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一个专卖各种家禽肉类的店家听了这话，便起哄道：“你这话倒是去前头柳街上说去，看那帮母老虎们不把你撕了。”

柳街因为巷口有一株大柳树得名，当中多是买卖胭脂香粉、头花小簪等各种女儿家喜爱小物，当中店家多是女人家，平日里对着客人言笑晏晏，转开头却是能叉着腰，将人骂的狗血淋头无地自容，恨不得原地遁走的。

她们还分外团结，一致对外。曾经有个口花花的混子调戏一名店家，愣是被柳街的女店家们骂的抱头逃跑，这还不算，这帮店家还追到门上去，堵着混子家的门口痛骂好几天，逼得混子跪地求饶，如今都不敢靠近柳街。

又有一人笑道：“你这话，倒是回家说去，我记得你家娘子，新近才在柳家开了个小铺子，你倒是把这话说给她听。”

那人怂了，讪笑着，“我家娘子，就算是母老虎，也是最温柔可亲的母老虎。”

“嘘～～”一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各回各家铺子去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铺子里头又忙碌起来，温祖父也从里间出来帮忙。温宁猪肉没少吃，但是对于一头猪的结构了解还不如大贵，因此她也不胡乱指挥，大贵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倒是算账溜的很，又快又准，手下切肉也完全不耽误她报账。

将客人都送走了，大贵才坐下歇息，就又有两个吊儿郎当，站无站相的混子过来了。

其中一个三角眼，塌鼻子，嘴角边长着一颗大痦子的混子，一双眼睛猥琐的打量一番温宁，才开口道：“要十斤精肉，剁做肉沫，不见一丝肥的在上边。”

大贵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来，应声道：“好勒，客官稍等，准给你选好的来。”

温宁坐在长凳上，只觉得这话格外耳熟，下边不会是要她亲自动手吧？

果不然那痦子猥琐男用力瞪大一双三角眼，“你算什么东西，叫店家切与我。”

另一个身材矮壮，肚子大的像八月孕妇，鼻子通红的混子跟着道：“再要十斤肥的，剁做肉沫，不要一丝瘦的在上边，叫店家切与我。”

温宁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她算是想起来，这不是前世课文里节选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么？她对这课文熟悉的很。这般熟悉的桥段，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亲自经历一番。可惜对方不是鲁提辖，自己更不是镇关西。

那边温祖父自然也知道这两人就是来找麻烦的，这个时候便站出来，只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说自己不卖，便笑道：“行，二位客官稍等，我来切。”

三角眼痦子猥琐男一脸嫌弃的看着温祖父，“你行不行，腌臜的很，叫其他人来。”

铺子里头总共才三个人，这分明是冲着温宁去的。

隔壁的齐叔不忍见温宁被刁难，便插口道：“二位，我来切如何，我做这一行也有十来年了，肯定剁的比她一个小姑娘好。”

大肚男将那肚子拍的“邦邦”作响，嘴角似笑非笑，语气分外蛮横，“这肉铺是你的么？用的着你多嘴。怎么，你家不做我们这生意不成，我们上门帮衬，你们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那我可得好好与人说说。”

温祖父为难极了，“自然是做的，只是我这孙女，只是今日来陪我这老头子的……”

“说的什么废话，我就要她来剁。”三角眼痦子猥琐男嘴角一扯，凶狠的道。

温宁前世什么场面没见过啊，半点不带慌张。就这么两个小混混，耍狠都耍在面上的，算不得什么。

她站起来，接过大贵手中的刀，看着那三角眼，“可是再要十斤软骨，也剁的碎碎的？”

那三角眼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会直视他问话，一时有点愣住。像他这样的人，姑娘家遇见了，都是遮着脸匆匆离开的，这样他分外得意，觉着这是他名头大的缘故。

“可是？”温宁再次问道，语气平淡的像是再问要不要再来一碗饭。

“不，十斤排骨，也剁成小块。”三角眼痦子猥琐男与大肚男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顺着话说了出来。

“成。”温宁一刀砍在大木墩子上，厚约尺许的大木墩子裂开好大的缝隙，“大贵收钱，客人这边付钱再来挑货。”

