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愕然：“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提这样的要求。你这是怎么了？”

蓉月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末了哀叹：“为了保住小命，我只能先拿自己试药了。”

她皱着眉头，深深地吐了口气。云萝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她鼓起的脸颊：“我这里茶叶很多，你想喝什么？”

蓉月不太了解茶道，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茶叶罐：“都可以，只要是浓茶就好。”

云萝开始有条不紊地煮水，洗杯，投茶，冲泡。蓉月看着那滚烫的热水缓缓流入杯中，黄绿色的茶叶打着圈儿旋转着，清澈的水渐渐变了颜色。

待这壶茶最终冲泡好，蓉月接过云萝递过来的茶，轻轻嗅了嗅，赞道：“好香的茶。”

她抿了一口，眉头瞬间打结。

“太苦了吗？”云萝无奈一笑，“泡得很浓，口感难免不如正常分量的茶水，你若是实在喝不惯，就别勉强自己了。”

蓉月咬咬牙，心一横便喝了下去。

舌尖瞬间尝到了浓郁的苦味，对于从不喝浓茶的蓉月来说，这味道几乎令她眼前一黑，那苦涩翻江倒海着，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揪在了一起。

片刻后，苦味慢慢淡去，茶叶的香味慢慢从舌根处蔓延开来，如缭绕的烟雾若有若无，盘旋在唇齿间。

蓉月轻轻舒了口气，接过云萝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说道：“品茶原是一门学问的，我今日这样，真是暴殄天物了。”她顺了顺气，道：“改日我得空了，再好好向你请教茶艺吧。”

云萝刚一点头，便见蓉月利落地提起紫砂茶壶，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眼睁睁看着蓉月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茶，表情也从最初的苦不堪言逐渐变得平静如水。

蓉月不间断地“灌”了不少茶水后，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云萝有些担心地道：“你喝了这么多浓茶，真的不要紧吗？”

“无妨，不用担心。”蓉月现在只想回去研究怎么给康熙做的助眠汤饮。

到了准备晚膳的时候，她带着一身茶香去了后厨，先淘洗了粳米，放入锅中煮粥，同时将酸枣仁捣碎，碾压成末，煮出汁水，待粳米粥半熟时将酸枣汁倒入其中。

蓉月盛了一碗粥出来，摸了摸碗沿有些烫手，便搁在了一旁，打算晾凉了再喝。

佟佳氏昨日偶然提了一句，说是吃腻了那些炒菜，想吃些汤汤水水。她便打算做一道虾滑粉丝煲。

将新鲜的虾挑去虾线去掉虾头，洗净后分成两半，一半剁成细烂的虾泥，一半切成丁，再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后加入盐、淀粉、蛋清等调味料。

她用勺子舀起一块块虾滑，放入热水中定型。经她手做出的虾滑，丰厚肥美，虾肉含量十足十。

粉丝细滑而不黏腻，再加上虾滑的嫩香，下饭是最好的。

晚膳时，佟佳氏果然对这道菜赞不绝口，比平日又多吃了一碗饭。

蓉月立在一侧，替她添了碗汤。

佟佳氏刚喝了一口汤，便听见外间有人通传道：“娘娘，德主子来拜见。”

“传。”佟佳氏拿过绢帕揩了揩唇角。

德妃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殿内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她面上笑容一顿，连忙上前几步道：“臣妾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皇贵妃用膳。”

她素来恭敬谦卑，佟佳氏只笑了笑：“无妨，是本宫这里用膳时辰早了些。不知德妹妹可曾用膳？不如一同用一些吧。”

德妃甚是惶恐：“臣妾侍奉娘娘用膳就好。”

“盼云，添一把椅子，请德妃坐下。”佟佳氏转头吩咐了，复又对德妃和颜悦色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也该好好补一补，不必多礼。”

她笑着示意蓉月替德妃布菜：“妹妹尝尝我宫里人的手艺吧。”

德妃小心地抿了口汤，似是品味了片刻，方扬起笑脸道：“果然不错，不愧是娘娘身边的人。”

她又尝了尝虾滑，两弯纤细的柳眉轻轻舒展着，那模样让蓉月忽的想起了胤禛。他用膳时若是很满意，也会露出这样眉眼带笑的神情。

果然是亲母子吗？这样细微的地方都如此相似。蓉月回想起那日胤禛的失落，心口一闷。

那边用毕膳，宫女们撤去碗筷，服侍两位主子挪到了炕上坐。

德妃命贴身宫女捧上来一叠布料，笑道：“娘娘那日赏赐的如意，臣妾喜欢得很，可惜不在宫中，身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便亲手绣了些小衣裳献予娘娘。若是娘娘不嫌弃，便留着给未出生的小阿哥穿吧。”

