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赵钱生常在外浪荡流连,只要花心思去打听自然能听到许多八卦传闻。

宋安珩知道二姐不愿嫁人,又听大嫂说这种风凉话,就说道:“要不,我去镇上打听?”

宋安珩已有十三了,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他得父亲的看重,说出的话比娘亲和姐姐们更有分量。

宋同晋却不愿意儿子掺和,气哼哼道:“无知妇人,怎能将些嚼舌根的闲话当真。”说完,眼锋扫过宋安珩,“你该把时间花在做学问上。”

宋安珩抿着嘴低下头,不再言语。

见儿子闭口不言,宋同晋这才起身离开,李氏也随他进屋去。

薛宁也起身回房,只留下宋家三姐弟仍在院里。

薛宁早就饿了,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着的馅饼,赶忙咬上一口。

这馅饼皮薄馅大,是猪肉白菜馅的,又加了葱沫提味。才刚咬开饼皮,香味便飘了出来。

她才刚吃完一个馅饼,就听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她开门一看,是宋安秀站在门外。

宋安娴和宋安珩还在院里,手里装模作样地收拾着碗筷,眼睛却不住地往薛宁这边瞟过来。

宋安秀眼睛还红着,用极小的声音叫了声“大嫂”。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嫂子,既怕她甩脸子,也怕堂屋里的父母听见。

她往日与大嫂并不亲近,相处三年也没谈过天。此时来求人,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她见薛宁没有立刻关门,便溜着门缝钻进屋里来。她背靠着门,垂着头问:“大嫂,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薛宁也不与她藏着掖着:“当然是真的。”

“那赵钱生……他当真……”

“不止放浪形骸,还染上了脏病。你若不信,就叫你弟弟去打听。”

宋安秀的脸色登时煞白,紧紧抓住薛宁的手:“大嫂,大嫂!我求求你,我不想嫁给赵钱生!”

宋安秀看得出,父亲一门心思想与赵家结亲。

父亲在家中积威甚重,一家老小全仰仗他过活。若父亲下了决定,母子四人无人敢说二话。放眼家中,就只有大嫂敢同父亲呛声。

此时宋安秀把薛宁当成了救命稻草,两腿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

薛宁受不得这些,便扯着她坐到凳子上,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以为我乐意和那样的货色做亲戚么。”

宋安秀嫁人之后,宋家闹过好一阵,全家鸡犬不宁。她是宋家的儿媳,难道就能独自安生?

“大嫂,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

“主意倒是有一个,不过需得你自己寻思是否照做。”

宋安秀连连点头,“我都肯的!”

薛宁未语先笑,十足十的坏样儿:“你逢人便问赵钱生人品德行如何,就说赵家愿出三百两娶你为妻。”

“三、三百两?!”

薛宁点点头。

“这是为何?”宋安秀不明白其中道理,“若被爹爹知道,会打我的!”

她虽不明白缘故,却觉得父亲必会因此发火。

“挨顿打就能不嫁,值不值?”

宋安秀咬咬牙:“值!”

薛宁娇俏动人的脸上现出狞笑,“你爹越是怕丢人,你就越得大声宣扬出去。”

宋安秀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只要不嫁给他,我怎么都行。”

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便不由自主得盯着桌上的馅饼,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宋家连稀粥都不管饱,又怎么可能做肉饼吃。她也才十八,放到后世也才刚算成人。

薛宁刚吃完一个,现下也不饿,索性就将馅饼给她了。

宋安秀抹不开面子,可又不忍拒绝,便欲拒还迎地接下来。她把馅饼藏在怀里,起身出了屋门。

薛宁在窗边瞧着,院里头姐弟三人凑成一团,嘀咕了一阵,随后便全去了西屋。

……

最近那宋老秀才家可当真是热闹,先是儿媳妇撞墙寻思,后又出了三百两高价嫁女。

三百两,能买三十亩良田!攒上祖祖辈辈,也换不来这些田地啊!

