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吃一片鱼，想起前几天在微信上找叶淮让的情形。

“叶淮让，给我拍几张你的照片。”她说。

叶淮让问：“用途是？”

“给我爸爸妈妈看。”趁着他的工期还没结束，她得赶紧再薅他一波，人尽其用。

叶淮让眼皮一抽。有种被她绑架卖艺的感觉。要是哪天他爸妈真生气了，这位英雌小霸王四面楚歌，他是不是也要喇一刀以示对楚营忠诚？

他最后告诉自己，行吧，叶虞姬，为五斗米折腰，不可耻。

然后干脆利落地开始举着手机自拍。

最后发给她的每一张照片都是角度崎岖的比耶姿势，外加旁边有个笑嘻嘻的老人家。那是他的假外公。

带上外公的照片显然更气人了，姜灿星十分满意，给林梦划照片的时候都觉得有劲了许多。

林梦果然气得够呛：“我从来没见过拍照这么没有审美的人！”她是最早一批模特出身，在美的方方面面都喜欢考究，这样的照片根本不可能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姜灿星笑眯眯道：“啊，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其实真的还可以，除了角度崎岖以外没缺点。主要是工具人长得够标志。

林梦把她的手机推回去，给她夹了一块牛肉粒，开始怀柔政策：“星星，你就听妈妈一句话吧，和他分手，好吗？你一直都是很听话的，怎么为了他就和妈妈对着来了呢？你知道妈妈这段时间有多伤心吗？”正劝反劝都不听，也只能试试这招了。

这个牛肉粒其实还挺好吃的。姜灿星嚼嚼嚼。“妈妈，你等我下。”她走到姜建华和姜山旁边，把照片分别划给他们看了一遍。餐桌上很快收获另外两张黑脸。

“姜灿星，你……”

“我马上就和他分手啦，给你们看看做个纪念。我第一个想在一起但是你们不喜欢的男朋友，我必须得和他分开了。”

明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她的抗争正式宣告失败。但好像也没那么伤心，毕竟她马上就要远走高飞获得短暂自由，心情是有一丢丢小愉悦。

这话来的及时啊，三张黑炭一样的脸终于阴转晴了。

姜建华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吃饭喝酒。

他就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过，从头到尾提都没找姜灿星提过他，现在她还不是主动分手？杀鸡焉用牛刀，小题无需大作。

林梦低头给姜山发微信：“韩时的事你上上心，后面要是有活要在京市干，多多牵线，不要浪费了你和他这层朋友关系。”

姜山回了句“好”，伸手去拿酒瓶。

三人各自倒了酒，然后和姜灿星碰杯：“在京市有什么不舒服就说，不住寝室也行。学习就凑合着来，照顾好自己为重。”

反正她那专业就业方向那么窄，他们根本没想过以后她上班的可能性，大概率就是和韩时或者其他同等的公子哥结婚，在家相夫教子。

今晚是姜灿星第一次喝了酒。没有想象中难受的感觉，只是微醺。

她没想到自己酒量其实还过得去，心里嘿嘿笑了下，等去了京市她就要去酒吧泡帅哥。

走出餐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夜间的浦市霓虹闪烁，从姜灿星的角度远远望下去，开车的人们化作小点，小点又练成细线，游龙一般慢慢穿梭在这座城市。

再把视线抬上来些，摩天大楼内透错落映射，璀璨的灯光让星空吐曜都黯然失色，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辉煌的梦。

“我想去楼上看阻尼器。”姜灿星对林梦说。

林梦正在按电梯，蹙眉道：“什么器？”

“126楼有一个阻尼器，有一千吨重，我们物理老师说过，我想去看看。”

姜山笑道：“你想看什么你就去看呗，不过我和爸爸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再晚点还有个局，京市那边的投资商要落地了，我们正好让司机去机场接他。”

于是几人很快就分头了。今天是林梦的早睡养颜日，晚上又喝了点酒，因此只想快点回家睡觉。

她和姜灿星来到126楼，催促道：“你快点吧，这种东西随便看一眼就行了，你还能做什么研究不成。”

姜灿星当然没有想要做研究，她对物理不感兴趣。她看到那座阻尼器了，很大，像个打的不怎么牢的结，也像一只眼睛。

她拿出手机拍下三张照片，本想发给叶淮让，想告诉他这个东西很像你，但最终还是没有。

算了，就当做纪念吧。反正以后也很难再见面了。

当年物理老师提起这座阻尼器的时候，姜灿星眼前不知为什么就浮现了不在班里的叶淮让的样子。

这座重达千吨的阻尼器是能够让摩天大楼抗风抗震的震楼神器，它自己足够稳定，也让大楼安若磐石，是个好东西。

叶淮让是第一个能让姜灿星产生各种联想的男孩子。但姜灿星并不喜欢他。

T大和W大的军训时间不一样，姜灿星和叶淮让去京市的日子也不在同一天。

叶淮让登上去往北方的高铁那天，天空下了点雨，地面和空气到处都潮湿黏腻。

他在入座时收到了刘简的微信，是一张截图。“叶神，速看，不看我保你后悔终生。”

