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夸我
作为一个藏不住情绪的小崽崽,温乐悠会不自觉的用五官思考。好比这会,她先是眼睛瞥向一边,做回忆状。没能马上回忆出来,便拧起了小眉毛。还是没能想出来,她的鼻子和小嘴巴就皱到一块了。
原本崔北楼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到温乐悠这副表情,又不由自主的想,我女儿……咳咳,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下一息,可爱的小姑娘便激动道,“嗷,我想起来了,娘亲说过,已经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被彻底忘记,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温乐悠见崔北楼呆呆的看着自己,胆儿顿时肥了,小脚丫子朝前挪动,挪动得差不多后,直接用两只肉爪捧住对方的脸,认真道,“爹爹,你要快点想起来哦。如果一直想不起来……”
她拧着眉头停顿了会。
就在崔北楼和杨繁响以为她会说‘我和娘亲会很伤心’时,小姑娘瘪着嘴,闷声闷气道,“爹爹你会伤心的。”
崔北楼:“!”
杨繁响飞快偷瞥了他一眼。
他不敢多看,怕这位相爷秋后算账。而比起嘴硬的崔相爷,他心里倒是已经认定温乐悠是相府的小主人。这会听到这句话,他心想,能说出这话,难怪那位姑娘会和相爷在一起,还生了一个女儿。
崔北楼颇为震惊,心头同时弥漫着惊喜甜蜜和遗憾伤感,一时之间都没顾及温乐悠的小动作。直到对方开始戳他的脸,崔北楼回过神来,将她推开,目光落在那双小肉爪上。
小姑娘心虚的将手背在身后,她认真承诺,“爹爹,你放心,我每天都会问一遍,你一定要早点想起来!”
一声又一声的‘爹爹’搅得崔北楼心绪复杂。眼下的局面比复杂的朝局更能动摇他的心神。后者他有解决之法,可前者,没人告诉他要如何当好一个夫君,一个爹爹……啊不对,还不能确定他是这小姑娘的爹呢。
“那日,”崔北楼微蹙着眉头,“你一眼就认出我,你曾见过我的画像?”
他浑然未觉忘记自称本相了。
“对啊,”温乐悠并未发现这个细小的改变,她重重的点小脑袋,“娘亲那有你的画像啊,是爹爹你自个画的,娘亲画得不好看,噗噗。”
小肉爪还捂着嘴巴偷笑。
崔北楼下意识反驳,“也许你娘的画作是神像形不像。”
话音落下,他和杨繁响都愣住,后者迅速别过脸。
崔北楼在小姑娘反应过来前,故意用激将法,“你说你娘画得不好看,那你丹青不错?”
“丹青是谁呀?”
崔北楼顿了一息,“你画技不错?”
小女侠懂了,当即捋捋袖子,“我这就画个娘亲给你看,保准你看了能想起来!”
藏住期待,崔北楼给杨繁响一个眼神。
很快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颜料都备齐了,杨繁响还特地准备了一支小毛笔。
却见温乐悠面色严肃的提笔作画,她几乎是一气呵成,没花多久,就将毛笔搁在一旁,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可把我累坏了。”
崔北楼:“……”
他很少有这种又期待又想吐槽的心情。
“让我看看。”
温乐悠不让杨繁响碰,她亲自拿起画纸,嘚瑟的小跑过来,努力举起来让崔北楼看清楚,“你看!”
只看了一眼,崔北楼心中的期待就碎成了八瓣。
让小姑娘累坏的画作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模样,就跟用削得干干净净的小树枝摆出来的人一个模样,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发型,没有服饰。
所以这小姑娘怎么会花那么久画完?
崔北楼抬头,对上温乐悠亮闪闪的双眼,“我画得如何?”
胖嘟嘟的小脸蛋就差没直接写着‘夸我,快点夸我!’
崔北楼沉默了。他就算想夸,也无处可夸啊。
杨繁响赶紧打个样,“温姑娘画得真不错!”
