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裴晔看着刚出考场的裴持敬都唬了一跳,这胡子拉碴,衣裳皱巴巴,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模样,实在是和裴持敬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读书人形象相去甚远。再一看其他出考场的考生,比裴持敬还狼狈,裴晔瞬间就悟了,原来科举考试不仅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不过裴持敬形容虽然有些许狼狈,但双目湛湛,神采奕奕,一看便知他这次考得不错,裴晔心中也是一定,上前接过裴持敬手中的考篮,“考完便好,持敬哥要不要赶紧回屋好好休息一番?”
裴持敬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叹了口气,“先回去洗漱一番吧,好在现在是二月,天气尚寒,一考五天,身上也没太大异味。听说乡试更辛苦,考完出来整个人都馊了。”
裴晔想了想那个画面,也是叹气,“八月天气正热,据说贡院三年才打理一次,还有人运道不好,在考房里被蛇咬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我二人这样的农家学子,更当勤勉,再怎么苦,也比不过地里刨食,看天吃饭,还要被小吏盘剥之苦。”
裴晔赞同点头,等到裴持敬休息好了,裴晔又同他提了文盛堂之事。裴持敬诧异后便面露喜色。哪怕是族长家,供个读书人也不轻松。裴持敬少年老成,自己还未长成大树,就已经惦记着为家人遮风挡雨,听到裴晔说还有这样正经的赚钱途径,裴持敬自然不会拒绝,当即默写出自己还记得的题目,去了文盛堂交给东家,双方都十分满意。
裴持敬还略带遗憾地看着裴晔,“只可惜晔哥儿你今年没有下场,不然,凭你过目不忘的本事,东家哪还要找人拼凑题目?”
东家又是一惊,看裴晔的眼神瞬间又郑重三分,好奇中又带了些许感叹,“我只在书上看过这等本事,不成想真的让我碰上了这般奇才。怪不得我初见小兄弟便觉你卓尔不凡,原是池中金鲤。”
裴晔连连摆手,只说东家过誉。双方你来我往好一番商业互吹后,东家又郑重其事地问了裴晔姓名,只说明年裴晔来县城考试,一应事务都交由他办理,又拍着胸脯保证等今年的县试题整理好后,立马差人给裴晔送一份。
裴持敬在一旁默默看着,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了骄傲之色。
县试放榜还要五天,裴持敬不想继续住在县城里浪费银钱,在书肆买了笔墨之后,便同裴晔商量着归家事宜。
文盛堂东家八面玲珑,当即笑道:“整理今年的题目也用不着五天,等到县试出榜后,我便让店中伙计先去看榜,给小兄弟送真题的同时,顺道告知你们放榜结果便是。”
裴持敬自是大喜,再三谢过东家。裴晔心细,又在云来楼备了桌上好席面,邀了祝兴文和文盛堂东家,以表谢意。
祝兴文来县城后迅速站稳脚跟,打响了如蜜斋的名号。虽然和书肆不挨边,但都是生意人,文盛堂东家也很是欣赏祝兴文的手段。祝兴文自然也听说了文盛堂这个县城老字号,二人一见如故,谈性大发,大有当场结拜之意。
裴持敬看看聊得正起劲的两位东家,又看看含笑吃菜的裴晔,莫名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丢丢。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裴晔顺势还了人情,两位东家扩大了新的人脉,大家都觉得自己赢麻了。
裴晔和裴持敬二人回到南水村后,心急的族人见了他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裴持敬,“敬哥儿,考的怎么样?能考过吗?”
裴柱石几人则围着裴晔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很是心疼,“才出去几天,就瘦了!”
裴晔无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一种瘦叫做亲人觉得你瘦”吧。裴晔这几天在县城吃好喝好睡眠倍儿香,不说长胖几斤,也绝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瘦了。只能说梁秋菊几人对裴晔的亲人滤镜太大。
不过去了县城一遭,裴晔心里又有了新的打算。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裴晔便道:“持敬哥中榜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多亏了祝少东家给我们找来的历年真题。等到出榜后,持敬中榜,便要在四月份去府城参加府试,我也想跟着去看看。放心,我一定不会耽搁了学业!”
裴大寒看向裴柱石,裴柱石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念书上的事我不懂,但敬哥儿这次回来,对你夸了又夸,可见出去见见世面还是能长本事的。你再问问周夫子,如果周夫子同意,你便去吧,银钱我来准备。”
裴晔赶忙开口,“哪能让您准备银钱,我都备好了。您有所不知,这回去县城,县城里的文盛堂东家对我很是热情,过几天还要差伙计来给我送县试真题呐!”
裴柱石吃了一惊,梁秋菊笑着拍大腿,“我就说晔哥儿有出息,走到哪儿都能吃得开,这点随我,不像你们两个闷葫芦!”
裴柱石现在已经成了族老,自觉身份不同,想说梁秋菊两句,又悻悻然闭了嘴,只告诫裴晔,“那都是小道,念书才是头等大事。”
话虽如此,裴柱石心里头也是得意的。不年不节的,裴柱石还让梁秋菊打了酒来,和裴大寒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个面红耳赤,睡觉的时候还在嘀咕,“我这宝贝孙子,一个顶别人一百个。晔哥儿机灵,做什么都差不了!”
梁秋菊心下好笑,一边给裴柱石换衣裳一边啐他,“我就知道你心里美得很!”
