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瘾
“小姐?”
“小姐……”
谢知雪睁眼,乌色的瞳珠盛着晨光,长睫扇动些许,直到翠珠略带担忧的面孔渐渐映入,她才恍惚片刻,清醒起来。
见谢知雪醒了,翠珠喜极,擦了擦眼泪,“小姐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奴婢便要去求那探花郎再帮您看看了。”
听到探花郎三个字,谢知雪像是触及了神经,连呼吸都烧了起来。
一夜的旖旎,就连那些细枝末节的动作都似刀呈般深深刻入。
她脸颊犹映红霞,一抹绯色。
这次的梦,显然与她以前所做的预知梦不同。
以前的预知梦都是她以旁人的视角来看。
而这是唯一一次她进入到了自己梦中的身体,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夜……
她的脸倏然发烫。
“小姐,你怎么脸红了?”翠珠看着谢知雪的脸,关切的上前细看,焦急不已,“该不会是还没好吧。”
谢知雪摸了摸脸,温度灼热,忙得摇头,“没有,只是这日头过盛,照得脸热。”
翠珠笑了,“可不,这都晌午了。对了马夫方才告诉奴婢,马车已经修好。陆三公子知道小姐你要下山,早早派人去将山下的路通了,现在我们可以下山了。”
说着翠珠笑容更盛,“依奴婢看,陆三公子这是在关心小姐你呢。”
本以为这陆三公子是那天神般的人物,不肯落入凡尘。
如今看也不是全然如此,要是小姐真的能与陆三公子成便好了。
谢知雪心尖像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
她看着手臂处藏在衣袍下的浅伤,梨涡深陷,极淡的笑色。
这样也不算她白费功夫。
谢知雪松快些许,“那就收拾一下,准备下山。”
“好。”翠珠应着。
她慢慢吞吞地下了塌,翠珠看她手上手伤,连忙搀扶着。
尽管很注意,但还是避免不了触碰伤口,疼得她秀眉直皱。
看着这伤,她觉得还得再见一次陆明璋,至少要买卖惨,要不然不够本。
于是,谢知雪洗漱完,用完早食后,前往了陆明璋的厢房,可还未靠近却已经被人拦下,“谢姑娘,抱歉公子现在谁也不见。”
谢知雪顿然,语气平缓温和,“你们没说是我要见三公子吗?”
侍卫看了眼她,还算客气,“已经告知过了,但公子现在有公务要处理,还请谢姑娘离开。”
谢知雪无言,方才那一抹窃喜消散得干干净净,她唇动了又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与翠珠说了句,“走吧。”,便在翠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马车渐远消失在视野后,侍卫这才快步进了厢房院内,敲响门,“进——”清冷鸣金般的声音传来,侍卫这才推门而入,正步上前,“公子。”
“人走了吗?”
座上之人声音遥遥传来,侍卫压低声道,“人已经走了。”
少顷,阖书声响起,寡冷薄凉的声音淡淡道,“派人守着,护送他们下山,别被发现了。”
侍卫惊色掠过,但不敢细想,垂头应声:“是。”,连忙退了出去。
此刻,房门紧闭,明纸透过薄光照着陆明璋的身上,雪衣映珠,五官隐在光源照不到的地方,他拿开遮挡的公文,一副还未干涸的画映入眼帘。
一张极为怪诞的画,画中是巨大的鸟笼。
笼中困着一位女子。
女子脚下是纯金打造的镣铐。
像是不得自由的鸟雀,被人圈养在笼中。
陆明璋指尖轻轻拂过画中女子。
他记得昨夜梦里所有的细节。
他在梦中错愕的看着自己如何孟浪,如何强求,说着他怎么都不可能从嘴里说的脏污之言。
明明是完全与他相同的脸,却做着他从未做的事情。
而梦中的女人,是他明明知道心思不纯的谢家小姐。
可他偏偏嗜之入骨,远远比上一次的梦境更为蓬勃。
更为……
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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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雪赶到陆府时,已然到了晚宴。
谢知雪与陆三夫人和柳云朝说明原由后,陆三夫人便带着谢知雪去见了陆大夫人,谢知雪送上贺礼后,道了贺,陆三夫人这才领着谢知雪用了晚膳。
用完晚膳不到片刻,陆三夫人走了,过了不久陆明含便来了。
谢知雪便已明白了几分,“九表哥。”
她声音细软恭顺。
陆明含看她,暮色深蓝,她身姿绰约的立于风中,垂首之间,纤细的脖颈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犹如水中浮水的白鸿鹤。
这几日在族学授课,他本已经有些淡忘这位表妹。
如今一见,心里那点欢心又被勾起,他轻笑,“表妹妆安,怎么来得这般迟,还以为你不来了。”
谢知雪淡笑,“自是要来的,昨日被困在了南普寺中,今日才能下山。”
“南普寺?”陆明含眸色微异,颇为不自然。
谢知雪捕捉到他眸底的光,于是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本是梦魇上山求神,但在路上遇见了三公子。”
陆明含瞬然警惕地看向了她,“你见到了三兄?”
他反应如此强烈,勾起了谢知雪一直以来的好奇心,“是……”
她又道,“今日不是大夫人的寿辰吗,我不太明白,为何三公子不来。”
陆明含皱了眉。
谢知雪眸光掠过,她旋即飞快的眨着长睫,像是做了错事,垂首道歉,“是我多问了,我只是一时好奇,九表哥若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
陆明含看着她一副惶恐的样子,心肠不由软了些许,想着连忙摇头,“倒也不是不能说。——这事与大伯母的病症有关,每到这个时节,好像都会犯病,尤其见到三兄之后尤为如此,神志不清,哭丧不止。”
谢知雪微顿,“可是癔症?”
