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等南岁捡完钱,两个人才一块随着人流往周府走去。
南岁一边擦着铜钱上沾染的灰,一边问狗娃:“你与我先一步入晚娘的识海,可有发现什么?”
狗娃却惊讶:“这是闵夫人的识海?”
“你不知道?”
“不知,晚娘将我掳走后我就直接来了此处,我还以为这是闵夫人另行开辟的一方小世界。”
“那晚娘说要取你心头血也没取?”
狗娃侧身让她看清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衫,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南岁:“那就怪了,她们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什么?”
“再等等看看,着急的定不是我们。”
她突然想起施墨麟身体里那股属于闵娘的戾气,那股戾气从进入小世界内就很是安静,久而久之,她与施墨麟都放松了警惕。
若是接过聘书之人体内都有的话,那狗娃……
南岁没有直接点出这件事,暗自多留了个心眼。
随着人群一同走入观礼的正堂,正堂上首坐了一个留着髯须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他旁边坐了一种美娇娘,各个都有着独特的风情。
此刻那中年男子正眉开眼笑的与他人交谈,像是终于卸去了一大桩心事。
“周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不丰,娶了好几十个姨娘不光生不出来个男嗣,求子多年也就得了周娘子这么一个孩子,眼下李掌柜入赘,生的孩子还是要姓周,他指不定要多开心呢。”
“依我看,还是周老爷的祖坟没选好地方,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风水先生,若我引荐给他,他得给我多少赏银啊。”
“天天就钻钱眼里了,若你真能让周老爷一举得男,他说不定直接把周娘子嫁给你呢!”
“那可不行,我们家可不能要二手的破鞋。”
“哈哈,你居然还挑上了!”
南岁站在人群中,耳边止不住的传来一些男人自大又傲慢的污言秽语,在他们眼中,周娘子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赠与他人的器皿,话里话外皆是他们身下那二两肉给他们的底气。
门外锣声敲响,鼓乐齐鸣,司仪模样的男人站在堂下高声道:“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新娘的样貌,她随着唱礼行动间,露出捏住红绸的纤手。
指尖发白,像是用尽了力气。
宾客在前院后院入座吃席,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去,府内已经点上了灯笼,借着黑暗,南岁与狗娃一同掩藏身形,摸到了新房。
新房内静悄悄的,作为新郎的李管事在前院忙着敬酒,丫鬟们帮新娘卸去凤冠后重新蒙上盖头,让她一人坐在床边等候。
南岁踩风跃上房顶,狗娃不过引气入体的修为,只能眼巴巴的在地上看着。
倒是把他给忘了。
南岁下来拎着狗娃一同在房顶坐下,今夜乌云遍布,不见丝毫月色。
听着声音从远方传来,狗娃瞅瞅天,再看看地,突然问道:“南岁,我们这算听墙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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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来府内,闵娘饮下那滴心头血,盘腿坐在床上运气疗伤,戾气修补着溯月反噬出来的伤,直至那滴富有生命之息的血液尽数消散,闵娘的脸色才慢慢变好,赤色的眼眸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晚娘也借着这股力重新幻化身型,扶着闵娘下床:“主人,我情急之下与谢家的那位做了交易,他给我一滴血,我们便放他离开,若是能一直留他在泰来山,你就不必每月都受这钻心之苦了。”
“当年我选择私吞朔月时便料到有今日,神器难驯,我日日用戾气催化它效用也不大,这才会引发反噬。”闵娘安抚性的拍了拍晚娘的手,“这滴血极为有效,我一直都知谢夫人家族隐蔽,从不出世,定是身怀极大机缘,没想到居然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但我不敢强留谢衡之,他再落魄,也终究是谢家人。”
她牵挂太多,与谢家为敌绝不是个好主意。
能得这一滴心头血,已经是极大的造化。
“可若是就这样放他离开,我是真的不甘心。”晚娘愤然道。
她跟着闵娘最久,亲眼所见闵娘是如何变成今日这副困兽的模样,为了后山的姐姐妹妹,她先是冒大不韪,私吞北境神器,又月月受神器反噬,身子一天比一天垮。
眼下让她好起来的法子就在身边,却又不得不放他离开,晚娘哪能轻易同意?
