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还没走到家门口,细云远远就看到一串小萝卜头冲出来。笑容逐渐凝固,她不着痕迹后退几步,把聂勋顶到最前面。
等廖淑芬摸着发尾出来,看到的就是“长”满娃娃的人形树。
叶安人最小,得意洋洋骑在聂勋的脖子上,叶婵和叶娟两个女娃坐在聂勋胳膊肘,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吊在聂勋的大腿上......
一分钟前还把聂勋骂到狗血淋头的廖淑芬露出姨母笑,“聂勋,好孩子,别惯着孩子们。”
“小兔崽子,给我下来。”
奶奶积威深重,孩子们连忙收敛笑容,一股脑从聂勋身上爬下来。两个小姑娘更是怯怯地躲到聂勋身后,还不忘拉住他的衣角。
只半天功夫,他们对姑父已经产生了依赖。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廖淑芬咯咯咯笑着瞥一眼细云手里的篮子,捉着聂勋的手肘嘘寒问暖。
细云撇撇嘴,才三天,亲娘眼里就只有女婿了。
唉~
聂勋显然不习惯这样的热情,身体僵硬如同木偶。走到堂屋,看到正襟危坐的三个舅哥,还有面无表情叶支书,他更是紧张的不停吞咽口水。
不应该啊,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叶家人打交道,怎么紧张成这样?
“爸”,他像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乖乖站好,等待问话。
叶振兴越看越觉得聂勋贼眉鼠眼、不学无术,深刻怀疑自己把娇娇嫁给是正确的决定吗?
唉,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嗯,来了。”他端起老丈人的架子,对毛脚女婿从头到脚论斤衡量。
顶不住泰山压顶的压力,聂勋赶紧把篮子放到八仙桌上,“爸,这是回礼,您看看。”
此时的聂勋并不知道,自己的笑脸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
廖淑芬直接把细云拉到厨房,捧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心疼得直抽抽,“我可怜的娇娇,受苦了吧。”
好吧,明明细云脸色红润,气色好得不能再好。
三个妯娌噤若寒蝉,对视一眼,又迅速撇开,然后低头假装忙着手里的活计。哪怕大嫂郑巧娥,也不敢上去触楣头。
细云回握廖淑芬的手,轻声细语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亲妈哄笑。
“妈,看,肉!”
廖淑芬刚展露笑容的瞬间拉长,对着小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是不给你饭吃还是不给你衣穿?我和你爸这么聪明,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只知道吃的玩意。”
说完,狠狠剜了小儿子一眼,同时夺过他手上的那块肉。
看着厚厚的一层肥膘,她立马喜笑颜开,“瞧这肉多肥,真是块好肉。”
可能是被骂习惯了,叶广云摸着后脑勺嘿嘿嘿一个劲傻笑,“爸说了,等下把肉全炖了,斯哈。”
“知道知道”,廖淑芬不耐烦的挥挥手,转手把肉交给最信任的大媳妇,“巧娥,切一半,做个红烧肉。”
有些不放心,她又交待一句:“多放几棵萝卜,沾着肉味什么都好吃。”
细云看着那拢共不到两斤的肉,挽住了廖淑芬的胳膊,“妈,今天高兴,肉全炖了吧。”
走到厨房门口的叶广云打了个哆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掉了——
妹妹捋虎须,他怕受牵连。
吴月英吸溜着口水,也不管自己男人,只不错眼珠地盯着细云,想看小姑子被婆婆骂个狗血淋头的场面。
可惜,事与愿违。
一分钱掰分三瓣花的廖淑芬低头沉吟了一会,露出了堪称慈祥的笑,“都听我细云的。”
十足十的好说话。
“你们仨加把劲,赶快把饭菜做出来”,廖淑芬拉着女儿的手准备说体已话,还不忘给儿媳妇们上发条。
等肉香铺满整个小院,廖淑芬才带着女儿来到堂屋。
色泽红亮香味扑鼻的红烧肉,占据在八仙桌最中间的位置,红烧肉的旁边是一大碗炒螺蛳,还有白菜豆腐炖粉丝,红烧小杂鱼,蒸蛋饺......
说实话,年夜饭都没这么丰盛。
吴月英又开始酸溜溜了。
廖淑芬把酒盅聚在一起,方便倒酒,“今儿有螺蛳,有些人可别再为几粒螺蛳闹情绪。”
吴.有些人.月英屁不敢放,缩着脑袋当起鹌鹑,心里愤慨:
这家里,还有什么是婆婆不知道的?
偏偏叶广云这个憨憨不明所以,一个劲问自己媳妇,“哪个家伙这么蠢,为了螺蛳闹情绪傻不傻?被妈骂了吧,活该!”兴灾乐祸不加掩饰。
吴月英:......
运气,运气,这是自己的男人。
有酒有肉,一顿吃得相当和谐。
叶振兴借着三分醉意,端着酒杯再次掂量新女婿。这个聂勋,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就说这白酒,没点关系真买不到。
他心不住的往下沉,又开始后悔同意这门婚事。细云被他养得天真不谙世事,哪能降伏这样不安分的男人?
