循序渐进些。

“起来。”

李昀离一伸手捏着他的肩膀把人拽起来,没什么表情地把另一只手上的衣服凑近他身前,比了比长度。

动作十分自然,好像叫他起来并不是因为心疼他,只不过是为了看看这衣服合不合身罢了。

云初非常有当衣架的自觉,站直了配合她试长度,低垂着眼睑,眼神中没有任何期许。仿佛他真的是来替谁试试布料合不合适,而并非在给自己试新衣服一样。

李昀离看到他的眼睛,淡淡抿唇。

美人失意,则平添三分姿色,云初本就是冷淡的长相,此刻眼中寂寥无所欲,连人都淡得像一片影子。

“这一件留下了,还有方才说的那些料子,全部按照侍君的尺寸做出来。”李昀离转身将手中的料子扔给绣娘。

终于来了生意,绣娘抱着料子堆出满脸的笑。

“你自己可有什么喜欢的样式?”

李昀离突然回头问,正好瞥到了云初抬头,恰将那一瞬他眼中的疑惑和意外尽收眼底。

情绪明显。

是被苛责之后忽然感受温暖的表情。

李昀离扬唇。

云初垂首,又将那些情绪尽数收回:“奴听殿下吩咐。”

“嗯。”

李昀离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谁这么扫兴?

她皱眉抬头,见一个僮仆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竟顾不得冲撞当即喊起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

李昀离眉心一跳。

只听那僮仆声嘶力竭:“殿下前几日带回来的西域宝马,它发起疯来了,招不住了!!”

“招不住便先放着,慌成这样是做什么!”

李昀离有些头疼,呵斥道。

这长公主府的管理是否太乱了些,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她面前报?

僮仆显然已经六神无主,大喘着上气不接下气。

云初问:“场内有多少人,可撤了出来?可有伤到人?”

“王管事带人出来了,有两个今天新来的被踢伤了腿,叫人抬出来的。”

僮仆心里也苦,照理说府上大小事都由管事的统管,为免主子忧心,不必每件事都事无巨细报给长公主的。

可王管事说了,长公主非常看重这匹西域烈马,但凡出了问题,必得知会长公主。

他入府时日不长,这种报急事的活计最不讨好,便被派来了。

“还伤了人?”李昀离侧目。

云初也压低了眉头。

“是是是,王管事说殿下看重这马,一根汗毛也不许伤着,因此今日驯马的人都有着分寸,没成想马突然发起狂来,结果人被踏伤了。”

僮仆一边说一边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被马踏伤可不是小事,若真是西域烈马,那必定伤筋动骨。

李昀离拂袖:“孤去看看。”

“殿下。”

云初上前一步,突然叫住她。

“怎么?”

李昀离回头,被马伤了可不是小事,他不会以为自己一心都是心爱的宝马,不管驯马者的死活吧?

“奴也略懂驭马之道,可带奴一起?”

这个答案出乎李昀离的预料。

他竟主动要求一起?

李昀离看他,从他眼底看出了明显的担忧。

可是凭借她多年识人之能,李昀离总觉得,这目光下还能看出一些目的性。

能让侍君主动提出跟随,应当别有原因。

这一瞬的沉默让云初有点心虚。

他诚恳道:“若那马儿真的难以驯服,奴也能替殿下挡一挡,确保它不伤着殿下。”

李昀离收了思绪,应道:“那一起。”

且看看他想做什么。

“多谢殿下。”

云初言毕,小跑两步跟上。

“给侍君拿件外袍,他衣服湿了。”

李昀离转头对一旁的裁缝绣娘道。

二人是一同到的马场外。

还没靠近便能听见吵嚷声,一群人堵在外面。

王全满头汗珠子。

那两个今日应招来驯马的人本以为是肥差,结果钱没到手还被伤了腿,正歪在地上叫苦连天。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事儿没办妥还办砸了,是想吃不了兜着走吗!”

王全扯着嗓子教训人。

李昀离正往这边走时便听见了动静,心道王全真不愧是个狗仗人势的混账。

她刚靠近,王全便感应到了主子的气息似的,立即扭过身体,半是谄媚半是哀愁地要说点什么。

“怎么回事,还不把人抬出去找大夫治。”

李昀离不悦开口,没给王全说话的机会。

“呃……诶!”

