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给吐谷浑氏请过安,黎烨同二弟寒暄几句,并没多留。
出得望玉阁,苏鸾儿心中压了一桩事,“夫君,右夫人说让二弟两个都娶的事,你怎么看?”
黎二郎是吐谷浑氏所出,小黎烨四岁,年已十九,正在议亲,本来定的是崔家嫡三女,听说又看上了寄住崔家的一个表姑娘,生了求娶之心,遂有了方才吐谷浑氏那番话。
黎烨没料到妻子会问这话,她以往并不爱背后议论这些是非。
“二弟若能处置好,自然没什么不可。”
黎烨的语气稀松平常,也无意多加议论,说罢这句就不再说话,抬步折回紫苏院。
苏鸾儿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在回味他的答复。
两个都娶,置左右夫人,在他眼里似乎没什么不妥?
苏鸾儿一时有些心寒,一时又怕误会了他,或许他只是就事论事,并不做这样想法呢?
“夫君,你也觉得娶左右夫人,没什么不可么?”苏鸾儿不欲再妄加揣度,明明白白问了出来。
黎烨停步,回转身望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肃色,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严厉的告诫。
“父王的事,其他兄弟姐妹的事,可以拿来背后议论么?”他沉声质问。
苏鸾儿没有议论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他对左右夫人的看法,“我只是想问,你对此事……”
黎烨打断她的话,“我很敬重父王,也很敬重母亲,黎家上上下下,从来都是兄友弟恭,你是我妻子,该你的,我会想办法为你争取,但我不希望,因你的好奇和无聊,横生是非,家族不睦。”
苏鸾儿定定看着黎烨,一句话不说,半晌,才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越过他,独自回院子去了。
这个问题,不管她怎么问,黎烨都会以为她在指桑骂槐,借此诟病公爹娶平妻的事。
不问也罢,或许一切猜测都是她杞人忧天。
苏鸾儿前脚回到紫苏院,黎烨后脚也回来了,夫妻二人相对而坐用早饭,谁都没有开口。
黎烨没有见过置气的苏鸾儿,他之前也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是他隐瞒身份求娶她,带她回京城,父王和母亲都不喜她,偌大一个长安城,她只能依靠他,故而在她面前,他从不曾疾言厉色,且她一向恭谨柔顺,会体谅他的难处,不曾似今日这般说人是非。
母亲待她较之以往也亲和不少,所有事情都在向好而生,她莫非恃宠而骄,竟有胆子讥讽父王的私事了?
他可以宠她护她,但不会纵容她不敬父王母亲。
或许,他这里,也该给她立些规矩了,便让她好生想想有何过错罢。
心中这样想定,黎烨便亦冷着脸,没有主动求和,吃罢饭,也没叫苏鸾儿伺候,自己换上官服办差去了,晚上也没回来,只叫人递话,说是公务繁忙,歇在衙门了。
苏鸾儿听到消息时,正在木头人上练习针灸,呆怔片刻,淡淡地“哦”了声,继续手下事。
师父说业精于勤,尤其针灸之术,扎得越多,经验越足,而她来京这两年多,虽行义诊,也只是望闻问切,辨证施药,不曾再完完整整地行医救人,针灸确实有些生疏了,再不拿木头人练练,概要荒废了最拿手的技艺。
苏鸾儿望着千疮百孔的木头人,点了点它额头,“都是你咎由自取。”
黎烨身份不明时,师父就告诫她,黎烨仪表瑰杰,从容弘雅,绝非一个小兵卒那么简单,让她不要傻乎乎被他骗了。
可她没有听劝,在师父问想不想嫁给黎烨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跟着师父行医也跑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可从没见过黎烨这般好的郎君,生的好,写字好,性情好,什么都好。
这样好的郎君求娶她,她怎能不动心,不愿意呢?
后来回京,黎烨说这里是他们的家,可她住在这里,心中未有一日安稳过。
师父说,嫁人就是嫁个心安,问她嫁给黎烨是否心安,她当时点头了,现在,却不清楚了。
她很想师父。
虽则思虑了这么多,苏鸾儿很快调整好情绪,沉下心捧了医书来看。
以往黎烨征战,她也总是一个人独守空房,这感觉不陌生了。
“少夫人,二姑娘请您到怡娴院坐坐。”有丫鬟来禀。
苏鸾儿微怔。
她进门两年,这位二姐从不曾主动邀约她,今次为何邀她去坐坐?
