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宋安秀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模样可真是憋屈极了。
她生在乡下,打小就做活吃苦,眼界更是受限。偏偏她还有个秀才爹用规矩压制束缚着她,也难怪她总是逆来顺受不敢言语。
薛宁见不得人遭罪受难,更见不得别人哭,“快擦擦,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也不知怎么宽慰宋安秀,就只能捡好听的说,“那赵钱生确实不是个东西,可人家也确实是举人老爷的公子。赵家为何只单单上门来求你,怎么没去求李二嫂的妹妹小姑?”
她拉起宋安秀的手慢慢朝前走,“公爹毕竟是秀才,在学堂里做先生。你们是读书人家的儿女,又识文断字,即便家里再穷,也不是旁人轻易能比的。”
宋安秀觉着心中温暖,任由大嫂牵着她的手。
“虽说这一遭走得艰难,可往后你爹就不敢再轻易做主你的婚事,不然苛待女儿的名声就要坐实了。往后他若再动这歪心思,你就使出这招,保管能拿捏住他。”
被说几句闲话而已,薛宁可不拿这当事。她毕竟是后世穿来的,名声于她虽重要却当不得饭吃。若是碍着自己过好日子,那便抛开又有何妨。
只是这番说辞在宋安秀听来,仍是有些“浑不吝”的。
宋安秀渐渐止住眼泪,就听大嫂问道:“家中曾经可曾捕过鱼吃?”
“以前大哥会去捞。后来大哥走后……爹说女儿家不宜下河捞鱼,有失体统。”
“那可有上山采摘过?”
“爹说女儿家进山风险太大,若有意外,难免惹人非议。”
“那怎的不叫你弟弟去?”
“爹爹和弟弟每日往返书院,早出晚归。何况他们是做学问的,如何能摸鱼捞虾……”
薛宁气结。
宋安秀看她脸色不对劲,呐呐说道:“爹说,君子远庖厨,这不和体统。”
薛宁原以为是在讨论勤劳的问题,只要多跑几趟,总能弄些好吃的回来。可谁料到,聊的竟是体统。
“家里的妻儿饭都吃不饱,要我说这都不配叫男人。”
宋安秀想反驳,可只张张嘴,便又合上了。跟着大嫂一路往河边走去。
……
宋家村的河是下游处,若想捞鱼就得往上游去些。小河贯通周围几个村镇,两人沿着河道走进了临河村地界,同薛宁打招呼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薛宁倒也不怵,一路叔婶哥姐的喊,都被她囫囵应付过去。
她老远看见几个孩子正拿着渔网兜嬉闹,便拽着宋安秀跟上去。
谁知竟那里头有个瘦伶丁的男孩,一见着薛宁就跑了过来,站在薛宁面前怯生生喊了一声“宁姨”。
小男孩枯瘦的小身板,身上穿着破布衣裳打满了补丁,脚下连双鞋也没有,就光着脚出来玩耍。
薛宁没见过这孩子,可看他羞怯的样子,便顺手摸摸他的头顶,“是要去河边吗?”
小孩见她和善,立马笑起来,“嗯。”
他围着薛宁跑,不需问便全叭叭招了:“前几天东家又赏了饴糖,哥拿回来一大捧,给我和妹妹分了。”
他笨拙地说起好话来:“东家可大方呢,哥说让我快点长大去干活,好给东家当牛做马。”
薛宁便知道这应该就是赵三儿的弟弟,忍不住逗他:“你来给东家干活,那你哥干什么去呀?”
小孩冷不防被问住,磕磕巴巴说:“我哥……我哥往后长高长壮了,就能搬货卸货了。”
“行,那你可得赶紧长大。”她看小孩长得瘦弱,就说道:“等我三叔家办亲事时,你也来玩吧,肯定还能得着糖吃。”
这可把小孩高兴坏了,眼睛都放起光来。
正巧有几个孩子跑过来找他,听见“糖”字,都纷纷睁大眼睛。
“五子!”几个孩子围着瘦伶仃的小男孩,“五子,刚说什么呢?”