佟佳氏知道德妃一向擅针线，不由得微微一笑：“妹妹费心了。”她仔细瞧着花样，道：“都说妹妹心灵手巧，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比我绣的精致多了。”

德妃忙道：“臣妾手脚粗笨，哪里能与皇贵妃相较？”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佟佳氏瞧着德妃似乎欲言又止，便道：“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德妃握住帕子的手紧了紧，道：“臣妾斗胆问一句，关于四阿哥，娘娘是如何想的？”

佟佳氏神情一凝，道：“此话何意？”

德妃咬着唇，轻声道：“臣妾知道娘娘如今有着身孕辛苦，难免顾不过来，只是胤禛他……自打出生便跟在娘娘身边，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他会不习惯。”

她面上浮起一丝不自在：“所以臣妾恳求娘娘，还是让他继续留在娘娘身边吧。”

佟佳氏颔首：“本宫一向视胤禛为己出，自然会爱护他。”

德妃低垂着头，蓉月却敏锐地从她脸庞上捕捉到一丝愧疚，不禁心底起疑：她看起来并非对胤禛全无感情，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不肯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呢？

须臾，德妃又低声道：“若是......若是来日娘娘诞下麟儿，无暇他顾，臣妾也可以将胤禛接回身边。”

佟佳氏道：“胤禛已经长大，本宫不会轻易干涉他的决定。”她的目光扫过德妃，道：“所以，此事以他的意愿为先。”

德妃神色黯淡了几分，却依然柔顺地笑了笑：“臣妾明白。”

这个话题让殿内的气氛不由得沉寂了下来，佟佳氏默不作声，德妃心事重重，余下的宫人们也垂头屏息，不敢多言。

蓉月冲盼云使了个眼色，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打算回厨房继续研究那碗粥。

她刚踏出殿门，一抬眼却看见一抹暗青色的衣角消失在了凝春堂的正院门外，不禁疑惑地问守在门外的宫女：“方才有什么人来过吗？”

那宫女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方才四爷来过，略站了片刻就走了，吩咐了不必通传。”

胤禛来过？蓉月顿时觉得不妙，他定是听见了德妃与佟佳氏的话。

想起那晚胤禛的模样，蓉月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跟了出去。

然而待她追出院子，胤禛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蓉月站在原地张望了一番，只好怏怏不乐地回了后厨。

她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粥，热气缭绕中，蓉月的思绪渐渐放远。她开始思索，那日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

从今日德妃的表现来看，她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对胤禛冷漠无情，反而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伤怀和愧疚。这就说明，她心里对这个孩子也是有感情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德妃又要拒人千里之外呢？蓉月苦恼地皱眉。

直到碗中的粥完全变凉，蓉月也没想出合理的原因。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纤长的手指扣住碗沿，正要端起尝一口，锦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蓉月，娘娘唤你过去。”

“好，我知道了。”蓉月放下碗，洗了洗手。

锦玉正巧跨步进来，道：“蓉月，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我有些饿了。”

蓉月道：“给娘娘备的虾滑粉丝还剩一些，姐姐随意吃吧。”

她边说边往外走，很快便到了佟佳氏寝房外。宫女打起帘子，说道：“娘娘正等你呢，快进去吧。”

佟佳氏叫她来便是问起为康熙准备助眠汤饮之事的。蓉月心中没有十足把握，少不得含糊其辞一番，却又有些忐忑佟佳氏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

谁知佟佳氏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没能让皇上安眠也无妨，你不必太过忧心。这原本就是桩难事，连太医院都没法子的事，哪里能强求你一个宫女做到呢？”

“娘娘……”蓉月怔住。若是寻常的主子，必然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在天子面前得脸，挣一份荣耀，而她却能记挂着自己的心情。

她眼底微觉酸涩，道：“娘娘，奴婢已经拟好了方子，只是尚不敢确认是否对皇上的失眠症状有效，还需多番尝试。”

佟佳氏点头：“你且放宽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一时语毕，盼云从外间进来，接过佟佳氏身后小宫女手中的扇子，随口道：“怎么不见锦玉？”

蓉月道：“方才锦玉姐姐说有些饿了，便去后厨找了些饭菜吃。”

盼云讶异：“这么久过去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蓉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正凝神思索着时，却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语气惊恐：“娘娘，不好了，锦玉姐姐在后厨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督促自己码字，把手机和电脑壁纸都换成了故宫（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