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15

译文的问题概括如下:

『我将一张纸条扭转180°,把它的两端粘起来,做出了一个“神奇纸带圈”。

一般的纸条在首尾相连后,纸圈有着里外两面。

“神奇纸带圈”却只有一个曲面。

假设在上面放一只虫子,虫子不用跨越曲面的边缘就能爬遍整个面。

这是一种二维单面环状结构,在上面走的虫子永远走不到终点。

试问,是否存在另一种空间也能循环往复、无内无外、永无尽头?』

代号为「幽灵先生」的神秘人,在报纸上以一段长长的加密文字,描述了这个异常复杂的问题。

它在这个时代可以说前所未闻,是与后来的拓扑学相关。

布兰度上辈子所知的“拓扑学(topology)”,这个词汇如今仍没被创造出来。1829年,它仍在萌芽期,现在被叫做形势分析学。

从近两年阅读的学术刊物,她确定幽灵先生所述内容涉及的数学理论尚未在这个世界问世。

所谓的“神奇纸带圈”是一种拓扑学结构。

上辈子,它被称为“莫比乌斯环”。

在19世纪50年代,由德国数学家奥古斯特·莫比乌斯与约翰·李斯丁分别独立发现。

莫比乌斯环能在三维世界中被制作出来。

另一种神奇循环却只有理论概念,无法在三维空间里被呈现出来。

它,没有内部与外部的差别,是一种无定向性的平面。没有边界,永无尽头。

——正是上辈子在19世纪80年代被提出的“克莱因平面(Kleinsche Flache)”。

由于命名时翻译的失误,将Flache(平面)写成了Flasche(瓶子),而后被习惯称呼为“克莱因瓶”。

布兰度快速把《普鲁士趣闻周报》的合订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后一期是今年六月。

谜题被提出后,幽灵先生没有再次现身于广告栏,也不曾发现有人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

是没人能破解广告栏的密语,连问题是什么都没弄懂吗?

或者有人读懂题目,但倒在了给出答案的这一步?

抑或提问人与答题人的后续隔空交流转移到了其他报纸上?

以上三种猜测皆有可能。

布兰度端详着手中译文,慢慢无声地大笑起来。

有趣!

非常有趣!

一份看似癫狂错乱的“加密广告”,展现出了两个时空的差异性,更让她触碰到潜伏于混乱时代的秘密。

有的理论,发现它的人不会一定将其公之于众。

也许,某个提出者诉之于口了。

却使用了大多数人看不懂也听不懂的方式,如果无人破解,它最终会成为绝密彻底湮灭于时光长河。

布兰度难得没有按时休息,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书桌前。

取纸笔,走笔龙蛇。

刷刷刷,一气呵成写下如同乱码的一篇密文。

依照幽灵先生提问使用的加密方式,她在回答时采取了同样的密钥,描述“克莱因平面”的数学概念。

全文却没有将这种无定向性的平面命名为「克莱因瓶」,只以“祂”代替。

原因简单,谨防轻易掉马甲。

巧了!

今年,挂在畅销书排行榜末尾的《神曲》插图版,插画师的笔名就是「克莱因的瓶子」。

当时,布兰度以此为笔名,单纯为了纪念穿越时空的滋味。

“克莱因瓶”的理论被人类提出了,但它无法在人类生活的三维世界被创造出来,只有在更高的四维世界才能被实现。

人类无法企及的神秘空间,它无内无外、永无尽头。

这种神秘性,像极了诡谲的时空法则,也像死而复生必须历经无形的地狱式历练。

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谁能懂“克莱因的瓶子”不只是笔名,还蕴含了多重含义?

意料之外,幽灵先生登载了一则谜语式问题。

它的答案恰好可以是“克莱因瓶”的数学理论概念。

如此巧合,怎么能不作答。

布兰度没打算写出完整分析式,也没兴趣对公众提出这个数学理论。纯粹是兴之所至,以谜语回应谜语。

写完,就见整篇回答的字迹过于龙飞凤舞,泄露了回答者的心情。

布兰度读了一遍加密回答,一边轻轻抚摸着口袋里休谟送的怀表。渐渐收起了外露的兴奋,神色重归平静。

戴上手套,取另一张空白信纸。

纸用最普通常见的信纸,也特意换上最普通的黑色墨水。

放缓速度,模拟初学练字者的稚嫩字迹,将内容誊抄了一遍,落款「B」。

很明显,这样操作为了掩藏身份。

布兰度不知道幽灵先生是谁,也不准备把自己的回复登载在《普鲁士趣闻周报》的广告栏。

一周后去剑桥镇,之后抽空跑一次伦敦,随便选一家报纸的广告栏将加密回答刊登出来。

当换了一份报纸做出回复,提问者又是否能注意到?即便看到了,又是否能知道答题者是谁?