陆明含摇头,“倒也不是,素日里的大伯母还是常常清醒的,只有这个时候,临近寿诞的这段时间,会有些许神志不清,只要不见到三兄便不会频发。”
谢知雪怔然。
“所以,大伯父便让三兄去南普寺,算是为母祈福了。”
说着说着,陆明含忽然感慨万千,“其实大伯父向来不喜欢兄长,从小便是如此,从我记事起,我好像从未见过大伯父对三兄笑过,因为大伯母病症多年,大伯父这些年一直在外寻药,几乎是一年回来几次,每次大伯父都会带许多东西归家,我们陆家子嗣皆有,甚至连旁支都能照顾到,但从未带给过兄长。”
谢知雪听闻愣了又愣。
按理来说,陆明璋如今的成就与荣耀,作为父亲,应当极为骄傲才是,怎么还会厌恶?
“为何如此?探花郎已是人中金龙,陆伯父还有什么不满的?”
陆明含摇头,“这我便不知了。想来兄长幼时勤勉,一部分是陆家家风,另一方面我想是因为兄长也想让大伯父予以他一点欢颜吧。”
谢知雪想着那玉质金相的面孔,永远一副疏淡冷漠的模样,好似这一刻她才在陆明含一堆繁琐的话语中,捕捉到只言片语的共通,顿然明白了原由。
谁能想到这般怀瑾握瑜的探花郎,少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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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兄!”声音洪亮清透,还未见人,其声先来。
一个年岁不大,面容清丽的女子快步而来。她身上穿着通体黑衣骑服,头发束着发带,眼睛明灿灿的。
陆明含见状,蹙眉,“怎么穿着这样?”
“贺曦那小子非得跟我比骑射,这小子狂妄得很,不得将他打趴……”说完,她挥舞了两下射箭的动作,正要笑,迎面便对视上一双深透明亮的眼睛。
眼睛是趋于深黑与褐色的混合,在暮色中像是陈列在妆匣子的月光石,泛着清透的光,而细看那五官更是令人心惊的程度。
她呼吸快了两下后,本要走向陆明含的步伐顿然折返,快步的拉住了谢知雪的手,“你就是就是九兄相看的谢家小姐吧?”
谢知雪被这忽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发蒙,还未来得及开口。
“我是陆菡!家中排行老十,你可以叫我小十,你长得真好看……”她感慨般道,眼睛细细描绘着谢知雪的脸,越看越喜欢,这张脸简直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
谢知雪见过闺阁女子无数,这般秉性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轻笑,“你也很好看。”
明明知道谢知雪只是客气,可陆菡还是忍不住心却怒放不已,她自小便喜爱貌美之人,越好看她便越喜欢。
所以尽管她那位三兄天天摆着张死人脸,但不妨她喜欢。
这么一看,这谢家姐姐的容貌应该配三兄才是,九兄虽然不错,但还是与三兄更为登对!
眼见自己被忽视了,陆明含颇有无奈道,“你方才叫我何事?”
陆菡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三伯父叫你过去一趟,我来带个话。”
陆明含微顿,点了头,看向谢知雪,“那我……”
谢知雪莞尔,“去吧。”
陆明含看着她浅浅柔笑,心像是被挠了挠,脚步还是迈了出去。
眼看着陆明含的身影远去,她笑容微缓,转而道,“陆小姐,那我也不打扰了,家母还在等着我,我得回去了……”
“都说叫我小十便是,”陆菡明不满嘟嘴,又连忙问道,“那下次谢姐姐什么时候再来陆家,要不要来参加七日后的花宴。”
花宴,便是世族名流子嗣宴会。
谢家门第不高,从未参加过这种。
谢知雪本想着拒绝,但脑海冒出了芝兰玉树的身影。
她声音微顿,“那……”故作羞赧的犹豫开口。
陆菡看着她的模样,瞬间明了,只觉得陆明含这小子福气真大,也不知道这美人看上他什么了!
陆菡立马道,“陆家子嗣都会参加,明含哥那日也会来。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拍拍胸脯,十分飒爽。
谢知雪顿然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不过这也代表着她能见到陆明璋……她暗暗拢紧手,脸上带着淡笑,“那就叨扰了。”
陆菡高兴了,“那我将请帖送入谢家!”
“好!”
谢知雪应声。
陆菡笑着笑着忽然皱起了眉,“这么好的花宴,可惜有个讨人厌的要来参加!”
谢知雪向来能够洞察人心,能与那些世家贵女打交道极好,都靠着这份察言观色的能力,她于是顺着往下说,“讨厌的人?”
陆菡眉紧紧的皱了起来,似乎不太想提及,但还是忍不住道,“就是那个嘉南郡主,荣亲王的女儿。仗着他父亲是圣上唯一的弟弟,日日缠着三兄。如今三兄回来了,她竟然眼巴巴的又要贴过来,说是游学,谁不知道她的心思!”
谢知雪倒是听过这位嘉南郡主,父亲是荣亲王,母亲是公府嫡女,身份尊贵,堪比公主也不为过。
陆菡冷笑,“长得这般丑陋,也敢肖想我三兄,要我说,谢姐姐这样的人才与三兄般配!”
谢知雪眉心骤然狠狠一跳,“十妹妹慎言。”
陆菡嘟囔着嘴,“我是认真的。算了,便宜陆明含那小子了,如若你没和九兄相看,我真想把你介绍给我三兄,你们的脸看着在一起才和谐,才像是一家人。”
谢知雪一时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