闵娘的身子到底是有些亏空,轻咳了两声:“恐怕不光要放了谢衡之,还要放了南岁,我们也要从北境离开,否则薛柏那个疯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这次娶亲,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衡之我倒是不可惜,这么多年与溯月相争,我已经习惯,没他我一样也不落下风,可南岁体质特殊,是最好炼化溯月之身,等下一个这种体质的人降临,还不定要等多久呢……”
晚娘不解:“她到底有何来历?”
“生而知之之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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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洞穴处,飘向溯月的荧光逐渐缓慢,施墨麟带着钱多多终于来到此处,他用灵石驱动飞行法器,穿过瀑布,寻到那一处洞穴。
入目皆是白骨骷颅。
再接着便是极其浓厚的戾气,这股戾气在洞穴内经年不散,引得施墨麟体内那股潜藏依旧的戾气都有了变化。
他经脉一痛,脸色苍白了几分。
施墨麟虽少年出家,但他天生叛逆,十分不乐意读经,眼下看着此地近千具尸身,忍着疼痛,闭眼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钱多多有些害怕,也学着他的样子,弯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随后小声,怕惊扰了洞中沉睡之人道:“哥,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都是闵夫人杀的吗?”
施墨麟摇头:“我看不像。”
这些人的尸骸大小不一,有孩童也有成人,甚至还有一些极深的伤痕,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伤害。
不管闵娘是人是鬼,她都是修仙之人,她有无数的法子来折磨他人,却不会选如此下作的手法,这些伤痕,倒像是经年累月,被打出来的。
施墨麟寻了个空地盘腿坐下,叮嘱钱多多:“我待会念经之时可能会无暇顾及你,你不要乱跑乱动,就在我旁边坐着。”
他还是不放心,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个木鱼丢给钱多多:“算了,你在一旁跟我一起敲木鱼吧。”
钱多多连忙点头,与施墨麟一起并排坐下,一下又一下的开始敲木鱼。
梵音响起,金光和万字咒自施墨麟和钱多多身旁飘出,落在周遭的尸骨之上,金光没入,驱散了黑灰色的戾气,仿佛清洗掉了多年的尘埃,白骨之上竟然呈现出几分玉态。
与此同时,正院内与闵娘一同说话的晚娘,神识一痛,转而吐出一口鲜血。
“主人……后山恐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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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岁与狗娃一同等到夜色已深,身穿红衣的李掌柜喝的满身酒气,醉怏怏的往新房这走。
等候已久的丫鬟婆子都乏了,不甚上心的引着他走完剩下的仪式便道:“恭祝姑爷小姐新婚大吉,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李管事大手一挥:“赏!”
床幔落下,天边突然响起一声巨雷,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雨声过大,掩藏住了女子哭着喊疼和男人凶狠的抽巴掌声。
肮脏的言辞落入耳中,却也都将会随着这一场大雨,清洗个干净。
南岁支起灵气罩遮挡雨水,直至天明,雨声将歇,第一抹朝阳落入院中时,持续了一夜的施暴也随之停歇。
南岁没说话,狗娃也无言。
叶子突然落下,眨眼间已经入秋,挺着大肚的女子推开门,南岁这才看清她的长相,正是闵娘。
与泰来山上那温婉柔曼的女子不同,此刻的闵娘眉间留着愁绪,她整个人都柔弱无力,仿佛那春日里新生的菟丝花,只知攀附在她认知里的大树上,等待大树垂怜。
南岁与狗娃像一个看客,看着闵娘怀孕,生子,李管事借着周家这股东风扶摇直上,不光经商,甚至捐钱在县衙搞了个小官坐坐。
他如沐春风,闵娘却日渐一日的凋零。
再好的生意都有青黄不接的那天,渐渐地,人们只知道李大人,逐渐都忘了周府的存在,门楣上的牌匾由周变为李,周老爷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谄媚,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吸饱了养分的寄生者大展宏图,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抬了进来,直至有一天,一位大着肚子的妇人找上门来,哭的梨花带雨,惹得李大人心疼不已。
闵娘从正房夫人变为妾,李府的夫人从那刻起变成了兰淑。
兰淑夫人格外得宠,不光能把好后院,也可以在事业上给李大人帮助,但闵娘的存在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她装也不装,干脆利落的下手,先是害死闵娘的孩子,随后安排一场捉奸大戏,让李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戴了顶绿帽子。
留给闵娘的只有一条死路。
她被灌了毒药,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
李大人怕她影响仕途,还专门找人做法,将她镇压在树底。
那乱葬岗有个名字,叫得男冢,那里死的,全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