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鱼真好吃
抵达下一个村庄已经是一天之后了,幕天席地的过夜对于已经有过经验的许青萄来说,仍旧难受得腰酸背痛,就好像整个后背都被人碾了一圈似的。
在商量好价钱之后,他们留宿在了一家面相看起来非常随和的农妇家中。
大抵是因为家中寒酸,又从未接待过这种哪怕身着粗布麻衣也仍显贵气的人,村妇在给他们收拾出了房间之后,搓着手没敢走。
“这褥子是新的,俺本打算给闺女成亲用的,你们别嫌弃。”
“挺好的,麻烦你了。”
女人见他们两个年岁相当,外貌却没有几分相似,只以为是小夫妻俩,于是只收拾了一间空房给他们。
窗户用粗纸糊的很严实,不会受到夜风的侵扰,只有最靠近门的一扇窗子半开,留以透气。
炕很大,上面叠着整齐的被褥,矮桌架于其上,不染尘埃,看得出来主人家每天都将它们打理的很干净。
许青萄没有在意房间问题,反正土炕很大,亵衣又很严实,他们一头一尾的睡觉,谁都挨不到谁。
见他们没有面露嫌弃转身离开,女人松了口气,说是要给他们准备午饭离开了屋子,独留下他们收拾行李。
许青萄一个转身躺在炕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这才叫睡觉的地方啊。”
见她双目呆滞躺在床上,就像一条放弃了翻身的鱼一样,少年走了过来,俯身弯腰。
快要凝滞的视线对上另一双眼睛,许青萄微微凝神,一眼不眨的盯着对方看。
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少年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而这一动作就像是什么信号般,忽然唤醒了呆滞少女的意识,她仰着头,眯着眼睛笑。
“你先眨眼睛了,我赢了!”
说完,一个翻身绕过少年,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游戏吗?眨眼睛就算输?”
被动‘输了’的少年也不恼,看着少女整理零乱的头发,慢悠悠地问道。
“这是意志力和身体控制能力的比赛,才不是游戏。”
嘴巴里面叼着布绳许青萄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她磨叽了半天才给头发绑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发髻,晃晃悠悠的坠在脑后。
“输了的人要去买鱼,你快点去。”她从荷包里面掏出一把铜板递给少年,数了二十枚。
她特意叮嘱一句,“买大一点的。”
……
没有麻烦李大娘准备饭菜,许青萄趁着少侠去买鱼的功夫,提着一桶井水来到了厨房门口,清洗着一会儿会用到的蔬菜。
夏天的燥热空气衬的井水格外寒凉,穿越后的身体虽然各方面都与自己一模一样,但是很明显娇生惯养,并没有她所熟悉的伤痕,只搓洗马铃薯的功夫,指尖就泛起了红。
刚想要换一桶水把手洗干净,少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院子里面。
见他提在手里的鱼充满了活力,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脱,许青萄给了少年一个赞许的眼神。
伸手接过,分量十足,许青萄满意的点头。
“这鱼可真肥啊。”她观察了一下,觉得这好像是条鲫鱼,脑海里面开始琢磨着要怎么吃才好。
就在她即将定下菜谱的时候,突然问向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上,似乎也在看鱼的少年:“少侠,你会做菜吗?”
有关姓氏的谈话让许青萄尴尬之余又带着点不可言说的苦恼,觉得直接叫对方的名字过于亲切,连名带‘姓’的叫又怕戳到伤口,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延续了她还不知道他名字时的叫法。
“算是会吧。”他展颜一笑,自信中带着一点思考。
这反应落在许青萄的眼里,基本等同于不会。
“还是我来做吧。”
许青萄虽然觉得自己的厨艺也就是能够入口的程度,但比起这个能把不熟的地瓜直接吃进肚子里的少侠,她还算是经验十足了。
主厨定下来是自己了,也不能就让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干就这么杵着。
于是许青萄指挥道:“你再去提一桶水,把这些菜再洗一遍。”
她用最后一点清水,把手里面的泥洗干净。
走进厨房,把鱼放在了菜板上。
大抵是察觉到了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刻,肥鱼用尽全力地挥舞着尾巴。
拎着干净的水和菜走进来的少年,踏入厨房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条挣扎不休的鱼,与一旁举着菜刀,似乎是在胆怯的少女。
“我来——”
他话音未落,就见少女目光微凝、手起刀落,快准狠地用刀背拍死了那条鱼。
刮鱼鳞、清内脏,一气呵成,一看就是个熟练工,哪里是不敢下手的样子。
抹了一把脸,蹭掉上面沾着的鳞片,许青萄才转身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
“把菜放在这里就行。”本就不宽敞的厨房再挤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进来,更显狭窄,许青萄刚要让他出去等着,就想起来自己不会生火。
“你会烧火吗?”
