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丝绢上的不同颜色区块在宁徽的脑海中浮现,诸多的信息在宁徽的脑海中盘旋,片刻之间,宁徽就笑了,她拉了拉宋行青的衣服,像是撒娇一样:“这些县里没我喜欢的县名,石头县、木原县、姜水县都不好听,公子不挑它们就行。
我最喜欢云中县这个名儿,但是已经被公子煜挑走了,公子能不能和公子煜换一换,我愿意两个月不吃甜食,不买新衣裳。”
在宋行青的暗示下,宁徽将草包宠妾的人设发挥到极致。
“荒唐!”姬煜身边的一个少年气急,指着宁徽就骂:“魏三公子带你进营已是违了大礼,你还要挑拨姬魏两国的关系!你究竟是哪一国派来的细作!安的是什么心!”
于浩然恨不得杀了她。
宋行青恶名在外,曾为了一宠婢怒斩犬戎来使,使两国勉强维持了十年的和平局面荡然无存。
当年,宋行青仅九岁,如今他的“名声”比六年前更盛。
此女提出如此要求,不管姬国答不答应,定令宋行青心存恶意,这对姬国有害无利。
于浩然急声大骂,不断地看向宋行青身边的谋士,希望自己的话能被有脑子的人听进去,事后劝一劝宋行青。
果然林迁立马就去劝了,然而适得其反,宋行青的脸色越来越冷,眼风直扫于浩然,转而对姬煜冷笑:“我的爱妾病重,如今也就这一个要求,我怎能不满足她;云中县并不富裕,我愿以这其中的富裕之县交换,这是两全其美之事,我曾听闻公子煜有善礼让的美誉,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不要脸!你的爱妾病重就要按头我姬国接受换城之事!还来碰瓷我们太公子的名声!太无耻了!
姬国的人怒火都从心底窜到眼睛里了。
姬煜一贯温和的脸色也有些变化,他斟酌着想要开口,就被杜如临阴阳怪气地打断。
“魏三公子的提议如此厚道,你们还不同意,是因为这云中县特殊到你们非此县不可,还是说你们想要让魏三公子用两县换你一县啊!
不管是哪个理由,天子摁下我们褚国的首功,让你们姬国先挑选城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没想到你们胃口还不小。”
杜如临冷笑着,终于找到了发作姬国的理由。
两国一唱一和,步步紧逼,姬国的人都快气到原地爆炸了,但偏偏只能压着情绪,对几人干瞪眼。
而自始至终,大行王朝这边都没有任何的声息。
姬煜心底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必须作出表态了。
青年开了口,如玉般温圆的声音响了起来:“并非如此,煜与姬国的立场不一样,煜愿相让,成全姑娘,愿姑娘早日康复。”
姬煜这是在告诉他们,姬国不是迫于两国施压而和魏国交换城池,他是因为可怜宋行青的宠妾,所以才以私人的身份同意交换城池之事。
宁徽拉了拉宋行青的衣服,宋行青冰冷的脸色略有好转,他低下头,听着女孩的小声低语。
“卿卿让我跟你说谢谢。”宋行青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对着姬煜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你自己挑一个县吧。”
宋行青说完,就不耐烦地转头对林迁说道:“卿卿说接下来的县名让你挑,你不用怕没法交差了。”
林迁表情苦涩地应喏,然后开始做事。
站在杜如临身边的季承舟,不免对林迁投以同情的眼神。
没想到还有谋士和我一样惨,心里突然平衡了。
分土之事终于结束了,四国主事人各自的行事方式被一些有心人传了出来。
等传到姬国的时候,姬国举国上下都对宋行青充满了愤怒。
一些姬国文士更是私下写了文章诋毁宋行青,一时间,宋行青的名声变得更为荒唐。
宋行青扶着宁徽离开营帐,一上驷车,他脸上轻佻的表情霎而消散。
“给我个理由。”宋行青计划中的城池被简寒山挑了大半,而云中县一开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反倒是在他计划中的石头县被宁徽排除在外。
“天子式微,三国皆有不臣之心,杜如临的表现尤为惹眼,简寒山刻意打压,未必不会适得其反。
况褚国为虎狼之师,一兵可抵十卒,一旦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作为两国缓冲地带的城池必定会成为两家纷争之地,而我让你放弃的那些县城,恰恰就在这个位置。
云中县没有什么特殊的,它不过是我对姬国投石问路的工具而已。”