等以后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娘家撑腰,细云不得给这个王八蛋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阴翳划过眼眶,叶振兴顿时觉得杯中酒苦涩难忍。
聂勋有小动物般的直觉,刚刚还算态度温和的老丈人突然对自己释放冷气。他回想跨入叶家后的一举一动,愣没找出毛病来。
那么,老丈人为什么突然看他不顺眼?
无解。
接下来,聂勋是小心更小心,说话前每字每句都再三掂量。
结果......
老丈人的脸越来越黑。
救命!
讨好老丈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聂勋汗如浆下,坐立不安,虽然他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讨好叶振兴。
但当他看到身边巧笑嫣然的姑娘,所有的不安都被抚平。他娶了人家的女儿,被刁难不是应该的吗?
聂勋振作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老丈人及三个大舅哥。
当他踏出叶家大门,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
细云把聂勋的反应看在眼里,暗自好笑,也不揭穿,“咱们先把奶奶送回去吧。”
聂勋自然无异议。
小叔叶振华家就在隔壁,细云推开门,四下静悄悄的,有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细云搀扶赵桃花的手紧了紧,聂勋就在身侧,他带着酒味的鼻息清晰可闻,她突然镇定下来。
扶着奶奶来到西厢,手刚搭上门把手,细云就听到里面传来“呯”的一声。
似乎是重物砸到地上。
有贼!
细云赶忙拉着奶奶躲到窗台下,然后透过窗户的缝隙朝里看去。
只一眼,她就脸色大变。
细云长得漂亮,白里透粉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笑,秋水凝成的双眸清澈见底,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此刻,细云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眼底更是酝酿着风暴。
聂勋一个激灵,知道细云动了真怒。他歪过头,很快就看清屋内的情形。
“真是的,老不死的到底把钱藏在哪,怎么会找不到?”
熟悉的声音令赵桃花一惊,她瞬间明白屋内发生了什么,眼皮跟着耷拉下来。
细云摆摆手,给了聂勋一个眼神,然后蹑手蹑脚的溜了。
没几分钟,细云便拖着廖淑芬来到窗台下。看清屋内情形后,廖淑芬气成河豚。
紧接着,是叶振兴拽着弟弟叶振华的胳膊一路走来。
好戏,正式开场。
叶振华满脸不情愿,但迫于哥哥的淫威,敢怒不敢言。看到亲妈也蹲在窗台下,他突然意识到屋内情况不妙,毫不犹豫的,他张嘴想喊。
好在叶振兴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并且迅速把弟弟控制住。
“噼里啪啦”,东西摔了一地,叶巧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气极败坏,“哥,你说,老不死的会不会把钱带在身上?”
“不会”,叶强云的声音要镇定很多,但一样恶毒,“老不死的退休工资一个月二十三,这么多钱......不会都给了叶振兴吧?”
不论是“老不死的”,还是直呼“叶振兴”大名,听不出丝毫对长辈的应有的尊敬。
叶振华身体晃了晃,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拍死这两个倒霉孩子。他甚至不敢去看亲妈还有哥哥的眼神,只能像鸵鸟一样低下头,佯装一切跟他无关。
越是生气,老太太越是清醒。
她自认为对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没想到......不用问就知道,老二两口子背地里称呼她就是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孙子孙女不过就是有样学样。
今天叶巧云趁着奶奶吃回门酒的功夫,把房间翻成垃圾场,却什么也没找到。她怒火高炽,恶向胆边生,脚掌用力碾压过爷爷奶奶的相片。
“老不死的,钱藏着不给我花,算哪门子长辈。”
“呯!”
叶振兴盛怒之下,一脚把门踹开,怒喝:“混账,给我住手。”
老太太挣开细云的手,颤颤巍巍走进去,捡起相片,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轻柔地擦去相片上的污渍,“老头子,是我没管好孩子。”
老太太终于相信,自己疼爱小儿子反而害了他。
叶振华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叶巧云没想到事情会败露,身体像没了骨头一样摊到地上,嚎啕大哭。
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怕了。
叶强云勉强站着,但身体不停打着摆子。他知道,事情大发了。
唯一的救星,就是亲爹。
“爸,我是被巧云拖来的,她对奶奶一直怀恨在心。我错了,错就错在没有及时制止巧云。”他脑子飞速运转,刚开始磕磕巴巴,后来越说越连贯。
叶振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咽下口唾沫,“娘,巧云她,她还是个孩子。”
毕竟是亲生女儿,他还想挽救一下。
父亲的维护令叶巧云心里一暖,但也冲不散被哥哥出卖的冷。她透过指缝偷瞄奶奶,希望能网开一面。
“噗嗤”,细云捂着手,眼睛弯成月亮,“奶奶,巧云还是孩子,您就原谅她一回吧。”
叶巧云如释重负,叶细云是奶奶的心头宝,有她说好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聂勋酒意上头,听到细云的话,他攥紧拳头,心里埋怨她太过善良,善良到没了底线。
“不过......”细云话风一转,“小叔也是个孩子 ,奶奶你也原谅他吧。”
额——
叶巧云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当成孩子马马虎虎,但满脸褶子的叶振华......
这就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