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我说……”
李桃花怔怔吐出这两个字,在目瞪口呆中与黑衣人对视一眼,刀锋寒光闪烁,眼见便要落下,她忽然回神,大喝一声:“趴下!”
许文壶面露疑惑,不懂但照做。趴下的瞬间,正好躲过飞来一刀,刀锋劈倒满桌案牍,竹片飞溅,哗啦落了满地。
许文壶闻声而望,这时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刺客。
李桃花冲他大吼:“愣着干嘛!躲桌子底下!”
许文壶赶紧照做。
李桃花朝左右手头快速扫视一遍,抄起离得最近的灯架扬手便扔了过去。
刺客举刀将灯架一劈两半,跃过桌案,直奔李桃花而来。
李桃花赤手空拳,知道不能硬来,仗着体型纤细直接从对方臂弯下钻了过去,然后照其后心窝便是一拳。
对方躲避不及,生吃下这一记拳头,咳嗽了好几下。
李桃花的警惕心放下许多,不由得嘲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高手,看来也不过就会两招三脚猫功夫罢了,若没了手里的刀,怕是连我都打不过。”
对方急了,竖起长刀径直刺她,再度被李桃花躲了过去。
可这次对方似早有预料,在她绕过身侧时提前将手肘留出,对准她的后肩便是凶狠一顶。
李桃花吃痛一声,右手再使不上力气,身体也不自觉地蜷缩下去,余光里瞧见寒光逼来,只当要大难临头。
当她忍不住要闭眼时,许文壶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大喊着:“李姑娘快走!快走!”
李桃花定睛望去,发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破书生竟伏地抱住了刺客的两腿,拼命不让对方动弹一下,原本该落在她身上的刀也不上不下僵在半空中。
“快走啊李姑娘!”许文壶嘶声力竭,素日喜怒都平淡的人,此刻连额上的青筋都鼓涨起来。
刺客气急败坏,挣脱不动,举刀便要先将他解决。
生死之间,李桃花眼疾手快,捡起被扫落在地的一卷案牍,照准刺客的头便砸了下去。
一声沉重闷响,案牍被砸散架,竹片稀里哗啦落了满地,刺客的身体晃了晃,随着手里的刀落地,他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李桃花浑身是汗,气喘吁吁,脸颊都因用力过猛而变得通红。她看着手里残存的案牍,喃喃道:“读书,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随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李姑娘!”许文壶爬起来便飞扑过去抱住她,但怀抱又旋即松开,皱紧眉头一本正经道,“不行,子曰,君子不可趁人之危。”
他低头,看到李桃花红透潮湿的脸颊,手臂又瞬间收紧,“子都给我见鬼去吧!李姑娘!李姑娘你醒醒啊!”
翌日下午,李桃花的意识慢慢回归。
她首先感受到的便是疼,全身上下连带骨头缝儿里都疼,喘口气儿都是疼的,活像有辆牛车从她身上碾过好几个来回。
过了很久,她将眼皮强行撕开,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乍看到图案繁杂的帐子还有点发懵,慢慢才回想起来,这里不是自己家,是衙门,她睡的也不是自己的床,是县太爷的床。
她被他爹卖了。这是李桃花每次醒来都要重新认识一遍的现实。
思绪清晰起来,她回忆起那个刺客,便想叫个人到跟前,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她抬起胳膊,才仅是稍有动弹,床边便猛地支起个上半身,声音干哑,焦急询问她:“李姑娘是你醒了吗?你渴不渴?饿不饿?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李桃花手捂心口,喘气连连道:“你吓死我算了,没事杵在这干嘛,还嫌我折腾的不够吗。”
许文壶低下头,一脸的愧疚,“吓到姑娘,是许某思虑的不周全。”
李桃花留意到他眼下的乌青,猜测他可能守在这里一直没睡,心头动了动,放轻声音道:“好了,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个刺客怎样了,他有将身份招出来吗?”
许文壶点头,神色凝重不少,“招了,这个人,李姑娘你还见过。”
李桃花顿时来了精神,狐疑地看着许文壶。
许文壶道:“正是那日在公堂为王检松绑的衙差,后来王检对他承诺,只要他能将我杀害,捕头的位子便留给他去坐。”
李桃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回忆昨晚与那刺客打斗时的细节,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手里揣着的是把长刀,那明明就是衙差才能随身携带的佩刀啊!谁家刺客出门带那么显眼的家伙什?啧啧,一点都不严谨,果然是没经历过训练就上手的。”
许文壶听得呆了,他甚至从李桃花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的……可惜?
李桃花看他,视线追着他的眼睛,“后来王检怎么处置的?”