宁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帷帽遮住了她虚弱的神色,听得入神的宋行青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宋行青的眼里顿时绽放出惊人的亮度,他接着宁徽的话说道:“姬国与大行王朝相邻,天子虽式微,但积威犹存,即使姬国不同意我们的要求,他们也不敢顶着天子积威对我们发难出兵,而魏国顶多也只是面子上难看而已。
一旦姬国同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代表着他们的底线有可能还可以一低再低,一退再退!我们拿下云中县后,将所有可挑选的城池都安在临近姬国的地方。
那些城池——西临姬国,东临大行王朝,而大行王朝的东面就是褚国封土,即使大行王朝将我们三国的边界城池串连成三条脉络又如何,只要褚国发动攻击,姬国势必要回援,战事危急,抄近道只能向我们魏国借路,到时候——”
宋行青越说,越心惊于宁徽的计谋。
他与林迁未必不会想到这点,但绝对没有宁徽的思维这么敏捷,而很多时候,时势的变化往往就在于计策的快慢,这一点在两国交战之时尤为突出。
这是一个天生就该吃军师饭的天才!
宋行青思绪飞转,盯着宁徽看,再次咬牙痛惜:“你怎么就这么短命!”
一直遮掩着异样的宁徽,在宋行青话音落后,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控制不住地下降,宁徽伸出手,很用力抓住宋行青。
“你怎么了!”宋行青面色大变,立马掀开宁徽的帷帽,等见到宁徽“死人般”的面色时,他立马高声叫大夫。
“主公。”宁徽压着咳嗽声,音色嘶哑。
片刻之间,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宋行青回过神来,语调突然变得很愤怒:“住口!我不想听!”
宁徽抓着宋行青的手非自然地收紧:“我以为自己的时间还很多,所以才想要循序渐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宁徽说着,开始不自然地喘气,她仰起头,眼睛里的亮度如回光返照般令人胆战心惊:“我骗了主公,我是自愿为王姬而死的,我虽文不成武不就,但依旧热血未凉。
没想到最后我竟然没死,于是我便找上了主公,想要假意效忠主公,利用宋国在主公这边的眼线,给王姬传递消息。
我告知王姬,我愿粉身碎骨为王姬博得喘息之机。”
宁徽很明亮的眼睛刹那间死寂下来:“但是——但是王姬负我!温氏负我!只因我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宋国旧臣一兵一卒也不愿予我,支持我的计策。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效忠旧主,可我又担心主公与他们一样,瞧不上我,毕竟普通人与文修、武修的差距实在为天堑鸿沟。
我一次次地试探主公,每一次主公都没有让我失望,既然如此,我真心效忠主公又有何妨。
我欲献上分土计策,再向主公告知宋国的眼线,将此二者作为表忠心的投名状,得到主公的赏识后,再顺势前往主公在宋国拿下的城池。
毕竟我是亡宋之人,主公收下我后,门客之间必有微词,而且主公帐下没人能比我更适合治理那些城池了。
等到我有了一定的功绩,主公便可以趁此将我调回来,到时候。”
宋行青一语未发,自从宁徽说话开始,他的神情旧变了又变,目光复杂得化不开。
马车里只剩下宁徽略微哽咽的声音:“可是——可是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宁徽悲怆地哭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一股腥热从宁徽的喉间涌出,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刺目的猩红刹那间溅在了宋行青的衣服上。
“宁徽!”宋行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宁徽已经听不到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地张开嘴巴,宋行青立马用手扶着她,凑近了才勉强听到宁徽气若游丝的声音:“林默言……眼线……”
宋行青什么都懂了,他潋滟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抹狠厉:“你给我睁开眼睛,不准睡!听到没有!宁徽!”
