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秘籍相托

叶燃讶然道:“老先生这般算计于我,还想一笔勾销?”

李延寿怔得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她这句话。

他虽在江湖中寂寂无名,实则却已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但哪怕将暗算人的手段一起加上,也不敢说自己就定然能胜得了叶燃。

原想着武功到了这等境界的高手,往往自重身份,此时用话拿住叶燃,随后比武中若是自己不敌,落败身死,她自然也不会再追究此事,至正帝的性命便保住了。

谁知叶燃竟是全然不按牌理出牌,他后面的话便不怎么说得出来了。

正在怔忡间,忽见叶燃双掌在胸前一横,亦摆了个起手势,道:“比试比试倒也无妨,我想领教老先生的‘葵花宝典’已久了。”

此间世界最顶尖的几位高手中,张三丰是道家平和冲淡一脉,阳顶天据说走的是阳刚强劲的路数,唯有眼前这个李延寿,明显是阴柔狠毒一道,尚不曾正式交手过。

至正帝算计她的事儿,想翻篇没这么容易,但同李延寿比划比划,她倒是有些见猎心喜。

李延寿呆立半晌,方顿足苦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唉,叶姑娘请罢!”又想了一想,侧身让出道路来,又复拱手相送。

叶燃莞尔一笑,也不施展轻功,脚步轻移,便沿着李延寿让开的那条小路走了过去。

刚越过他身前两步,忽听得脑后传来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她并不回头,只微微朝左侧了侧头,避开来势,右手双指一并,便已夹住了一根从后方疾射而来的金针,与此同时左掌已朝后拍去。

她这一掌声势浩大,其实不过用了三成功力,原也不为伤敌,而是虚晃一招,逼开李延寿身形,后招方才是真正杀敌制胜的关键。

谁知这一掌下去竟是结结实实地拍到了实处,耳畔只听得一声闷哼,待转头看时,只见李延寿已经颓然倒地,口中大股黑血不断溢出,双眼却满是哀求地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叶燃略一沉吟,回身走了过去,蹲下身探了探李延寿的脉象,方才她那一掌正中他心口要害,不知为何这人竟是不曾运功护体,此时已是心脉尽断,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唯仗着内力精湛,方才撑住了这一口气未散,却也撑不了多久了。

李延寿见叶燃过来,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大口黑血从口中涌了出来,遂朝自己左袖指了指。

叶燃并指一划,便将他所指的袖袋划了开来,滚落出几个小瓷瓶,以及一本卷册。

李延寿目光落在那卷册之上,又复看向叶燃,面上哀求之意益盛。

叶燃欲待不理,瞧他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却又有些不忍,遂自路旁捡起一根树枝,将那卷册挑开,只见封面写着四个大字“葵花宝典”,笔致有力,颇有法度。

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的绝学为何要交予我?不怕我一把火将它烧了吗?”

李延寿摇了摇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挣至最后,也不过吐出了几个零星字词,也亏得叶燃耳力过人,这才听了个清楚。

“我……不是好人……你是……”话未说完,已是气绝身亡,脸上却犹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无端被塞了好人卡的叶燃,瞧着那本《葵花宝典》,难得地竟生出了些茫然之感。

李延寿的心态她也并非不能理解。

从古至今,凡是能独自创出一门武学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史上留名之人。

他虽限于身体残缺,无法在常人武学之道上登至巅峰,却能独辟蹊径别开天地,实在是罕见的天才。

然而如此高手,如此天才,却终身困于宫中,平生所见也不过只有那一片宫墙上的天,竟是从生到死,都不曾在江湖上留下过姓名。

想来也是心有不甘就此埋没,才会将自己苦心撰写的秘籍交予她,或许是期望有个传承下去的机会,有个能让人记得他的机会罢。

这事儿她不是很乐意沾手,但是……叶燃想了一想,还是将《葵花宝典》塞入系统空间之内,且看机缘罢。

叶燃寻了个避风之地,将李延寿的尸身平放下来,微微垂首,行了一礼,便飞身往与金九龄约定的会合之地而去了。

不过片刻便已看见了那辆颇为醒目的大车,金九龄正倚在车辕之上,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叶燃来了,立时便站直了身体,拱手行礼道:“见过叶姑娘。”顿了一顿,又迟疑着问道:“不知此行,将去何处?”