果然不出裴晔所料,文盛堂伙计五天后真的来给裴持敬道喜,说裴持敬这次考了第五名,一时间裴氏族人都觉得面上有光。再一看,伙计还往裴晔家送了东西,众人心中又高考裴晔一眼,只觉得当真是祖宗保佑,裴氏一族文风大兴,,出了两个好后生。以后裴氏一族在整个青山镇都能横着走。
经过这一遭,裴晔学习的劲头更足。手里有了历年县试真题,裴晔便将这本真题带去学堂,向周夫子请教。
刨去帖经墨义这些纯背诵默写的部分,裴晔在四书文和经文诗赋上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周夫子看完裴晔掐着时间给自己模拟考做的那套真题,劈头盖脸将裴晔臭骂一顿,随手翻一页,页页有错误。比如经文立意太偏,骂!字写得太丑,骂!最后的诗赋,格律都不大对,重大失误,更要骂!
裴晔都被周夫子喷得快怀疑人生了。不料周夫子话锋一转,转怒为喜,“你也不看看你才开蒙多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有下场考试的实力,整个常庆县,还能找出第二个?你这些毛病,考了许多次县试的学子照样有。平心而论,你这份考卷,虽然不到必定录取的地步,却也不至于排在最末等,列在中上等,应当没什么异议。”
裴晔瞪大了眼,“您都挑出了这么多毛病,我这份考卷还能列为中上等?”
周夫子白了裴晔一眼,“我这叫精益求精,懂吗?”
裴晔默然。
周夫子又拍了拍裴晔的肩,“书法还要再勤学苦练。书法一道没有捷径,哪怕是书圣,亦不知写废了多少支笔。字如其人,可不能含糊。你进学不过一年,字能练成如今这般,足见平时十分勤勉。但别人练了好几年甚至十多二十年,仔细一看,差距还是不小。”
裴晔自是点头,决心每天再加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不管怎么说,都得把书法水平卷到中等偏上。
上一场直播给裴晔带来的一笔不小的银钱,裴晔正好顺势在镇上赁了间屋子,又以自己一个人住不方便为由,劝说梁秋菊等人一同来镇上。只不过裴柱石和梁秋菊故土难离,一天不瞅着地里的庄稼就心里难受,说什么都不肯来镇上住,却又把裴大寒和宋小莲赶来镇上照顾裴晔的生活起居,还让裴春儿跟着一道过来。
裴晔没想到裴柱石和梁秋菊对故土如此留恋,但父母和长姐过来,也足够让裴晔欣喜。
裴晔早就看出来裴春儿对刺绣感兴趣,立即托祝家人帮忙找了个绣娘一对一指点裴春儿。起初裴春儿很是惶恐,认为这是不必要花的银子,但裴晔十分坚定地告诉她,“你喜欢的事,怎么能算是浪费银钱?不需要考虑银钱,也不用去想你配不配,你当然配!”
宋小莲原本也不赞成请绣娘,听了裴晔这番话后,沉默良久,背过身去,好一阵儿才转过身来,轻声劝裴大寒,“难得孩子喜欢,请就请吧。”
裴大寒默默点头。裴春儿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眉宇间的怯色和不自信瞬间消失了大半,低头看着她那双养了大半年,已经白嫩了不少的手,眼中露出别样的神采。
裴晔又笑着问裴大寒和宋小莲,“爹,娘,你们有没有喜欢干的事情?”
宋小莲连连摆手,“你可别折腾我了,我跟着绣娘学几手花样就够了。”
倒是裴大寒思忖良久,试探地开口道:“你觉得我学门手艺怎么样?”
裴晔还没开口,宋小莲便先点头同意,“有本事的手艺人总归不会缺了吃穿。”
裴大寒的想法十分朴实,“那我就再学点木匠活吧,精细点的,十里八乡没有会的雕花手艺更好。”
裴晔自然也一一应下。裴大寒三人心中俱是一定,想到自己能学到的手艺,都生出了些许安全感,刚来镇上的惶恐都没了踪影。
裴晔则发狠练字,一个字写到最后,都快不认识它了,甚至到了看到它都有些恍惚的地步。手腕更是形成了机械记忆,从原来的每个字的框架都稍有不同,到现在规规矩矩,每个字都一个模子,规矩的同时又保留了自己的那一份灵气,让周夫子赞不绝口。
就是苦了一众同门,快被裴晔这个卷王师弟给卷死了,每天都被周夫子骂个狗血淋头——看看人家裴晔,天赋比你们高,还比你们努力,你们是怎么睡得着的?
简直为裴晔拉足了仇恨。
在快到四月之时,裴晔终于后来居上,一笔字不说让人一眼惊艳,却也小有所成,能让人细看后再夸上几句。放在一众考生之中,也到了中上水平,绝不会因为一笔字而拖自己后腿。
同门师兄们被裴晔卷得死去活来,个个儿都卯足了劲儿,要向裴晔证明一下师兄的尊严。裴晔很是无奈,周夫子十分欣慰,看裴晔的眼神简直比看亲儿子还亲近。
不知道裴春儿是不是也染上了裴晔的卷王气质,在经历了一段十个手指都是血洞洞的惨痛时期后,裴春儿的绣活一日千里,独到的配色深得绣娘赞赏,绣出来的成品更是让宋小莲爱不释手,极大增强了裴春儿的信心。
现在的裴春儿虽然还是话不多,但那股子精气神,和裴晔刚穿过来时,已然是天上地下。
裴晔很是欣慰。
一家人齐心协力向上走,精神上的愉悦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于细节之处,裴家人已然在悄悄蜕变。
裴晔则继续跟着周夫子磨文章,学习如何快速破题,如何在文章的规矩之内展现自己的文采学识和见识。
这种有规律可循的知识点裴晔最喜欢了。学霸擅长的方面各有不同,但一定都擅长于总结规律,节省自己的学习时间,提高学习效率。
这方面的练习,裴晔找到诀窍后几乎没用多少功夫又将师兄们拍死在了沙滩上。
包括裴持敬在内的诸位师兄:谢谢,有被卷到。小师弟你的学习效率实在是过于恐怖了,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普通人的感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