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萧懿迟迟不离开，是有事想同姜清漓商量。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搞清楚一件事，“六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跑来客栈住上了？”

如果没有姜疏月这岔事，姜清漓不一定会说明白，但都让他撞上了，瞒也无用。

于是她道：“苏大人不是都瞧见了。”

姜清漓示意他一眼破裂窗沿上遗留的淡黄色粉末。

萧懿望过去，人沉默了一瞬。

才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姜清漓不算太意外：“你说。”

就冲他迟迟不离开这儿，她就大概猜到这里头肯定还有事。

“是这样的，我查到揽月阁近来有异动。”

萧琛不在，萧懿将裴良从大理寺暂掉自己身边帮忙是私底下行事，明面上他还要如常去大理寺上职。

然而裴良现下已被姜疏月挟持走，监察司的任务没法继续下去。

但他人都出来了，总不好空手回去。

萧懿继续：“我和裴良查到这附近，谁想到姜五姑娘也一路追了过来，俩人从隔壁巷子打到这儿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当时是想阻止，然而姜疏月那滑不溜秋的轻功实在难抓。

“你想做什么？”姜清漓直截了当问。

萧懿也不瞒她：“和上回的探子有关，我怀疑那探子身后人在打揽月阁的主意。”

“所以？”

“所以我想借你这间屋子藏几日。”

姜清漓不解：“以你的身份，想在揽月客栈要间上房应该不难才对。”

他住她这屋，那她住哪儿。

外间倒是有个软榻，可又窄又短，姜清漓不可能委屈自己。

“事情没有头绪前，我不想惊动这儿的人，包括章掌柜。”

姜清漓点头：“明白了。”

同时示意他继续。

“大约三十年前，当时的大邺君主昏庸无道，导致大邺国力逐步走向衰弱。”

说到这儿，萧懿还看了一眼姜清漓，仿佛在寻求认同。

姜清漓：“......”

萧懿大概是唯一一个会如此直白说自己皇祖父是个昏君的皇帝。

“当时的北狄首领派出不少暗探潜入大邺，民间、朝廷甚至是皇宫城墙内也有。”萧懿才起了个头。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云霜的声音：“章掌柜。”

萧懿停住话音，迅速隐藏到屏风后。

姜清漓瞥了一眼他的藏身之处，什么都没说，慢悠悠起身往门口走去。

好好的一间上房窗户突然破裂，客栈的人肯定要来查看，只是这间住的不是寻常客人。

当时没走远的章掌柜听到动静往回瞥，恰巧瞧见了姜家五姑娘的脸。

对于特殊客人，揽月阁名下所有生意的相关人员都是进行过专门培训，像姜家这种级别，所有人的脸都是需要狠狠刻在脑海里的。

所以哪怕只是扫了一眼，章掌柜还是记住了。

捣乱的算半个自家人，是以章掌柜挡住了原本要上楼查看的客栈小二。

姜五姑娘有正门不走，偏选翻墙跨窗，虽说那屋里住的是姜六姑娘，俩人还是堂姐妹，本不应该会出事。

可章掌柜觉得自己还是要去看一看。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就上楼而是在底下磨蹭了片刻，留足了时间让姜家姐妹叙旧。

这会儿上来也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门外，章掌柜道明来因后从云霜的口中得知并无大事，严肃的面容也缓了几分：“那就好，只是这窗户都破了，今日不好再住人进来，云霜姑娘你看需不要给六姑娘另换一间？”

“只是上房已经被订完了......”没办法，客栈生意就是这么好。

“不用麻烦。”姜清漓从云霜身后出现，浅声道：“劳烦掌柜快些找个木匠过来修补一番，至于价钱记在我账上便是。”

姜疏月造的孽，还得她来还。

章掌柜明白了，也没继续劝说，他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有过人之处。

那就是多听多看，少问少探。

“谭木匠一刻钟后到。”章掌柜还道，“谭木匠只做揽月阁这一门生意。”

