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蔺晗之并没注意到元倾的异样,只目光扫过门外那队人,淡淡道:“看来宫里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惊讶地脱口而出,却被领队的元儒一个眼神吓得悻悻捂住嘴,没敢再说话。

元儒皱眉,“殿下自身都难保了,竟还忧心着宫里。看来那些说您不忠不孝的传闻,并不见得是真。”

他说着看过去,面前被铁链团团围住的院子里面,是大临朝的“千古罪人”废太子蔺晗之。

在他入主东宫这些年,不但肆意斩杀朝臣,更是投毒杀了将他视如己出的嫡母皇后……

但这其中的蹊跷,除了当事人与圣上,怕也只有元儒最为明白了。

而此刻,蔺晗之正站在门口,手里拽着闩门的那条锁链,目光冷而幽深。

“能说出这种话,元护卫怕也不是真心为主。”

元儒心虚地匆匆别开视线。

蔺晗之这是在点他,他心知肚明。这几年在东宫当值的日子,虽不说多受器重,蔺晗之却也是对他十分信任的。

只可惜他的主子从始至终都不曾是面前的这位。

元儒朝身后拎着食盒的那人使了个眼色,小护卫立马将里面那碗水端到门口,撂在地上。

元儒看着小护卫莽撞得将水都洒了半碗,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又迅速恢复如常。

“今日没有饭菜,殿下将就一下。”

蔺晗之:“……”

挺客气,特意给他留了半碗水。

大抵是习惯了他这副冷傲的模样,那些人只是像往常一般在院子周围转悠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了。

此刻宫里正是用人之际,临来前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肖烛还特意来传话,让他们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宫。

皇城之中哪个活计不是得小心地顶着一颗脑袋干,元儒他们自然不敢多耽搁。

彼时元倾缩在门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听着外面的人来回走动查看,她心想着幸好昨儿下了大雨,将她的脚印都冲掉了,路上并不曾留下什么痕迹。

不然刚好被兄长撞见,可有的是麻烦。

待到那一行人走远了,蔺晗之才松了那根断了的锁链,蹲下身将那半碗水端进来。

他站得太久了,又穿得单薄,难免四肢有些僵硬,动作缓慢又有些怪异。

可这画面落在元倾眼里却是落魄又可怜。

她慌忙过去想要帮忙端水,却又不敢离他太近,只在他两步远的地方脚步一刹,僵着,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蔺晗之转过来便见她正试探地望着自己手里的碗,沾了灰的小圆脸上满是纠结。

他怔了一瞬,冷着脸把碗递到她面前,“喝完赶紧走。”

“不是不是。”元倾摇头后退半步,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趴在台阶上睡觉着了凉,她这会儿说话有明显的鼻音,“你已经这么困难了,我怎么能再跟你抢水喝?我只是想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他看起来像是连半碗水都端不动的人吗?

蔺晗之漠然盯着她片刻,冷冷道:“你帮不上忙,可以走了。”

雨后的京郊很冷,但也比不过某人凉丝丝的目光。元倾甚至都不敢抬眼看他,生怕再像昨晚一样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她支支吾吾,本想再解释一遍自己的来意,可想着如今兄长是看管废太子的护卫,自己断然不能去找他,阿姐那边又等着她报平安的信回去,只得无奈地把那些解释咽回肚子里。

“好吧。我是要走,但我还会再回来的。”她说着从随身背着的小包袱里掏出一包糖,油纸包着,叠得四四方方整齐漂亮。

“带的干粮路上吃完了,只剩这个。听说甜食充饥也十分管用,你先拿着。”元倾说着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蔺晗之的手,他手指修长干净如羊脂白玉一般,却凉得像块冰!

元倾心尖一哆嗦,心疼到放下豪言壮语:“殿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洗白冤屈,早日将你救出去的!”

蔺晗之脸色板得更加难看了,疑惑地张了张嘴:“你……”

那小小一只的身影却已经快步从他旁边走过,一股脑从门口钻了出去。

动作倒是熟练得十分快。

蔺晗之看着小姑娘慌张地四下张望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泪眼婆娑的小团子,瘦瘦小小,哭着控诉他太瘦,以至于背她逃跑的时候把人硌得生疼。

他不觉有一瞬间的晃神,等再看过去时门外已没了那抹娇小的身影。

蔺晗之垂眼去瞧手里那一包糖,指腹轻轻摩挲过油纸上面的纹理,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紧锁。

“别再回来了。”

雨后的京州城尚有几丝凉气,路边桃花开得正盛,粉嫩的颜色夹着几瓣青翠的绿一直蔓延到城门口。

元倾背着小包袱沿路走着,直到瞧见一家客栈才停下脚步。

昨日她着急见到蔺晗之,进城前都不曾吃东西,到了之后更是昏睡一晚,刚刚又将最后一包糖给了人……

眼瞧着快到晌午,她已是饥肠辘辘。

“咕噜噜……”被珍馐美馔喂养了十多年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元倾摸了摸荷包里所剩不多的银子,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准备去吃点东西,结果才迈出去一步便被硌了下脚。

那感觉十分熟悉,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

果不其然,一个布料接近土色且绣样又十分奇怪的荷包正被她踩住了一角!