“会。”少年自信点头。
许青萄满意的转身开始切菜。
切着切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只能听到菜刀与菜板的摩擦声,回头看去,少侠就跟一根笔直的木头一样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切菜,而炉灶还是凉的,木头还是凌乱的堆在墙角。
“你不是说你会烧火吗?”觉得自己被耍了的少女看着已经备好的料,“不会的话就不要站在这里挡光了。”
她决定去求助李大娘。
“我真的会啊。”少年给她让开了一条缝隙,就在少女气鼓鼓的正要踏出门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是要我现在就烧火吗?”
“不,你不用烧火了,我准备今天就饿死你。”少女又转身回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生气了?”少年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熟练,炉子里的火烧得又快又旺,直接让蹲在地上削皮的少女呛了一口烟。
“咳咳、我没生气。”他这么凑过来,直接把新鲜空气都堵在了外面,让许青萄呼吸不顺,只推他的肩膀。
“你快出去,别添乱。”
……
不熟悉这里的厨具的与调味料的许青萄,总算是摸索着做出了三个菜。
见少年的眼睛放在那条鱼的身上,以为他是在疑惑另外半条鱼的去向,许青萄接过他手里面的碗,解释道:“另外半条送给李大娘他们了。”算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而且这鱼肉厚,即便是半条,再加上其他的几道菜,也足够少侠吃饱的了。
尝了一口米饭,虽然算不上软糯,却也绝不夹生,许青萄为自己的厨艺点头。
“小萄,你看这条鱼。”
许青萄觉得既然说了自己不喜欢自己的姓,又不想被叫名字显得过于亲近,索性就让他这么叫自己了。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以为是自己做的鱼哪里不好,先是伸出筷子尝了一口,觉得还挺鲜美的。
“味道还可以啊,怎么了?”
“你看它的眼睛。”少侠的坚持让许青萄内心奇怪,但毕竟都说习武之人视力不错,尤其是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少侠这一次竟是目光坚毅、嘴角微抿,一副严阵以待以待的样子,让本来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的许青萄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真的是她遗漏了什么不成?
严肃的气氛感染了许青萄,她屏气凝神,目光仔细地去看鱼的那呆滞的眼珠,可是除了生无可恋与了却凡尘以外,她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了。
难道是颜色太浅了?有毒?被注水了?
就在少女头脑风暴,眼睛酸痛的时候,身边传来一道感慨的声音。
“你眨眼睛了,输给它了。”
刚准备揉眼睛以看得更仔细的少女动作一滞,放下了已经抬起来的手,然后缓缓地把比死鱼眼还要呆滞的眼睛对准了少年。
而少年在宣判完她输给了一条死鱼之后,端起了碗,大快朵颐,见少女只盯着自己看,却丝毫不动筷子,还疑惑地看了眼她碗里满满的饭。
“你不吃吗?”
若不是还饿着肚子,许青萄恨不能把手里面的饭扣在他的脸上。
觉得自己快被气出青筋的少女端起碗,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把半条鱼都夹进了自己的碗里,只留下一个鱼头瞪着眼睛和少年面面相觑。
“你生气了?”正准备吃鱼的少年缓缓地放下已经举起来的筷子,疑惑地看向少女。
“我没生气。”一口鱼一口饭,吃的香甜的许青萄表示自己并不生气。
半晌,老老实实吃着青菜叶的少年眨眨眼,看向少女碗里面剩下的成年男人巴掌大的鱼肉。
“你还吃的下吗?”
