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险些出了这岔子后,崔盈不敢再放肆,是她脑子发蒙了,忘了这是个怎样的时代,这样毛毛躁躁的,还怎么留在国公府。

后面一路乖巧万分地跟着陈力,往她姑母所在的院子去,不敢左右打望。

这国公府着实大,走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走到姑母的院子,她已经开始后悔不坐轿子了。

正跨上一座青石拱桥,她想跟陈叔说,歇一歇,倏然听到一道轻快男声。

迎面快走来一紫衣少年手握折扇,模样俊秀,远看而来竟与崔盈几分神似,身边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个小厮,丫鬟。

“表姐?表妹?你是崔六表姐?还是崔九表妹?”

崔盈可不敢再莽撞了,她看了一眼陈叔。

“九娘子,这是夫人的长子,府里的七少爷,您瞧夫人多疼您,特地叫了七少爷来接。”

姨娘说姑母育有二子一女,看来这位就是长子了,穆家人丁兴旺,子嗣繁昌,若是攀关系,她应是有许许多多表哥表弟,眼前这个却是她亲表哥。

她在观察这位亲表哥时,穆七郎也在细细打量她,这宁国公府实在太大,权势太显赫,每日里都有许许多多表亲、姨亲来投奔,昨个是五房,今儿是三房,赶明儿就是四房。

崔家商贾上不得台面,崔氏一直都拘着孩子们不让孩子们与舅家往来,可其他几房的都舅家兄弟姐妹亲近,就他们老是孤伶伶,为了这,他在学堂还同人打过几架。

好不容易有两个嫡亲表妹来府上,他自然兴奋极了,听十一弟说崔九表妹从画像看来,是个十足的美人,便兴致冲冲来接这位表妹。

只见这位小表妹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姿态端庄甚是得宜,没有其他那些外八路表姊妹的小家子气,薄妆浅黛亦然十分风流,细柳腰肢娉娉婷婷立在哪儿,许是刚才从外院到内院路上走得久了,香腮晕红,一双盈盈桃花目,眼波无情也动人。

穆七郎脑袋嗡鸣,心下一慌,不敢看这位表妹,挠着头,错开眼,再看下去难免失礼。

崔盈走了半天腿疼,口干舌燥,却不敢失了仪态,这府上下人忒多了,她若是敢第一天进来做出些掉脸子的举动,她那位姑母多半得赶她回去嫁给糟老头。

穿过来后,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她都没花多少心血,懂个皮毛就是,只有这仪态和识字看账,她是下了狠劲来学的,不管是嫁人还是自立门户,她都得靠这两样来立足。

是以,在接触过的外人面前,崔九娘子一直都是个十足端庄妥帖的小娘子,宜室宜家。

“谢谢七表哥,六姐姐她身子不舒坦,她……有些晕船……”

崔盈先是同穆七郎道谢,毕竟来接她和不来接她,可以表示一种对于她这表姑娘的重视程度,下人都是看人下菜,表哥来接,证明姑母是看重她这个侄女儿的,后面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然后解释起崔怜为何不跟她一道过来。

穆七郎看了一眼她身后,除了个小丫头确实没人了,微微颔首有些遗憾,表姐表妹他都想见见来着。

而后二人隔三尺同行,说说笑笑,还算是和睦。

“哎,表妹,你也是桃花眼,娘也是,我也是。”

“爹爹也是,想必崔家的祖宗就是这眼儿,表哥难道不喜欢这样的眼睛吗?”

“倒不是,就是觉得咱俩有些像。”

……

“盈娘见过姑母,代爹爹问姑母安,兄妹情深,自从爹爹知道姑母病后,爹爹就忧心不已,不知姑母可好些了?”

终于到了崔姑母所在的明月轩,穆七郎到了亲娘的地盘颇为肆意,随便找了个桌案便盘腿坐了下去。

崔姑母倚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摆着药碗,崔盈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不过瞧着穆七郎的模样,就知道多半就没啥大问题。

“姑母可吃药了?”