许文壶别开了脸,稍许不自然的样子,“拒不承认,说是污蔑。”
李桃花顿时火了,“污蔑他个头啊!天尽头的人坏虽坏,但除了他们姓王的,谁能干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说话太用力,嗓子又干,忍不住便咳嗽起来。
许文壶忙将早已斟好的水喂给她,看着李桃花喝完水气喘吁吁的虚弱样子,他内心的愧疚再度袭来,放下杯子便起身,端起两臂,朝李桃花行深揖之礼。
李桃花面露狐疑,“你又干嘛?”
动不动对她来这么一下,也不嫌累。
许文壶郑重道:“昨夜若非有姑娘相救,只怕许某已当场毙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生今世,姑娘若有需要许某之处,许某定竭尽所能,倾尽一切。”
李桃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念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忽然想到戏台子上的唱词,顺理成章的接下去:“不如你就以身相许?”
气氛顿时安静。
许文壶的眼睛不眨了,舌头也僵在口中,再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有两抹绯红爬上耳后,冒着微微燥热。
李桃花扑哧一笑,不以为然道:“逗你玩呢,我才不喜欢你这种书呆子。”
许文壶这才算活了过来,看神情似是松了口气,但眼中旋即又有一丝失落闪过似的。他垂下眼睫,低声地询问自己:“真的很呆么。”
李桃花:“你嘀咕什么呢?”
许文壶下意识抬脸,对上李桃花的眼睛,他神情有些慌乱,胡乱摇了摇头。
这时,兴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嚷嚷着道:“公子不好了,那个李贵又来衙门口撒泼了!”
李桃花听到她爹的名字,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问许文壶:“我爹来过?”
许文壶闪烁其词:“李姑娘只管好好休息,不是什么大事,一切自有我去处理。”
李桃花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短暂沉默过后,二话没说掀开被子下床,套上鞋便开门跑了出去。
许文壶叫她两声没留住人,赶紧追了上去。
衙门口,满街围观,人头攒动。
李贵一身破衣褴褛,正躺在路中间打滚,嘴里大喊:“我是县太爷的老丈人!我进去找我自己的闺女!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我闺女李桃花!桃花!你爹来找你了桃花!”
李桃花来到门口,看着这一幕,一个急火攻心险些再度晕了过去,她顶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硬着头皮走到李贵跟前,咬牙切齿道:“起来!”
李贵见是她,一个猛子便爬了起来,对她满脸谄笑,“爹的好闺女,爹可算把你盼过来了,爹这两日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还能再给爹拿二十两吗?”
李桃花满眼恨意,一字一顿道:“我上次跟你说过,银子一拿,你我父女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李贵忙说:“好闺女,爹知道你那是一时气话,这世上哪有女儿不认自己亲爹的?爹也知道你孝顺,你娘走的早,你早早就学会洗衣做饭,个头还没个灶台高,就已经会做爹爱吃的菜,爹是打心眼儿里心疼你啊。”
李贵眼已通红,情真意切的样子,“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有什么难处是过不去的?爹向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李桃花陡然吼道:“这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
“第一次赌说是最后一次,第一次输说是最后一次,倾家荡产说是最后一次!卖女儿也是最后一次!你嘴里还能有半句实话吗!”
李贵恼羞成怒,指着她的鼻子数落:“你娘走那么早,若没有爹将你拉扯大,你能有今天吗?不就是问你要点银子使使,你看你这副样子,早知道老子还不如养条白眼狼!”
李桃花转过头对衙差放出狠话:“把他打一顿赶走,敢来就打,来一次打一次!”
“你个没良心的!你敢这么对你自己的老子!你不怕遭报应吗!”李贵凶狠叫嚣。
李桃花转头死死盯住他,语气反而平静,“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就是有你这个爹。”
李贵点着头,咬牙切齿放着狠话:“好,好,既然不认我这个爹了,那我回去就把房子卖了,我让你从此无家可归!”
李桃花当没听见,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进了衙门。
许文壶刚追到衙门口紧接着又得追回去,大气儿没来得及喘一下便去宽慰李桃花:“李姑娘,你的身体还在休养,切莫动怒,动怒伤身,以后你还是安心养病,不要再轻易出门。这兴儿也是,说话做事总是莽撞冒失,他若小点声音,兴许你就——”
话未说完,李桃花已双脚迈入房中,顺手将门一关,声音震耳欲聋。
许文壶呆呆看着严丝合缝的两扇门,喃喃说出未说完的后半句:“不会出去了。”
他兀自站了一会儿,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犹豫再三又将嘴闭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房中,李桃花本来想大哭一场好好发泄一顿,可她实在太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埋头继续睡觉。
翌日清晨,她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身上疲乏全无。
她想到昨日李贵气急败坏之后对她的威胁,心道爱卖什么卖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被第一个被卖了。
如此又闭眼眯了一会儿,她突然睁眼,坐直身体道:“不行,我得把我娘的牌位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