“大夫!随行大夫呢!怎么还没有过来!”这一刻开始,宋行青才算真正地慌了,他的怒声从驷车中传出。
随行大夫这才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魏国的车马立刻停了下来。
“前面是怎么了。”姬国的车马与魏国的车马顺路,但由于宋行青走得早,因此姬国的车马只能跟在魏国车马后面。
姬煜问话后,就听到仆从咬牙切齿又幸灾乐祸地禀报:“是魏三公子的那名宠妾,据说好像突然不行了。哼,换了我们姬国的城池,也不看看自己的命格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福泽’。”
“慎言。”姬煜立马呵斥。
仆从哼唧了一两声,虽不再说话,但眼里依旧有不平之色。
“这或许并不能怪她。”姬煜低声说道。
他有点看不透宋行青,或许这件换县之事,并不是那名宠妾的主意。
“让何大夫走一趟吧,魏三公子愿博宠妾一笑而开罪姬国,想必我们救他的宠妾一命,或许还能带来不少收益。”姬煜含笑,语气温和。
仆从应了一声,立马便跑了出去。
宋行青的动作太大,以至于魏三公子“宠妾”危在旦夕的事立马传了出去。
“让大夫去看看。”简寒山吩咐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宋行青因为这件事胡搅蛮缠迁怒大行王朝,这时间得不偿失的事。
“那女的身上药味那么重,我看是活不了多久了的,如此才好,宋行青不是出了名的爱美人么,只要那女的死了,说不定他就记恨上了。”杜如临听到这个消息,嘴角露出阴冷的笑。
姬国跟大行王朝的大夫都来了,两人实处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宁徽的命:“熬得过今晚,就能活,熬不过就不成了。”
大夫摇头叹息,接着离开。
宋行青眼睛红红的,让仆从拿了诊金:“替我向你们的主家道谢。”
说完,宋行青便重新让车把式驾车。
一到魏营,宋行青就马不停蹄地喊了陈大夫过来,直到陈大夫说出了同样的诊断后,宋行青才死了心。
“主公——”林迁同样叹息,小声唤了宋行青。
房间的气氛很压抑,宋行青擦了擦眼睛,语气逐渐变狠:“把林默言抓起来,拷打出所有消息,等他把该吐的都吐出来,再杀了。”
他怔然了片刻,之后让林迁拿了自己的玺印,亲自拟写了任命文书。
宋行青站了起来,将任命文书放到了宁徽的床头,俯下身,因此恳切而哽咽:“天子式微,诸侯雄起,大势危急,乱世将至,行青有匡扶乱世之心,却无治世安定之才。还请绝世助我,与行青共谋天下,同治万民。”
宋行青话音一落,生息渐弱的宁徽,眼皮微微颤抖。
“陈大夫!快来看看!”宋行青的声音立马高了起来。
在房间外候着的陈大夫立马进来,他施以针灸,宁徽的脉搏也渐渐强劲起来。
“有所好转,姑娘生还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宋行青眼眶热了起来。
宋行青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宁徽,夜半之时,宁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主公。”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宋行青转过身,有些干涸的眼睛里霎而间迸发出新泉般的光彩,他快步握住宁徽的手,声音哽咽地颤抖:“九君何出此言,非时不我待,是犹也未迟矣。”
宁徽闻言,恰到好处地流下一滴热泪。
两人哽咽地表演了一番“热泪痛哭”,接着宁徽的“谋士”名分就彻底定了下来。
宁徽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和宋行青的关系也黏糊得不行,这让备受冷落的林迁,不由得用“幽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行青:“主公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宋行青哭笑不得,将宁徽连人带官印打包派去云中县后,一连和林迁抵足而眠四天,这才令林迁的怨气消散。
在宁徽离开后,宋行青为宠妾发丧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出来。
没多久,受尽了酷刑的林默言终于扛不住了,就在他要吐出消息的那晚,一名身形矮小的人走了进来。
翌日,林默言于囚房中自杀,宋行青震怒,下令彻查。
与此同时,宁徽在前往云中县的途中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绝世:这个时代对女性的一种特用尊称,可以理解为:先生、大家。
谋士和主公的黏糊关系可参考古代种花国,都是纯上下级关系!不涉及其他感情!
这章是存稿君,明天应该会有更新,最近要处理家里的事,会请假几天,实在不好意思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