崔盈顺势坐在榻侧,端起药碗,金汤匙在碗里荡了荡,细致周到地服侍起崔氏喝药。

崔氏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嫁入高门不光生得美就行了,这眼睛里得看得明白事儿才有用。

穆七郎撑着头嚷嚷,“娘,你没病老是喝这些药作甚?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后半句是小声说得,还是将崔氏气得够呛,她这是为了谁!她把侄女找过来送去大房,也多个替三房说话的人,就锦郎这个整日玩蝈蝈,溜猫逗狗的性子能成什么事儿。

现在是没分家,看不出各房的差距,要是分家了,三房顶多也就分点残羹剩菜,大房可是要承袭国公府的,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她总得插个人去大房才行。

母子拌嘴,她可不敢插话,崔盈只是淡笑着伺候完崔氏吃药。

不过心底倒是十分认同穆七郎的,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想到崔氏为了装病装得像,又怕落话柄,非要整些药给自己吃。

崔盈嘴里抽搐,却也理解她的难处,两个娘家待嫁的侄女儿,无事跑到国公府来,实在是有些打秋风攀高枝的嫌疑,又不是家里遭了难来投奔。

崔氏既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被人诟病,这才整日往嘴里灌药。

唉,艰难呐。

想到她以后可能也要过这种日子,崔盈心里就头疼。

不过想了想刘刺史那张褶子脸,和郑秀之那个白眼狼,她就又有奋斗的劲儿了。

崔氏将侄女弄进国公府后,后面就得看她们二人的各自手段了。

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崔盈回到崔氏给她安排的住处,除了芙蕖,还另给她配了三个丫鬟。

好大手笔,给她配三个丫鬟,她记得她这位姑母好像是平妻来着?这三房的话事权莫非在她这位姑母手里?

后面一打听还真是,据说三老爷那位正室元妻酷爱礼佛,坚信自己是观音大士座下弟子转世,此生行善积德,还得过上苦行僧的生活,来世必定能重回大士座下。

于是她自己把自个发配到庄子上去了。

几日后得知此事的崔盈:???究竟是谁忽悠这位夫人的,人都快忽悠瘸了。

安定下来后,她跟三个丫鬟里面年长那个打听起穆家的事儿。

拢共五房,大房四房是嫡支,其他三房是庶出,穆家是武将世家,跟着太宗打天下承袭下来的大族,小一辈男丁多,这个名叫敏儿的丫鬟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名字。

崔盈摆摆手,让她谈谈大房的事儿,敏儿也是知无不言,她本就是崔姑母派给崔盈了解府中事的丫头,其中她更是着重讲了大房二郎的事,然后眼神迷离,好像在崇拜憧憬着什么。

二郎?不就是男主穆元承吗,三岁被穆国公抱在膝上亲自教养,六岁便能将《六韬》、《吴子》等兵书倒背如流,十四岁百步穿杨,两退南诏,四击回鹘,二十四岁官拜振武军节度使,常驻都护府,啧啧啧,如果不是书中描述穆元承姬妾争斗篇幅过长,她很怀疑这是篇某点升级流爽文。

“我记得大房不是还有个五郎吗?”

崔盈偏着头,双眸含笑冲着敏儿眨眨眼。

“五郎君他……他,他……奴婢,奴婢不敢议论五郎君。”

敏儿的神情极为复杂,又带着些讳莫如深,更是让崔盈抓心挠肺,这穆五究竟傻成什么样儿?让人说都不敢说?

她小心试探道:“五表哥他可是,小孩子气了些?”

倒也不敢直接问穆五是不是流口水尿榻上的智障,恐妨隔墙有耳,万一崔姑母派来的人里面有大房的人,那她也不用回东宁府了,直接填荷花池里得了。

敏儿点点头,“五郎君他很听大夫人话,想法也与其他郎君不同了些。”

“姑娘还是少打听些,敏儿同姑娘说说二郎君吧,过些日子二郎君从都护府回来给长公主拜寿,姑娘就能见着了,他待府上的姑娘们最是和善了,夫人希望姑娘能多上心些。”

得,这是要把她往穆元承后院里面塞,她,自觉无福消受。

她有心再问穆五的事儿,奈何敏儿不愿多说。

突然想起,她刚入府撞上的那人,未免有些忧心忡忡,“前些日子,我刚入府里,不小心冲撞了一位爷,还将那位爷的衣裳给钩破了,他瞧着年岁不大,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表哥了,我还听到他那小厮道:锦绣堂找。”

“姑娘不妨同奴婢说说那位主子的相貌?”