就让这段隔空问答成为一段神秘而不可轻易窥测的“谜”。

在这个迷雾重重的时代,以一则加密文字回应另一则加密文字。

谜题与谜面都是当代科学的难解之谜,提问者与回答者的来历身份也皆成谜。

这别有意趣。

布兰度拿起最初的稿纸,引一缕烛火将它点燃。

纸成灰。推开窗,将灰烬散于风中。

窗外,今夜不见月。

群星闪烁,沉默不语。

星空蕴藏无穷谜题,宇宙因此有了绵延不绝的浪漫。

人间亦然。

当英格兰乡村增添了一道新的谜题,只有风听到命运之轮在嘎吱作响。

太阳升起。

黑夜里的秘密似乎消失无踪。

今天是周日。

上班的放假,上学的休息,但大家依旧要早起。周日,惯例要去教堂做礼拜。

布兰度回到朗博恩三周有余,陆陆续续把村民都认全了。

走出教堂,习惯了时不时有路过的村民多瞧她几眼,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于连,这是高颜值的特别待遇。

布兰度侧目,也认真打量了于连一番。

朗博恩的环境舒适,没让新家教的容颜受损,还抚平了缠绕在他眉宇间的忧郁。这样非常好,证明她没有压榨员工。

于连被从头到脚地扫视,没察觉到一丝不适。等意识到这点,反而生出堵心感。

没有不适,皆因习以为常。三个星期,让他习惯了接受低年级女学生的眼神洗礼。

想到凯瑟琳与莉迪亚,无法不胸闷。

辅导学生功课,有时候真不是人干的活!

整整十八天,每个工作日的晚餐后,他的忍耐力与智力都在突破自我极限。

每天餐后一小时,他负责考核凯瑟琳与莉迪亚的当日所学。

只有上帝知道在两人一次次答错时,他如何坚持温柔微笑鼓励她们重来,绝不口吐一个重音。

也只有上帝知道在两人一次次萌发摆烂的火苗时,他如何用花言巧语,不,是用谆谆教导浇灭了学生们不想学的小心思。

于连:真的不堪回首。

十八次餐后辅导,让他经历了十八种新型刑罚。

问:布兰度有这种水深火热的苦恼吗?

答:没有!

于连自问自答,又看到布兰度闲庭信步的模样,真就是有对比有伤害。

他不由说:“小班纳特先生,瞧您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明媚。简直能取代阳光,闪耀朗博恩。”

听这语气,多少带点阴阳怪气。

布兰度毫不计较,她承认今天的心情比以往更好一些,对真实原因缄口不言。

“生活里随处都能撷取趣事。一想到还有七天就要出发去剑桥年市,您不期待吗?”

于连:剑桥年市。

哦,不!是剑桥年市!

于连像是被触发了敏/感词,没能控制住,眼中露出一丝哀怨。

“剑桥年市!”

就听莉迪亚在后方轻呼出声。

凯瑟琳与凯瑟琳晃晃悠悠走得慢。原本在布兰度与于连五米之后,听不清前面两人在说点什么。

「剑桥年市」一次却引起条件反射,姐妹俩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词。

莉迪亚与凯瑟琳对视一眼,手拉手就跑上前去。

“哥哥!”

莉迪亚跑到布兰度身边,一脸恳求,真诚发问。

“索雷尔先生说只要我们完成课业指标,下周日您就会带我们一起去剑桥镇。不会发生计划有变的情况吧?”

凯瑟琳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布兰度,生怕听到不详的回答。

布兰度向左看看于连,又向右看了看两个妹妹。

“瞧着你们的样子,对「剑桥年市」都很敏感。其中,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于连:能有什么故事?全都是事故。

这个词对他来说不再是大型娱乐活动,而变成他新发明的咒语。

不仅施咒者对「咒语」敏锐,被施咒者也一样。

莉迪亚与凯瑟琳脱口而出:“是咒语!”

布兰度挑眉。

听起来有些意思,请细说。

惦记剑桥年市的人绝非一个两个。

秋季年市规模甚大,欧陆各国的商贩、演出团体都会赶来参与其中。一些本来不会出现的人,也准备动身。

德比郡·彭伯利庄园

费茨威廉上校正好路过表弟达西家,顺路前来打个招呼,看到达西准备出远门。

“看来我来得不巧,你是准备去哪儿?九月了,社交季刚刚结束,这是要去处理工作事务?”

达西简短回答:“去剑桥镇。”

“剑桥镇?”

费茨威廉上校慢一秒想起来了,随即瞪大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问:“剑桥镇!还有一周就是剑桥镇每年秋天举办的斯图尔桥年市,你是去参加年市吗?!”

达西点头。

费茨威廉猛地摇头,甚至绕着达西转了一圈,试图找出他中了某种咒语的证据。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谁曾经用不屑的语气说,‘那种大型集会闹哄哄、人挤人,空气里弥漫马粪、大蒜、乱七八糟的香料味道。哗众取宠的表演团,演着毫无艺术价值的剧目。是绅士,就绝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现在,你居然要去这种地方?”

达西面无表情。

话,是以前的自己说的。

费茨威廉上校表情严肃,眼中却闪动好奇光芒。

“表弟啊表弟!我头脑清醒的表弟,请告诉我,谁有如此大的魅力让你破例?”

达西沉默,不想满足表兄的求知欲。

费茨威廉上校:“我懂了,你是让我自己猜。我猜是你的新朋友查尔斯·宾利先生,对不对?哇喔!多么感人的友情。”

达西继续沉默。

费茨威廉上校不在意对方是否出声,有时不说话就是默认。

他微笑着拍了拍达西的手臂,“表弟,我懂的,打破自己说过的话是会很尴尬。作为兄长,我祝福你,一路顺风,玩得开心。不会一脚踩到马粪,不会被大白鹅追杀,不会遭遇被扔菜叶子的强力攻击。”

达西深呼吸。这能被叫做祝福吗?怎么听起来像是诅咒?

不就是剑桥镇的年市,至于如此离谱夸张吗?他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古怪的意外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Flache(平面)a上有两点,德语字符,晋江打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