温家肉铺一向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这还是头一回货没给先收钱。

温宁轻轻松松的把陷入大木墩子寸许的大刀□□，笑着指着一块上好的肥膘问：“这块肉如何，客人满意不。”

见人不说话，便单手拖过另外小半扇猪肉，“或是从这里挑些。”

两人咽了一下口水，看着那几十斤的肉被温宁一只手轻松的摆弄着。

“算……算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哪有肉没剁好就要收钱的，我不在你家买了，我去别家买去。”猥琐男心虚不已。

“对对对，我们去别家买去……”矮壮大肚男连声附和。

温宁眉毛倒竖，大步流星走出来，冷声道：“你们这是消遣我呢。”

“什么消遣，这怎么能是消遣呢？分明是你家店大欺客，肉没切就要收钱，还不许我去别家买去么？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倒是要问问大家。”语气里的虚张声势，都要溢出来了。

“既然不买，就别堵着门口，碍眼。”温宁单手抓住三角眼痦子猥琐男的腰带，拎着人扔到了大街上。

她拍拍手，正准备故技重施把矮壮男子也扔出去，那人便自动躺到在地上滚出去，嘴里还说道：“我自己来，不劳烦姑娘动手。”

他俩虽然也是混混，却是那最不入流的。今日收了钱，又听说温屠夫不在，铺子里头只有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小孩子。这两种人都是他们往日里欺负惯了的，便以为今日这事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踢到铁板了。

铁板温宁看着两人爬起来，还不忘提醒：“回去告诉让你们过来的人，欺负老人孩子，我祝福他。”

祝福他出门被狗追，在家掉茅房，生娃没屁/眼。

温宁默默咽下没说出口的粗鄙之语，她是个好姑娘，不能说这些话。

前世队伍中那位大妈的感染力真的是太强了，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她竟然还能想起她骂人时那霸道的气势，已经花样百出的芬芳之语。

右边店家一口老血咽下去，这两个废物，找麻烦都不会，白费他许多银子，废物！

程瑾明背着书箱，看着温宁，觉得自己刚才应当是眼花了。

温屠夫做生意实诚，不会看着他脸嫩就玩小把戏，要半斤肉能给你切下一斤来，因此他惯来是要在温屠夫家买肉的。

他刚才远远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在和两个小混混说些什么，怕那姑娘吃亏，便加快脚步过来，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就看见那个小姑娘，一只手便把一个成年男子拎起来丢出去。

成年男子，即使瘦弱些，百十斤总是有的，哪里是一个姑娘家拎的动的，应当是他看错了。就是这样没错！

大贵一眼就看见了程瑾明，连忙招呼道：“程秀才来了，今日要买些什么？今日的肥膘是上好的，拿回去炼油可好了。”

这位程秀才算是他们客人里的一股清流，斯斯文文的，每次来都背着书箱，说话又好听，买东西也不会挑挑拣拣，比其他客人好伺候多了。

见来了客人，温宁脸上立马挂上了营业专用的笑容，热情亲切的很。

程瑾明抿了抿嘴，越发肯定自己看错了，“要一斤肥膘，再要半斤精肉。”

“好嘞，姑娘拿几张泡软晾干的荷叶来包肉。”大贵拿刀麻利的切肉，程秀才家里远，要是用草绳串着，等拿到家里，怕是要沾满灰尘了。

“承惠二十四文，送你一根大骨头，拿回去砍断做汤很好的。”温宁将肉包好，又用草绳子绑紧，顺手搭上一根肉已经被剃的精光的大棒骨。

猪肉价贱那也是相对牛羊而言，这样上好的肥膘，一斤就要二十文，倒是精肉便宜，一斤七八文钱便尽够了。

这肉被剃光的大骨头更是便宜，这么大一根，要么一文钱一根，要么一文钱就能拿两根，温宁干脆全部拿来做搭头，谁买的多些，便免费搭一根。

程瑾明看着那根光秃秃的骨头，心中感慨大贵剃肉手法越发好了，嘴上却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客人慢走，下回再来啊。”温宁热情的将人送走。