这闲话甫一传开,就连平时说不上话的婶子婆子们,都跑来看热闹,非要瞧瞧宋秀才家的女儿长甚么样子,如何能值得了三百两聘礼。

最近几天常有人趴在宋家院墙外张望,见着宋安秀之后全都撇着嘴走了。她宋安秀虽然相貌不错,可也不是天仙下凡,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大伙都说那赵家不是瞎眼就是钱多,还有调侃的,也说要去镇上毛遂自荐,也好见识见识三百两有多少分量。

赶等大伙逞够了嘴皮子的威风,才想起打听赵钱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宋家村的村民们世代都是种田为生,每日与田地作伴,不常到城里面去。可也并非无人与镇上打交道,村里又常有行脚的商贩来,他们走街串巷,最是通晓这些消息。

打听的人一多,赵家的事便包不住了。

这赵钱生是个二十九的鳏夫,常去勾栏瓦舍寻姑娘快活,很是放浪形骸。这样的人如何能托付终身?

宋家贪图钱财,竟要把清白的黄花闺女嫁过去,那可真真儿是缺了大德!还是教书郎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喽!

这几日的风言风语灌进宋家人的耳朵里,宋同晋再也没脸提与赵家的婚事。

只是宋同晋的脸色极难看,看着大儿媳妇的目光似有火在烧。

他以为这些闲话全是薛宁散播的,想质问薛氏,却又不好开口,怕再落人口实得着坏名声。

连带着,他看宋安秀的目光也是不善。

若非是她推三阻四,这亲事早已成了,如何能闹成这样?!

接连几日里,他说话无不是夹枪带棒地针对薛宁,李氏也是阴阳怪气。宋安秀也连带着被贬损,她不敢反驳,就只能听着忍着。

宋家原就不是和美乐呵的人家,这几天的气氛更是令人难以招架,姐弟三人各个心里都绷着弦。

这流言蜚语能散得这样快,安娴和安珩也有功劳。他们现在一个十五岁,一个才十三,都是半大的孩子,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忤逆父亲,自然也怕事情败露。

可这会儿最难受的,还得数宋安秀。

她听了几日的风言风语,也难堪得很。每每碰见人,都恨不能溜着墙根走路。

她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从小听着父亲和幼弟读些之乎者也的书,觉得自己也该做个有礼数的闺秀,这样的议论实在是让她难为情。

旁人见她这样温驯老实,更加觉得可怜。

这日清早,薛宁就叫上宋安秀一起出门。

她还记着头些日子宋婶子的话,说有野物、野菜可供贴补伙食。正好今日清闲,就打算去河边走走。

她们正走在路上,迎面遇见李二嫂子。李二嫂见着她们,便巴巴凑上来安慰。

“我刚听说的时候,就觉着不对劲。镇上的公子哥,怎会到这来说亲,还给三百两聘礼。你爹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着,她打量宋安秀片刻,好似在掂量猪肉的分量是否够称,又或颜色是否鲜亮新鲜。

随即她压低了声音,同她姑嫂二人说道:“依我看,兴许他早就知道。若能得着三百两,哪能不动心。”

李二嫂子临走前还假模假式地道:“我全是瞎猜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宋安秀攥着衣角,心里难堪得很,可听着这些话,竟又隐隐觉得痛快。

她是拙是笨,可又何尝没怀疑过?

爹说赵家是如何的门第高贵,她嫁过去肯定享福,可那样富贵的人家为什么会看上她?

这几天听乡亲们七嘴八舌的嚼舌根子,把她敢想的、不敢想的全都说了出来!她心里难受,却反而有种落地的感觉。

宋安秀垂下头,闷不吭声地快步往前走,薛宁连忙追上去拉住她。

她被大嫂拉着,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泪水。

“大嫂,”宋安秀哽咽着说,“做女子太难了,要是下辈子能有得选,不如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