赵五子怯生生看看薛宁,没敢说话。
薛宁见识过薛家的为人,况且三婶接人待物也敞亮,想必不是小气人。嫁娶时必然不会心疼几块糖果,一定是图个热热闹闹的。
她便指指三叔家的方向,同孩子们说道,“过些日子薛三叔家有新娘子要出嫁,记着去说说吉利话,肯定能有喜糖吃。”
几个孩子都高兴,五子也笑得开心,“宁姨真好!”几个孩子也跟着五子一块,宁姨、宁姨地喊。
路过的乡亲纷纷看过来,有认得薛宁的,薛宁便也都一一问好行礼。
宋安秀哪里见过这样和气的大嫂,一改往日在家的横眉冷对,像是变了个人。
不多久,她们就跟着孩子们走到河边。孩子们脱得只剩亵裤,扎进小河里摸鱼捞虾。
薛宁把五子叫过来,问他会不会捞鱼。
五子连忙说会,还把捉来的蚯蚓给她看,说是卡在鱼网里,就会有小虾小鱼往里钻。
薛宁想要这个网兜,又不好白拿孩子的东西,便与五子商量用银钱换。
小孩子赤诚得很,说要送给东家。他难得能在东家面前“露脸”,自然不能要钱的。
赵三儿本来就是个嘴甜的,他这弟弟才丁点大,也跟小大人儿似的。
这渔网是用布条拼缝的,并不是稀罕玩意,薛宁便掏出几个铜子儿来,放进五子的手中:“把钱带回家给你爹娘,这渔网就当卖给我了。”
五子摇摇头,脆生生道:“得给我三哥,五子没有爹娘。”
难怪他穿着这样寒酸破旧,村里的孩子虽然也穿着补丁衣裳,可至少还能有鞋穿。
薛宁摸摸他的脑袋瓜,“好,那就给你哥。”
五子攥着铜钱喜笑颜开:“那、那下回,我肯定不要东家的钱。”
薛宁又跟五子讨来蚯蚓,叫他帮着下网。
她在旁边询问捞鱼的方法,五子说话还不甚利落,但也都能答得上来,还将窍门详细地说给她听。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别看他才六岁,已经能帮家中做事了,这些事他全都会做。
五子陪着薛宁坐在河边,眼睛却瞟向玩闹的小伙伴们。
这处小河边只有一群孩子,薛宁就脱下鞋袜,把脚泡在水里。
此时是初夏,河水并不冰凉。宋安秀却不敢这样,她与嫂子不同,到底还是未嫁的姑娘。
正这时候,有人扑到薛宁背上,吓了她一跳。
她侧头一看,是个梳着朝天杵的小男孩,正是大姐薛兰的小儿子乐陶。
这河边离着祖宅可不算近,他竟自己跑出来玩耍。
薛宁责问他为什么偷跑出来,乐陶故意不理会她,忽然伸手拽起五子就往孩子堆里跑。
“哎——”
薛宁想叫住他,乐陶生怕被逮回去,拽着五子往更远处跑去。
他见三姨被自己远远甩开,就冲她做鬼脸又蹦又跳,随后一头扎进了河里。
这河虽小,可也不浅,其他孩子们玩的是个浅摊,也就半米深。乐陶跳的地方可不是,刚一下水就没了顶!
五子常来河边玩,知道这处水深,没敢跟着一起跳。他看乐陶沉了底儿,吓得大喊道:“宁姨——!”
宋安秀也跟着过来,她不会水,在旁边急得连声喊“怎么办”。薛宁二话不说下河去捞人,万幸水流不急,三两下就把人拽了上来。
她把乐陶拖上岸,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抡圆了照他后背拍了几下,边拍边教训:“又菜又爱玩!看你以后还敢!?”
乐陶也是吓懵了,吐出两口水来,哇地一声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