敏儿皱了皱眉。

“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瞧着有些凌厉,脸还有些嫩生,浑身气势却很足,十分沉稳,对了,应当有常年习武。”

说到常年习武时,崔盈回味了自己占人家便宜的触感,结实的胸肌,唉,可惜不是她的目标。

“许是四房的庶长子,行三,不过三郎君已经二十有一……”

敏儿只觉听起来像是三郎君,又不太像,沉稳凤眼倒是像,脸嫩生……三郎君无论脸与身型都是成年男子,不会叫人说出这话才是。

崔盈若有所思,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她不想再听她催眠自己给穆二做妾的事儿。

她那便宜姐姐跟穆二留在府里的留守姬妾越走越近,看她那模样,应该是要严格执行姑母的安排。

这几天她让芙蕖去打听,那穆五平时都干些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没有啊,竟然一样也打听不出来,大房的规矩果然厉害,那些奴才的嘴,就跟蚌壳似的。

崔盈可闲不住,再见不着穆五,她魔术的手艺都快生疏了,到时候就发挥不出效果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出门了,打算在荷花池旁边练练,还让芙蕖给她物色了个僻静无人打搅的好地方。

她穿了一身偏干练的月白流纱襦裙,带着她的道具们——几只鹁鸽(鸽子)出发了。

这些该死的鹁鸽,扑腾得她身上到处都是鸟毛,可算是到地方后。

崔盈愣住了,前面坐着个墨色长衫钓鱼的男人,青带束发,甚是俊逸绝尘,宽肩窄腰。

从背影来看,极品啊,是她爱的那款身材,咳咳咳,她赶忙让芙蕖拿出一面小铜镜,照了照,嗯,相当貌美。

虽然她一心要嫁给穆五,不过不妨碍她在其他男子保持美女子形象。

她站了一会儿,心想刚才过来动静也不小,这人应该会好奇回头看看,她再开口也不失女儿矜持。

清风拂过,转眼半刻,被无视得厉害的崔盈撅着嘴,算了,她还是练练她的魔术吧。

猛地那人长臂一挥收杆,放鱼时,露出半张侧脸,带着落日光晕,长眉入鬓,凤目狭长,是他?崔盈顿时僵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开口还是不开口,她甚至想走人,可是现在走了,万一这是个记仇的,后面刁难她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崔盈还是期期艾艾上前,“三,三表哥,前些日子盈娘冲撞了三表哥,还钩破了三表哥衣裳,实在是不该,盈娘内心煎熬,盈娘赔表哥……”

转念一心,人家公府公子哪里缺一件衣裳,要她赔。

这不她絮絮叨叨半响,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她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鹁鸽鸟,灵机一动改口道:“盈娘准备了个戏法,特来给表哥赔罪。”

正巧看看效果,平日里她表演,芙蕖只会说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终于那位爷回头了,像只大狗狗一样坐着,眼不眨地盯着崔盈手里的鹁鸽鸟。

“表哥,你看,哎,没有了吧。”

“表哥,哎,又出来了吧。”

“哎,飞走了。”

“在这儿呢!”

……

娇俏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石壁围着的一方天地,格外清丽动人,站在不远处的随从正纳闷,他家五爷常待着垂钓的地方,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她一会儿将鹁鸽鸟变走,又变出来,一会儿又放飞,成功将这位爷从那小凳上引了过来。

这家伙可真高,过来将落日余晖,给完完整整她挡了,留下一大团阴影。

崔盈正得意呢,她的魔术看来很成功。

“啊!啊!呜呜!表哥,痛啊!你放开我!”

在她第五次开始表演时,一只大手极为迅敏捏住了她要动作的手腕,从宽袖里掉出几只鹁鸽鸟。

“骗人。”

这位大爷手劲儿,差点没把她腕子给捏折了,崔盈疼得直掉眼泪,红润饱满的唇瓣抖动着,手腕上瓷白娇嫩的肌肤顿时红了一片。

“表哥,这只是戏法嘛。”

他还是捏着她的手腕,看着掉地上失去束缚的鹁鸽鸟,然后飞向空中,凤眸笃定地望着崔盈。

“表哥,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

她使劲一掰,还踹了他一脚,然后捂着手腕哭着跑了,她发誓这是除了白眼狼郑秀之外,她第二讨厌的男人,冷面无情暴力男,究竟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看着崔盈跑开的背影,那人摊开刚才捏着崔盈手腕的手掌,若有所思。

随从听到动静儿,赶过来,纳闷,刚才明明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爷,您今儿怎么就起来了,不钓了吗?往常都是要到酉时过三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