王全愣了一下,睁大眼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指挥人赶紧抬人找大夫。

云初的目光扫过那两人。

还好,不是阿肆。

他环顾四周,外面的人熙熙攘攘围成一个圈。

阿肆竟也不在这群人里面。

“里面还有人?”云初问。

王全的眼珠子滴溜转过,见云侍君是跟着长公主身后来的,还穿了件明显是新的外袍,一时拿捏不准主子的心思,犹犹豫豫道:

“有……有,有两个人。”

“怎么还在里面?”李昀离也疑惑。

“那两个看着像是有点本事在的,是自己愿意留下的,哎哟殿下,那宝贝马儿脾气是真俏啊,小人等怕马冲出来再伤了人,这才把马场门关了的!”王全揉着膝盖,苦着一张脸,“伤到了老奴等事小,若是伤着了殿下您……”

“把门打开。”

还没等王全表完忠心,李昀离便开口打断。

“什么……”

王全呆了。

“没听见吗,开门。”

这次李昀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王全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叫人开门。

李昀离呼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只是今日王全贴告示招人,这些驯马的可不是有卖身契在手的奴婢,乃外头正经营生的良民。

既不是长公主府的人,在长公主府出了事儿便是一桩官司,伤了倒可医治,若是死在这里麻烦就大了。

王全竟将人关在里面不管死活。

原主做事无道,不在意这些污名,养出来的王管事也是个祸害。

必须把人救出来。

两个下人上前推门。

突然,一只劲瘦的手拦在了面前。

“请殿下恕奴冒昧。”

云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背对着她,伸手挡住前面。

“奴虽已失了武功,但驭马的本事还在,西域宝马性情刚烈,殿下不可犯险。”

李昀离一愣,没料到他跟着她过来竟真是这个目的。

但她其实没想犯险。

她是会骑马的,烈马再烈也不是猛兽,更何况马场地方很大,没那么容易伤到人。

打开门不是为了救她的爱马,而是为了救人。

叫停这场驯马,把困在里面的两人救出来而已。

“放心,孤有分寸,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尘土飞扬。

马场内传来强劲的马蹄声,跺在地上坚实有力,节奏杂乱。

李昀离很快意识到了情况与她所想不一样,不妙!

随着大门完全打开,马蹄声竟飞踏而来,沉闷有力地预示着危险直扑面门!

王全大呼不好,慌乱着上前:“殿下快躲开!!!”

沙土满面,伴随着门开顷刻扬了一身,李昀离下意识抬袖遮面。

“驭——!!”

勒马声几乎是同时在头顶上响起!

云初的衣袂被风扬起,人不知何时拦在了李昀离面前!

李昀离眯着眼从指缝中看去,那西域宝马的蹄掌几乎要踏在云初身上。

云初目光冷然,手腕在胸前猛地一翻,一枚两端尖锐的石子正中马前腿!

“驾!”

马背上的人猛力拉住缰绳,已经扯出弧度的右手手臂青筋虬结,竭力阻止马儿的前进。

骏马的嘶鸣声响彻马场!

“呃啊——快停——下!”

伴随着一声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声,尘土渐平,李昀离看见,有另一根绳套住了马头,一个半大小子拉着绳子整个人用力后仰,帮马背上的驭马者一同制服这匹烈马。

二人合力,终于转过了方向,扭转乾坤!

王全忙不迭爬过来:“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

“无碍。”

李昀离眼神都没斜。

眼前的两个人满脸的灰,马背上的那个终于抱住了马,二人靠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脸上则是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背上的那个个头更高大,浑身腱子肉,显然是个壮士。

帮着驭马的那个还是个半大孩子,虽然灰头土脸,却能看得出五官生得很端正。

见李昀离走近,二人才喘着气跪下行礼。

“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方才实属危险,这不仅胆大,还技艺不凡。

李昀离笑起来:“不错,你二人很好,叫什么名字?”

壮实的那个抱拳:“草民阿叁。”

“阿叁,”李昀离看向另一个,“你呢?”

一旁的云初将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闻言却抬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草民,阿肆。”

阿肆看向李昀离,眼神深幽清澈。

李昀离眼神一动,轻蹙眉,想起了什么。

她确认般重复:“阿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