那荷包不算干瘪,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碎银子。只不过颜色几乎与这土道融为一体,并不起眼。

半路捡钱,善州小福星出门不可或缺的戏码。

元倾拿起来将上面的灰尘拍掉,又四下张望着企图找到失主。

可这是京郊,虽说越靠近皇城越热闹,但这会儿仍是人烟稀少,此刻这条路无论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只有她一人。

“先收起来好了。”元倾鼓了鼓腮帮子,将东西揣进包袱,打算一会儿吃完饭再过来看失主有没有回来找。

甫一进客栈,便有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大约是因为店里难得有这么一单生意。

“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我……吃饭。”元倾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最里面那桌坐了个身量瘦小的男子,正背对着她。

听到她软乎乎的西边腔调,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她那双怯生生的小鹿眼。

元倾瞳仁一颤,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

咦,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学到了,那她之后也去买一身男装来穿好了,还能免去许多麻烦。

正这么想着,店小二已然去柜台前给她端茶水,却见那位“公子”朝她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你怎么才到,快来这边坐!”

什么意思?

元倾指了指自己,无声地问道:“我?”

那人点点头,皱着眉头催促:“快来,你再来晚点我可是都想好如何将你绑回去,让爹好好罚一顿了!”

元倾狐疑地望着她,却见她挤眉弄眼得十分着急。

刚好店小二拿了东西过来,见状问她:“小娘子是跟那位公子一起的?”

“是啊,看不出来吗?这是我妹妹,正跟我闹脾气呢!”那人见叫不动她,干脆直接过来把元倾给拉了过去。

元倾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下,手里始终捏着包袱里装的匕首,那是她出门前元攸特意给塞进去的,让她防身。

看到两人坐在一起,店小二无语地甩了甩自己搭在肩上的抹布,把拿来的茶水又端了回去,还不忘嫌弃地扫了她们一眼:“记得结账。”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忙你的吧!”

等看着自己的“哥哥”支开了店小二,元倾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是想让我帮你付钱吗?”

“哥哥”动作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撂下手里的酒杯,摸着后脑勺干笑两声:“这么明显吗……小娘子还真是火眼金睛。”

还真猜对了。

元倾心里稍稍放松些许,摸索着匕首的小手也总算停了下来。

她抬眼去看那人,不解地问她:“那你没钱为什么还要来吃饭?”

谁知对方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机关,语速快得惊人:“怎么没钱?我原是有钱的,只是来的路上钱袋不知掉在了哪儿。我说要去找找,那店小二生怕我跑了,拦着不让出去。”

她说着冷静些许,双手合十作乞求状,朝元倾拜了又拜,“这位貌美可人的小娘子,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求你帮我这个忙,到时候你留个地址,我定会把钱还你的!”

元倾沉默地打量着她,认真思索她这话的可信度。

那人却以为是她不信自己,又忙补充道:“不如你一会儿随我一起去找找?我从京郊南门过来的,肯定就掉在了路上,这道上人少,说不定还在!或者我给你画个押留个字据?求你了,好心的小娘子……”

听得她说从南门过来,元倾不由打断她的话:“你钱袋掉了?是什么样的?”

那人怔住,偏头回想了一下,“土色的,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鸳鸯?

元倾也跟着努力回忆,她捡到的那个上面好像绣得乱七八糟的两团……看不出是什么。

但颜色是对上了。

“你是不是捡到了?”那人忽然激动地凑过来,元倾被她吓了一跳,没坐稳,荷包便从包袱里掉了出来——

“当啷”一声,还有她的匕首。

元倾:“……”

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那人好似反应了片刻,却忽然更加激动起来:“看不出来你柔柔弱弱的,竟也喜欢这种东西!”

“啊?”元倾尚未来得及反应,匕首已经被人拿起来把玩了,不免心头一紧。

那上面虽没刻着王府的徽印,却也是有着善州独有的锻造工艺,若是了解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她这会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公子”是个不识货的。

不识货不识货不识货……

“竟是善州的佳品!”那人一句惊呼,“听说善州绥远王的军队用的都是这种,王爷能屡战屡胜也有这精妙锻造的功劳!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元倾差点没落下泪来。

天爷呀,谁能来堵住这个人的嘴啊!

她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听得那人豪爽地来了一句:“不重要!”

她将匕首还给了元倾,又拿起荷包宝贝似的左看右看,“今日你愿帮我解围,又帮我找回了荷包,还与我有同样的爱好,这简直是天赐的缘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元倾狐疑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善州鲜少见这样性子的小娘子,元倾已算是其中最为活泼的了。

她本还以为京州城都是金堆玉砌出来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不成想自己第一个遇到的便是个这般活泼洒脱。

只可惜交朋友这事元倾是有心拒绝的。

毕竟她在京州城的日子并不会多长,且结交的人越多日后越会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那些委婉拒绝的话在嘴边兜了一圈,元倾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就见旁边那人朝这边挑了下眉,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你想去敕巡司吗?”

作者有话要说:倾倾温馨提醒:在外面遇到陌生人主动跟自己套近乎很危险,千万不要靠近!不是像我一样有锦鲤buff加成(有也不行)的宝贝们千万要谨慎!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