本来已经吃饱了,打算放下筷子的少女一听他这话,哪里会说自己自己吃饱了。
“我刚才做饭太累了,缓口气不行吗?”
说完,挺了挺肚子,顺顺气,努力的往肚子里面塞。
鱼肉虽然好吃,可是过于油腻,再加上满满一碗米饭,许青萄吃着吃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塞不进去了。
就在她再一次犹豫着要不要把筷子放下的时候,少年也再一次看向她,眼神担忧,状似关切。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她看向桌子上的空盘,所有的菜包括鱼汤在内都已经被少年扫荡光了,而此时,他捧着的碗里面还有一小块干巴巴的米饭,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自己的鱼肉。
许青萄这下来了精神,觉得自己碗里面本来已经油腻的鱼肉再一次香甜起来。
“我还没吃饱呢。”一口又一口,她忍着恶心,慢悠悠地吃完了所有的东西,还把碗放在桌子上展示给对方看,夸张的感叹一声。
“真好吃啊。”
似乎是见她真的一口都没有留给自己,少年几口就把饭扒拉进了嘴巴里。
“原来你真的会做菜啊。”一粒米都没有剩下的少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夸赞。
作为主厨,没有什么比食客的捧场更让人开心的了,刚刚出完一口恶气的少女晃了晃脚,翘起嘴角,推脱了一句。
“做菜有什么难的,我会的菜式可不少。”
许青萄很了解自己的厨艺,她做的菜挺多算是家常菜,能吃,但却绝对比不了专业人士,但是被人夸奖还是会觉得开心。
“做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东西。”他笑着问话,目光看向少女被鱼鳞划破的细小伤口,意有所指,“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名,所以许青萄也就只能无奈承认了前天晚上魏见沉要抓的人的确是自己,因为不想对冗长的原因进行解释,也只说了自己是京城官员之女,被陷害绑架到了这里。
许青萄自然注意到了他这么明显的目光所在,她摸了一把因为打湿了水,才有点刺痛的小口子,咧嘴挑眉,轻蔑一笑。
“你要是不说,我都注意不到这种没几天就会愈合的东西。”
她的轻微皱眉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闻浸溪的眼睛。
“而且我可不是为了你,我也是自己爱吃才做的。”她说的是实话,也很自然的以为他话中的‘男人’指的是他自己。
“我们是借宿,不可以把李大娘他们当做下人使唤,你又不会做菜,价值二十文的鱼交给你,一旦浪费了得不偿失,所以你可不要自恋的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下厨的。”
少年看她一脸正气的‘批评自己’,也不生气,眨眨眼,问道:“既然不是‘为了我’,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这种日子对你来说很苦吧。”
苦吗?比起担心自己随时小命不保,许青萄觉得自己过的还可以。
“那是因为你没有在那种高门大户里面生活过,可不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就叫好日子了。”
想到少年连‘姓’都没有,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连没熟的东西都能眼也不眨的咽下去还毫无怨言,让干活儿就干活儿,说没饭就饿着,除了说话不看场合惹人生气以外,也算是性格很好相处的大帅哥一枚了。
许青萄也就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句,“这里面门道可多了,你不了解所以才会觉得好。”
随后下巴微扬,说道,“今天是我做了饭,所以该你去洗碗了。”
见少年老实离开,许青萄捂着快要撑坏的肚子出门溜达了几圈才回来,还不等她躺下消食,就注意到了自己离开时还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多了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
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瞧,上面写着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她心头一跳,将信展开。
繁体字对于她来说,辨认起来并不困难,然而把信又重新读了一遍之后,她的神情逐渐凝重。
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上面写的东西,应该是有关六皇子的行踪。
很明显,这封信是太子那边送来的,若是被少侠看见,估计她就没有办法随便指个方向糊弄他了。
就在她想着干脆把信撕了丢掉的时候,身后有人进了屋。
“你在看什么?”她闻声抬头,微弱的烛光让她只能看清人影的大致轮廓,少年的面容隐于黑暗,只能看到对方靠近的身影和微勾的红润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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