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耀祖感到非常窝火，对沈瑛感到不满的同时，也嫌沈珍多事，忍不住呵斥起来：“平日读书没见你多用功，当着人面倒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爹……”

沈珍被父亲当众呵斥，脸都要丢光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难堪地低下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船江先生将这一幕全看在眼中。

他去过的公侯人家也有不少，像这般有失体面的场合，倒是少见。

沈耀祖的治家无方，于此可见一斑。

想到这，船江先生暗自摇了摇头。

有了这一插曲，他和沈耀祖都感到有些尴尬，在前往侯府堂屋的路上，两人没有多说话，

等来到侯府堂屋，即预定的本次讲学地点后，沈耀祖才打破先前的尴尬，转身面向船江先生，伸手说了声“请”。

“侯爷请。”

船江先生同样伸手道，接着跟沈耀祖一块来到堂屋正中，在铺了上等貉皮的太师上坐下。

在船江先生坐下后，沈耀祖与他话别，离开堂屋去了后边的一间抱厦。

其实沈耀祖最初也是想留在堂屋听船江先生讲课的，好留个敬贤爱士，好慕学问的美名。

怎奈他自幼不喜读书不学无术，后边一想到得坐上几个小时听人讲学问，顿时觉得那光景无比难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沈耀祖离开的同时，沈瑛等沈府子弟，已经和其他世家子一道，在堂屋内择了位置坐下。

沈理和沈珍坐在了一块，沈瑛没和他们在一起，选择在第二排正中坐着。

坐在他身旁的，是楚国公家的世子常捷。

常捷生得身材高大骨骼粗壮，皮肤有些黑，不像个文人，倒像个武人。

沈瑛和常捷有过数面之缘，不过也算不上熟，和他点过头寒暄几句后，就看向了船江先生，静待开讲。

台上，船江先生正微微闭目养神，片刻后才睁开眼，见众世家子落座已毕，方开口讲学。

“夫学者研习学问，当以经世致用为先。若所学不能济世，纵皓首穷经，满口圣人之言又有何益？”

“而所谓济世者，无外乎屯田、水利、练兵之道……”

船江先生开口后，坚定有力的声音开始在堂屋内回荡。

在场的世家子们，听到这番话后都瞪大了眼睛。

京城的夫子们多以清流自居，将实用学问视作末技，平常不屑于谈论。眼下船江先生开宗明义，明确了经世致用的重要地位，对大家来说既新鲜，又充满吸引力。

在场的所有学子都屏住了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船江先生身上。

台上，船江先生继续侃侃而谈，把现如今屯田、水利等方面的实际情况，大体向在座学子们介绍了一遍。

接下来，就是引用四书五经中的言论，简短证明这些事务的重要性。论证完成后，就开始谈当前朝廷在屯田等事务上采取的策略，以及遇到的问题。

绝大部分世家子在下边听得如痴如醉。而沈瑛在静心听了一会后，心头一动，意识到了些什么。

呃，船江先生讲学的内容，好像和他当年考公务员时学过的申论，有不少相通处？不同在于船江先生论述时的语言，要优美得多，引用举例更加详实和博大精深，论证结构也更加复杂精巧。

沈瑛心里琢磨道，对于文脉二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古往今来的文章，果真是一脉相承。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沈瑛干脆拿当年申论写作的思路，来面对船江先生的讲学。

船江引用的那些事例、四书五经中的内容，沈瑛就把它当做申论材料，加以记忆、消化，理解提炼。

这一切都是为最后的现场策问服务。按照沈瑛的理解，如果想答好策问，就必须紧密结合对讲学内容的理解，就像写申论时要把握好材料精髓一样。

船江先生在上边滔滔不绝，沈瑛则边听讲，边紧锣密鼓地进行思考、提炼，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讲学最激动人心，最关键的环节。

现场策问！

“诸位，今天由我进行的讲学内容，就到此为止了。”

“论语有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下边就由诸位，来谈谈自己的想法。”

“譬如最后谈到的西北屯田歉收问题，诸位有何见解？”

船江先生在讲完后，微笑着看向了眼前的沈瑛等人。

在场所有人的内心，一下子都躁动了起来：策问收徒环节到了！

谁都清楚，能拜入船江先生门下读书，意味着从今往后的功名路，要好走很多。触摸到科举桂冠，进士功名的可能性，都会增加不少。

直通青云的天梯就在眼前，大家都跃跃欲试，想上前攀登！

不过，一些世家子们在最初的激动过后，都转变为追悔莫及：刚才船江先生讲得过于精彩，他们光顾着全身心投入去听了，自己做的记忆、总结并不多。

现在轮到根据讲学内容准备策论，可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比如沈瑛身旁的楚国公世子常捷同学，先前讲学时他听得如痴如醉，最投入时甚至在那摇头晃脑。

结果一到策问，常捷同学就傻了眼：他刚才就跟听人说书一样，听完了讲学。现在要他根据其中内容作答，他哪里答得出？

眼看着常捷急到就差抓耳挠腮了。

当然，除了常捷等少数人外，大部分人还是在为策问做着仔细准备，陷入低头思考中。

进度最快的是沈瑛。讲学开始没多久时，他就在着手预备了。在船江先生提出问题后没多久，他就打好了一篇腹稿。

腹稿中既包括预先准备的内容，也包括今天根据船江先生讲学内容，临场组织的语言。

在沈瑛准备完毕后，又过了好一会，堂屋内陆续有其他世家子完成准备。

人群前方，船江先生见许多人已经结束低头沉思，于是微微点头，又鼓励了大家一遍：“当仁不让，有什么见解，尽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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