他打开看了。

截图里，刘简问姜灿星：“听说叶神是渣男，我想采访一下你感觉如何，谈了一段时间后还对他有学神滤镜吗？”

姜灿星回：“没感觉他渣哎，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呀。”她想起吃饭那天没在陆韵面前给他支持，这次决定在刘简面前把好事给做了，替叶淮让挽回点个人形象。

刘简又问：“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想学习一下，我最近喜欢上一女孩儿了，为了她在减肥好痛苦……我就想学学叶淮让到底怎么让你们这些女孩都这么魂不守舍的。”

姜灿星老老实实回答：“喜欢他的脑子和外貌吧。长得好看又聪明，就会有很多人喜欢。”虽然她没真的喜欢，但陆韵说得没错，如果真要喜欢他，也无外乎就是这两点，没别的了。

刘简有点小崩溃。你能不能跟我说点我有的东西啊姐姐？

哎不对，我脑子其实也还行啊，好歹也是考上了F大的人……看来可以从这个角度努力去吸引一下那个女生？

刘简开始研究打扮，到处搜刮一个帅哥应该有的自我修养，努力变帅的同时用F大的名头为自己增添光环，果然很快得到了女生的另眼相待。

他满意了，于是决定把姜灿星说的好话都给叶淮让看看，为这对善良又可爱的小情侣再添一笔浓情蜜意。

叶淮让面无表情地关掉截图，回复道：“谢谢，我和她快分手了。”

他对这样的好话敬谢不敏，因为这跟她说许岚是个好人的行为根本如出一辙。

刘简痛心疾首，心想你这个渣男怎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你跟你的计算机结婚去得了！

叶淮让从京市南站下来，正午阳光直射，照得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到处都是陌生而拥挤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还有很多人弯腰驼背拎着扛着大包小包，看上去困苦不已。

这时候，他好像想起考科目二前做的是什么梦了。那是高一开学第二周时，他上的第一节心理课。

之所以第二周才上第一节，是因为他第一周没有来。老头又去截肢了，再截腿都快没了。

那一次的心理课，主题是“信任”。

他因为解一道题太入迷而来迟了，刚进教室就被老师戴上眼罩，说要开始一个叫做“瞎子走路”的游戏，让他在看不见任何人的情况下随机选一个同学当他的导师，并听从对方的指挥走向任何地方。

前方有没有障碍物或者指的路对不对，全看导师的良心和他对导师的信任。

他随手在同学中一指，选了一个人。上来后发现她是个女同学。

前期他们配合的非常好，但大概过了五分钟，女生跟着他发出了最后一句指令：“现在你需要跳过去，跳的越远越好，最好能像立定跳远那样。”她的语气较之之前实在太过心虚，让他无法不注意。

他问：“有什么？”

她似乎更心虚了，答：“我不能说，这是游戏规则。”

他说：“好。”然后干脆利落地往前一跳。

他虽然成天不是看书做题就是敲代码，但其实运动细胞相当不错，加上长手长脚，那一下跳的不可谓不远。

然而就在他要落地的时候，那个女生忽然冲到他胸前，用力将他推了一下，“前面有桌子！你怎么跳这么远啊，马上就要撞到了！”

她自己的腰磕到一下桌子，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周围的同学们发出一片惊呼，老师也冲上前来。

叶淮让笑了下。

“你这个人，怎么还笑啊……”那女生问。

叶淮让仍戴着眼罩，声音低而淡：“不是你让我跳的吗。”

“让你跳你就跳，盲目信任他人，小心上当受骗。”她哼一声，然后走了。

到最后老师也没说这个女生是谁，同学们也都是保密局出身。

这似乎是一个牵着鼻子走的游戏。但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是姜灿星。她身上总是有股很淡的香水味道，看上去是偷偷喷又不敢喷的太浓的结果。

现在想想，被一个蠢人牵着鼻子走，他确实不太能接受。所以把这事记到现在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天后，浦市天气晴朗，姜灿星登上了去往京市的飞机。

在京市机场落地的那一刻，她给叶淮让发去微信：“合约结束了，我们可以分手，谢谢你在这个暑期的帮忙。”

然后给他转去了合约上约定的钱。

“那么就……再见啦，前男友。”

叶淮让没有回复，也没有收钱。

他从此成了她微信中最沉寂的那个僵尸号，再也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啦，下章进入大学时代也就是第二卷。高中毕业这段时间就是比较涩一点，但是没关系大学后就只剩下色了（bushi）

上海中心大厦是2016年建成的，这里我是把阻尼器挪用了一下，我真的觉得这个东西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