叶燃举目朝北看了看,方转头笑答道:“天山寒潭。”

根据系统查到的资料说,凡是进去的活人还没有一个不发抖的,她正好拿这一车反派做做试验,看看怎么才能最大效率地增加“发抖值”。

金九龄怔了一怔,似是完全没有料到此事,却并不多问什么,拱了拱手,便自行前去套车了。

叶燃瞧他动作利落,举止得当,看上去竟像是并无半点不甘之意,微微地眯起了眼。

还要再看看,看看再说……

眼前是火光漫天,烟尘遍地。

身后是尸山血海,骨肉碎泥。

叶燃浑身浴血,一条右臂骨骼经络尽碎,软绵绵地垂在身后,已是使不上半点力气了。

左手倒提着一柄明净剔透的长剑,剑尖指处,有浓稠厚重的血流不断滴下,一路在身后蜿蜒。

她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脚下踏过的雪泥尽成血泥。

往日熟悉的山径四周,尸横满地,她甚至不敢停下脚步去察看其中究竟有谁。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她,往前,快点往前……她朝前飞掠,已近枯竭的真气却难以为继,才到半空便重重一跤摔落在了地上。

巨大而难以遏制的恐慌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她吞噬得干干净净,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

是什么?

眼前景象陡然翻覆,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又独自站在了坐忘峰顶端。

此处地形陡峭峻拔,罡风猎猎,自四面八方裹着云雾盘涌而来,彷如只要再朝前踏出一步,便可破碎虚空而去。

但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她的身边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身边应该是有很多人的。

应该是太阳从头上照下来暖融融的,竹叶随风摇曳着,摩擦着,有“沙沙”的声音。

少年和少女们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嬉笑着,怀里抱着大把的灿烂的野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她站在那里,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发现了她,一个一个朝着她飞奔过来,一个比一个大声地欢声叫着,叫着……

“师姐!”

叶燃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了双手,却没有接到预想之中的沉甸甸的分量。

一个接着一个,那些虚幻得甚至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就那样穿过了她的双手,穿过了她的胸口,依然那么欢喜地顽笑着,蹦跳着,就那样奔向了她所无法触及的远方。

……

一切都渐渐淡去,四周的景象渐渐归于空寂,唯余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中,叶燃陡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双目如电飞快在四周一扫,神情渐渐怔忡。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间布置得颇为舒适的屋子,桌椅床几俱都齐备,身侧淡青色的床幔柔软垂顺,此时仍因方才她起身的激烈动作而轻轻摇曳着。

……恍如隔世。

叶燃只觉双眼酸涩不已,默然坐了片刻,才问系统道:“她……我让你封存记忆的时候,还交待过什么?”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声音有些紧张,“燃燃,那个你,你让我告诉你,顺其自然,切莫强求。”

叶燃蓦地抬手捂住双眼,良久,方轻嗤了一声,声音中却殊无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系统不敢说话,直到外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才再度开了口,“燃燃,燃燃,那姓金的摸到窗外了。”

叶燃“嗯”了一声,却不动作。

她五感敏锐,早察觉了金九龄正在小心翼翼的靠近,只不过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离开大都,一路晓行夜宿,叶燃俱都不曾费过什么心思。

当金总捕头想要令一个人舒适的时候,那真是能将方方面面都打点得周到无比的。

哪怕他们理论上正处在“亡命天涯”的路上,竟然也能安安稳稳地享用各处美食,绕个道看看沿途风景,若不是那辆精钢打造的大车实在太显眼难以忽略,就说是出门旅游也不为过。

甚至不过请叶燃出了一次面,用成昆演示了一次生死符发作的惨状之后,金九龄便将大车里装的那群反派也一并整治得服服帖帖。

可怜一群原本杀人不眨眼的豪强之辈,现在每日里都争抢着两个到车外放风顺带充当杂役的名额,能穿上仆从专用的青衣小帽便喜不自胜。

叶燃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此人颇有手段,倒是省了她许多的事。

不过眼见得离天山是越来越近,金九龄是除了她和系统之外,唯一知道目的地的人,算算时间也总该有些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