虽有疑惑,苏鸾儿却是一刻不曾耽搁,立即往怡娴院去了。
怡娴院内种着一架葡萄,正逢果子成熟,果香四溢,清新甘甜。葡萄架底下放着一张小茶案两张摇椅,四围燃着驱蚊的香草,两个丫鬟站着打扇。
黎木青坐在摇椅上消暑,丫鬟将葡萄剥了皮放在碟中,一颗颗晶莹如明珠,黎木青再拿勺子舀来吃,身旁还有一个丫鬟捧盂侍立,接葡萄籽。
“二姐。”苏鸾儿走近,恭敬唤了声。
“嗯,坐吧。”黎木青意兴懒懒地,兀自吃着葡萄。
待苏鸾儿在摇椅上坐下,黎木青推了一碟葡萄给她,“听母亲说,那雪莲一共也没多少,你竟给我送来大半,有心了。”
苏鸾儿没想到她会如此客气有礼,温声回说:“那雪莲是子英采来的,他也一直挂念着您的病,都是一家人,二姐不必客气。”
黎木青这才抬眼看看苏鸾儿,见她虽坐在摇椅上,却身姿端正,没有半点悠闲消暑的意趣,知她素来恭谨柔顺,也未再说让她放松的话,收回目光,仍是闲逸地说道:“子英这趟去突厥,山高路远,定是辛苦得很,没想到,还忙里偷闲,采了许多药回来,他此举自是为你,我是沾你的光罢了。”
苏鸾儿没有辩驳,若否认,倒似不识好歹,故意埋没黎烨的苦心,遂一言不发。
且她也相信,黎烨此举有她的缘故。
“子英待你,真是叫人羡慕啊。”黎木青忽叹了一句,不等苏鸾儿回应,接着说:“若有个男人这样待我,我必结草衔环报答他。”
苏鸾儿没有说话,目光幽幽地看着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你听说二弟议亲的事了么?其实我觉得,他两个姑娘都娶也未为不可,崔家嫡女是一早定好的,不好无缘无故退婚,可那崔家表姑娘能叫二弟明知有婚约还生出求娶之心,足见是动了真情。”
黎木青往嘴里填了颗葡萄,漫不经心扫苏鸾儿一眼,仍是清清淡淡地说:“那表姑娘家世不如崔家,本没有资格嫁入我家,若非二弟对她有心思,她哪来这等良缘,弟妹,你说是不是?”
苏鸾儿望着夜色,目光一片幽暗,并不接黎木青的话。
黎木青对她这反应也不甚在意,继续道:“那表姑娘若是个通透的,就该应了这桩良缘,她嫁进来,有二弟宠着护着,还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有何不知足的?”
“叫我说,与其信什么有情饮水饱,非要丈夫一心一意守着自己,不如看开些,能守着富贵,分得丈夫一些恩宠,人生便算不差了。”
黎木青散淡地说罢,再次看向苏鸾儿,“弟妹,你说呢?”
苏鸾儿站起身,整理衣裙,温和平静地看过去,淡淡说道:“人各有志,所求亦不相同,我不是那表姑娘,还是不要妄作议论。时候不早了,二姐早些休息。”
待苏鸾儿离去,黎木青身旁的丫鬟才说:“瞧少夫人这态度,硬气的很呢。”
她们都已听说突厥公主对世子有意,甚至不顾危险亲身跟随世子上雪山、入荒漠,陪伴采药,进京之后还特意给武安王府备了一份厚礼。不止如此,她们还听说,突厥公主向圣上直言,给世子告了半月长假,让世子专程带她玩遍长安。
如此明明白白的偏爱,世子恐怕好事将近。王爷和王妃娘娘都已从圣上那里得了小道消息,叫他们做好迎娶公主的准备,让世子子承父志,再置左右夫人。
而这桩姻缘的最大阻力,不在世子,在少夫人。
王府上下谁都清楚世子夫妇感情甚笃,少夫人若不愿意,世子恐怕不会娶突厥公主做平妻,因此老王妃才会让二姑娘试探劝说少夫人。
但看方才世子夫人的反应,明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显然不会同意与人共侍一夫。
黎木青也没料到,自己一番苦口婆心,那苏女竟丝毫不领情。
丫鬟看出二姑娘心绪不佳,知她因世子夫人的态度面上无光,忙劝道:“姑娘,少夫人小门户出来的,眼界低,格局小,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黎木青笑哼了声,“你倒比她还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