看着客人走远，温宁回头看着大贵，哭笑不得，“这骨头怎么又剃的这般干净，不是说了，多少也要留那么一丝在上边么。”

大贵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别人家拿来卖钱的也是剃的干干净净的呢，我们这还是不要钱的，剃的再干净，大家都是要的。姑娘，这都是能卖钱的，可不能浪费了。温叔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可不好这样。”

温祖父很赞同，“就是，你这还不是白送一两根，这么多骨头呢，都留些肉，攒下来可就不少了。”

那些都是能卖钱的，他心疼的很。

要不是刚才摸过肉，温宁就真的很想扶额叹气了，“大贵你听我的就是，肯定亏不了的。”

大贵举起手中新剃好的骨头，“这样总可以吧？”

“可以了，这上边的肉可不少了。”温祖父连忙说道。

温宁看着骨头上附着的那几丝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肉丝，双肩都塌了下来，“行吧，就这样。”

“对了，刚才那人看着年轻的很，就已经考中秀才了？”温宁好奇的问道。

她堂哥，儿子都有两个了，如今都没考中秀才呢。

“自然不是的，他是县里私塾的学生。只是这样的读书人来，都只管叫秀才便是，大家都是这样叫的。”

温宁懂了，就好比前世她偶尔去一趟的菜市场，不管你年纪是十八还是四十八，只要是女的，各家老板都是嘴里喊着“美女、靓女”男的则都是“帅哥、靓仔。”

不管你长的多么平凡普通，到了菜市场老板们的嘴里，个个颜值平均线以上。

右边肉铺的店家，小手段耍了好几回，找过流氓地痞，找过长舌妇人，都被温宁打了回去，武力嘴炮都是压着他找来的人打，打的人毫无招架之力。见实在是吞不下温家肉铺这块大肥肉，只得不甘不愿的放弃。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觉得对方已经发现是他在搞鬼的缘故。更不会承认这些天对方天天拿着把大刀，盯着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将他吓到了的缘故。

各家铺子最近的试验也渐渐的出了成果，果真开始加大了拿货量，这么一来，单是这几家每日就要消耗两头猪。剩下那家肉铺，更是包下所有的猪头和下水。

因此接手肉铺才十来天，温家肉铺的生意便比从前温屠夫在的时候还好，每日少则三头猪，多则四头猪，都能轻轻松松卖完。只是这么一来，温宁起的越发早了。

温宁在家里的话语权更是直线上升，连温屠夫有些什么想法，都要与她商量好之后才能做决定。

期间温平也回来了一趟，还真的是往家里送钱的，也没再提把铺子盘出去的事情。

这晚吃饭的时候，温宁抛出一个重大决定，“我准备再招一个伙计，以后杀猪的活我就不跟着了，由大贵带着新伙计去负责。我和祖父也不用天天一大早就出门。”

天天早起累的很，多招一个新伙计，她起码能多睡一个时辰，等新伙计上手之后，多睡一个半时辰也不成问题。

赵氏最先提出异议，“这再请一个人，不是要多付一份月钱么？家里如今花销大，你爹吃药用钱，你姐姐的嫁妆还差一些，小静念书也要花钱，这钱不如省下来补贴家用。”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辛苦，只是家里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温屠夫默默的放下筷子，“多请一个人也好，如今铺子里生意好，早上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早晚也是要请人的。”

赵氏皱着两弯柳叶眉，“可是这些日子不也是忙过来了么……”

温安放下筷子，“我不要嫁妆，妹妹已经很辛苦了，没有姐姐要妹妹出嫁妆的道理。”

说完她也不理赵氏一脸的欲言又止，起身回了房间，“哐当”一下关了房门。

温静也嘟着嘴，“我也不念书。”

赵氏眼眶慢慢变红，语带哭腔：“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个个的都甩我脸色，翅膀硬了，瞧不上我了这是。”

“孩子们这是心疼阿宁，姐弟友爱，你该高兴才是。”

“阿宁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难不成就我不心疼她么？家里如今这个样子，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如今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赵氏越说越委屈，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温屠夫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爹娘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休息。”温宁一锤定音，起身离开。

“你看她……”赵氏手指抖啊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