意思是木匠也是揽月阁的人，用着放心。

姜清漓自然听得出来，她对章掌柜道了声谢。

章掌柜也识趣，没过多停留，事情一了，立刻消失。

揽月客栈之所以生意如此兴旺，除了背靠揽月阁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尤为尊重客人的隐私。

除非你有性命威胁，否则就算是捅破了天，客栈也只会拿着账本来找你要客栈头顶这片天的赔偿。

人走了。

姜清漓快速回到位置上。

待萧懿一坐下，她就道：“大人继续。”

门外本打算进来伺候的云霜听到这句话，默默收回了已经踏进屋内的右脚。

并悄无声息关上房门。

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继续替姜清漓守门。

防止再有人过来瞧见。

顺便还用帕子塞住耳朵，少听到两句，也能少点烦恼。

萧懿瞥了一眼破了个大洞的窗，余光落向再度关上的房门。

不过很快收回。

“那我长话短说。”章掌柜的话萧懿自然也听见了，木匠一刻钟后就到，“后来新皇继位陆续清了一批北狄探子，但更深处隐蔽线上的，还有不少。”

姜清漓了然：“上回那个也是？”

萧懿颔首：“可惜人已经死了。”

当时那探子已经吐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且受尽刑讯，已没几日可活。

不过萧懿没让他就这么死掉，而是把人关进大理寺，故意放出消息。

果然，不出三日，人就中毒身亡。

今日他和裴良出来，就是追查到了那日送药进牢的人。

可惜对方警惕性很强，他们二人事先不了解，差点被对方发现。

幸而姜疏月误打误撞出现，反而帮他和裴良洗脱嫌疑。

但凡不涉及更深机密，能说的萧懿都没省略。

听到这里，姜清漓也理清大概思路，且一下便点到了关键：“所以大人想利用我五姐这会儿拉着裴良回去退亲的动静来掩盖您在我这里的动静？”

萧懿眸露赞赏，就知道她会明白。

“是。”他也不藏着掖着。

抓探子？

好像有点刺激。

病殃殃十几年，给姜清漓养出不少逆反骨头，什么都想尝试。

她欣然答应，“我这儿没问题，不过大人要藏哪里，能不能藏得住，我不管。”

她只管看热闹。

“这好办。”萧懿起身。

当着姜清漓的面，跳上房梁。

揽月阁成立之初，名下每处生意都会有几处大小不一的暗格或密道。

也算巧了，揽月客栈里为数不多的几处，姜清漓住的上房套间正好有个能容下一人的暗格。

就在横梁上。

萧懿摸到暗格开关，倏地一下，横梁柱子上方便出现一道口子，萧懿躺进去，开口自动合上。

如果不是跳上去，根本发现不了。

然而姜清漓却担忧，被掏空的横梁还能支撑得住么？

屋子不会塌吧。

且她总觉得这个设计还怪怪的。

有点像棺材。

里头传出沉闷响动，开口再度打开，萧懿从里坐起，垂眸俯视，像看出了姜清漓的担忧道：“你放心，这是根假横梁，不承重。”

“那就好。”姜清漓用如释重负的语气道，“不然大人睡进去，我怕是会日夜担忧。”

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机会，姜清漓是一点不放过。

“放心好了。”见姜清漓一脸担忧，萧懿又来回躺了几下表示完全没问题，“只是借此处藏一藏。”

“我不会一直待在这儿。”萧懿又道，“也不会拿你的安危开玩笑。”

“附近一直都有死士暗中守着。”萧懿点到为止。

死士是萧珏的人，当初在萧懿说要亲自掌管监察司后，身边就多了这群死士。

死士分成三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守护他的安危。

用萧珏的话来说，万一在当苏迟的时候一不小心玩没了命，他还得再费劲养一个，得不偿失。

不过派死士只是为保他性命，除此之外，他们半件事都不会多做。

谁养的死士像谁。

一点亏不吃。

然而这些就不用和姜清漓说了。

姜清漓表示明白。

她能毫不犹豫答应自然也有底气。

他萧家有死士，姜家也有暗卫。

否则她又怎会只带云霜一个人离家出走半月。

不过话说回来，他方才来回躺下又坐起的样子，真像在反复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