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秦昭被迫与谢玉四目相对。
许是两人的距离,是前所未有地接近,秦昭发现他的眼底有一种意味不明、却极度危险的偏执。令她无端想起第一次进他梦境时,看见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原本,今日她有意换上女装,又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是想在谢玉面前示弱,让他放过自己。
直到这刻,秦昭才发现——眼前这男子,不知为何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好说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若发起疯来,将会非常非常危险。
“小女所言,句句真心……”秦昭小心翼翼地道:“贵人对昭昭屡次相救,恩重如山……昭昭想依附贵人,免受奸人所害,所以才会撒谎,骗贵人多些垂怜庇佑。”
这话让萧珏眼底露出更深的凉薄之意。
前世,她已嫁他为妻,都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在她兄长性命垂危之时,宁愿与秦崇暗中交易,也不曾向他求助过。
更别说这一世,她与他不过相识才短短几日,又怎会生出依附的念头。
她骨子里绝非媚权附势之人。
而此刻,却能如此轻易将这些话说出口……
“既如此,那便让我瞧瞧你的诚心,究竟有几许。”萧珏说着,眸色一暗,朝她低俯下头。
秦昭眼见他锋利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后背一僵,下意识便要躲开。
可下巴却被他捏着,根本就躲不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幽深的黑眸越来越近,直到那凉薄的唇,贴上自己的……
“嗡”的一下。
秦昭的脑中在剧烈轰鸣,有什么东西好似要从记忆深处冲出来,令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两颊烧上了火。
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他所说的“垂怜”,和自己说的“垂怜”,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他眼底那“意味不明、极度危险的偏执”,竟是对她势在必得的占有!
意识到这点,秦昭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萧珏一直注视着秦昭的双眸,见她眼底交织着震惊、惊惧和恐慌,却独独没有半分情意,便知她所说的那些,不过是在努力敷衍自己的假话罢了。
他磨了磨牙,心中腾起的冷怒,让他恨不得将这个漏洞百出的小骗子拆吃入腹。
可一想到前世那个生机全无的她,却只能勉强克制所有危险的念头,在她柔软的唇上惩罚地轻咬一口。
秦昭紧闭双唇,慌乱到极点,直到唇瓣传来痛意,才让她警醒过来,双手用力抵在他的胸口。
萧珏离开她的唇,凉薄微哑的嗓音,在她唇畔低喃:“想要依附我,也不必那么复杂。只是看你这表现,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非一回事。你又骗了我一次,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嗯?”
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秦昭呼吸轻颤,柔软的红唇微启,想要辩解——
可对方已冷漠地站直了身,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
萧珏将方才手里把玩的青铜牌子,递到秦昭面前,垂眸问道:“你让宁宣救下绿俏,又专程来万宝楼,可是为了林良手里这样东西?”
秦昭听见“林良”二字,浑身一震。
忙接过青铜牌子一看,确然与绿俏在梦里扔给王通那枚一模一样!
这就是那枚真正的青龙令。
谢玉是万宝楼的主人,林良就在万宝楼做事,他能拿到青龙令也不是难事。
只是,他为何现在将青龙令拿出来,又为何会对她指使宁宣救下绿俏之事知道得这样清楚。
秦昭葱管似的手指紧捏着令牌,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
萧珏的目光在她手指上掠过,黑眸卷起微澜。
“你想救兰陵侯府一家?”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秦昭听他用了“救”字,眸光微动,想起先前她曾想过要问,却一直没问的事——
他知道兰陵侯府灭门之事,还送赤螭给她……
究竟他是重生,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贵人说‘救兰陵侯府一家’是什么意思?”秦昭故作不解地问。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抬眼去看他的眼睛,生怕再被他看出破绽来。
可如此欲盖弥彰的表现,却令萧珏更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她今日就是为着宁宣而来。
刻意梳妆打扮、假意登门道歉讨好、紧攥令牌的手……口中不提宁宣,却处处都是为了宁宣!
他原以为她是不愿违抗父母之命,才会认定这门亲事。
如今看来,她心悦得很呢。
萧珏胸中燃起极强的妒意。
他再次伸手,攫起秦昭的下巴:“兰陵侯府上下命里有灭门的血光之灾,关键就在这令牌上。只是……如今就算你解开这令牌里的秘密,替他们改了命,也无济于事,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嗓音低哑散漫,却暗藏杀机,带着致命的危险。
秦昭后背发凉。
她鼓足勇气,颤颤抬起眼帘,与他对视:“小女、小女不知,还请贵人明示。”
萧珏薄削的唇勾起一抹残忍弧度,一字一字地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平生最恨欺我、瞒我、骗我之人……”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捻她带血的红唇:“方才你又骗我一次,如今既已认定宁宣做你夫婿,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我那便宜外甥头上。我瞧着,他那身皮囊还算不错,不如……待你们大婚那日,我将他做成美人灯,挂在你床头,贺你们喜结连理,你看如何?”
秦昭心中惊惧到极点,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的脸上流露出太多情绪。
先前她纵然知道对方极度危险,可屡次得他相救,便认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心中失了防备。
明知该远离他,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如愿。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非但自己会引火烧身,还要害宁宣失去性命!
“怕了?”萧珏眼尾低垂,黑眸涌动着未知的情绪:“还是心疼了?”
秦昭使劲摇头:“没有,没有心疼。”
她强按下心底的惧意,抵在他胸口的手无意识攥着他的衣襟,颤声撇清关系:“贵人……贵人有所不知,昭昭同、同宁世子之间,并无情分,只是契约关系。昭昭知道大伯父不愿让我高嫁,才会命王通暗中指使曹玉海毁我清誉,所以昭昭才、才会去十方园救下崔夫人,挟恩图报,让宁世子签下契约,与我假意成亲,还请贵人莫要迁怒世子。”
“哦?”萧珏手指微顿:“假意成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尽快完婚,婚后我搬去十方园住,与世子互不干涉,等两年后再与他和离。”秦昭隐去了璃王的部分,据实相告。
生怕他不信,又忙道:“贵人若不相信,我还有契书为证。”
这倒像她以往的做派。
萧珏见秦昭的小脸已吓得发白,和缓了周身的气场,放开攫着她下巴的手。
秦昭见状,知道自己方才的说辞勉强过关,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
“十天。”对方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给你十天时间,解决这门亲事,否则……”
“好。”秦昭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应下。
她松开攥在谢玉衣襟的手,后退几步,恭恭敬敬朝他施了个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眼帘低垂转身离开。
萧珏看着她恭谨疏离的背影,眉峰紧蹙。
虽然斩断了她与宁宣之间的牵扯,可他并不满意,也没有半分高兴,好像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定西侯府。
秦昭从万宝楼回来,着实吓得不轻,让大福将令牌送去给宁宣,窝在床上结结实实“病”了两日,才算回过魂来。
这两日里,外头并不太平,京兆府大牢忽然走水,狱中囚犯死伤过半,曹玉海也被“烧死”在里头。
秦昭充耳不闻窗外事,径自将与谢玉结识后的种种,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一遍又一遍。
又对着镜子,不断回想那日他咬她唇时的表情。
最后终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谢玉如此对她,并非因为男女之情,而只是偏执的占有欲。
她将这一切,全都归结在她与谢玉都能穿梦这件事上。
因为在梦中,她窥到了谢玉的秘密,又与他有相同能力,若她嫁给旁人,在谢玉看来,便等于将这些秘密送到了第三人手里。
以谢玉的身份地位,和他所谋之事,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让她解决掉这门亲事。
想通这些,秦昭心里便有了数。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先前她还曾犹豫过,在宁宣和谢玉之间选谁联手。
如今才发现,选择权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
在她不小心闯进谢玉梦里时,便注定了她只能与虎谋皮。
好在谢玉与秦崇并不对付,又是璃王都动不了的人。
即便她与宁宣退了亲,有谢玉这层关系,在璃王进京之前,秦崇暂时拿她没办法。
而她,却可以借谢玉的势,将这府里搅得天翻地覆。
也算因祸得福。
眼下只需在爹娘回京之前,将前世害四个丫头之死的那事解决,让爹娘看清这侯府众人的真面目,便能让爹娘与这侯府彻底划清界限,避开前世灾祸。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须得在谢玉给出的十日限期里,将前世兰陵侯府灭门的真相查清才是。
一来,算是对宁宣这些日子以来,为自己尽心尽力帮忙的报答。
二来,她倒要看看,秦崇究竟在背地里搞什么鬼。能坏他好事,给他添堵,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这么想着,秦昭派绿棠亲自去太医院,让刘太医过府,放出她“病愈”的消息。
又从妆奁里拿出当初宁宣交给她的空白契纸,正思索如何向宁宣开口,解除这份契约——
便见大福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对她道:“娘子,不好了,兰陵侯和世子登门提亲,那崔夫人竟带着曹素兰也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