“哪里不错啦?”温乐悠继续双眼亮闪闪,脸上仿佛写着‘夸具体点’。
杨繁响默了一瞬,想到昨天温乐悠说的话,急中生智,“温姑娘今个换了新衣啊,这新衣特别衬您,有大侠气概!”
温乐悠顿时乐开花,身后仿佛还有看不见的尾巴在摇晃。
她期待的看向崔北楼。
明明没发出声音,可崔北楼耳仿佛响起奶呼呼的‘夸我快点夸我呀’。
怀疑自己要是不夸,这小姑娘会蔫头耷脑叹着气离开,崔北楼还是简单说了句,“颜色很适合你,衬得你白白胖……很白。”
温乐悠满足了。
她贴心的将自己的大作放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又小跑回来,按住崔北楼。
“好啦,爹爹可以休息了。大夫说了爹爹要多休息。”
“我今日还……”
“今日什么都没有,”小姑娘力气很大,轻松将崔北楼按得躺平,她又将被褥拽过来,将人盖住,努力拍啊拍,“爹爹可以闭上眼了。”
崔北楼沉默几息,给杨繁响一个眼神,这才闭上眼。
温乐悠更满足了。
“爹爹是个好孩子呢。”
留下夸奖的话,她背着小手,溜溜达达的离开,路过杨繁响时,疑惑道,“杨叔叔,你不走吗?留下来会打扰爹爹的。”
杨繁响只能跟着一起离开。
约莫半柱香后,杨繁响悄悄回来,还将门窗关紧。
听到动静的崔北楼坐起身。
“大人,”杨繁响开始汇报相府的杂务,着重提到一点,“您昏迷后不久,有好些人提着礼物上门拜访。”
听到这,崔北楼不会误会这是相府走漏风声,被人知晓他晕倒了。
要知相府养了几名大夫,还自备了药房,杜绝了外界探子根据‘请大夫’和‘抓药’判断崔北楼的身体状况。
毕竟新帝皇位不稳,还与扶持他登基的崔相爷内讧,不少人都想换个皇帝,而拦在他们跟前的大山就是崔北楼。如今崔北楼是腹背受敌,他若长时间昏迷不醒,待他再清醒,局势说不定就无法挽回了。
想及此,崔北楼了然,“为那孩子而来?”
“大人英明,他们携带的礼物多数与孩童有关。”
相府外有无数探子,崔北楼的部分行踪也并非秘密。又因崔北楼与威阳侯府的关系,连带着威阳侯府外也有不少探子。
温乐悠上门找爹,威阳侯派人带走小姑娘,以及崔相爷上门抢人,有心人怕是早就打听遍了。
“大人,”杨繁响小心翼翼观察崔北楼的神色,“日后我们如何对外说?”
他个人还是很想炫耀相府多了个小主人。
崔北楼神色淡淡,“京城暗潮流涌,也许过不了多久人头乱飞,何必将一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杨繁响顿觉遗憾。
“万事以她安全为先,”崔北楼补充,“其余的,不承认不否认,任由那些人猜测。”
“卑职明白了,卑职会回绝他们,”顿了顿,杨繁响试着分析,“今日上门的人怕是打前锋,也许这几日,皇宫里那位也会试探大人。”
崔北楼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又很快压下来。
“本相自有对策。”
杨繁响便换个话题,“卑职收到消息,老威阳侯夫人回京了。威阳侯怕是又要以‘孝’压人。”
“无妨,他蹦跶不了多久。”
杨繁响顿时一惊,他并不敢多问。
随后崔北楼又吩咐了几件事。
杨繁响一一记下。
某个瞬间,两人同时背后一寒,他们颇有默契的扭头看向去外间必经之路旁的屏风。
却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屏风后探出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幽幽的盯着他们。
两人:“……”
“爹爹,你不乖,”温乐悠鼓起小脸蛋,声音奶凶奶凶的,“大夫说了不要伤神。现在,立刻,马上,睡觉觉!”
自被擢升为正相,朝堂内外就没人敢用这个语气和崔北楼说话。
只是此时此刻,在小姑娘眼中,他并非可以只手遮天的相爷,而是一个不听医嘱的爹爹。
崔北楼默默躺回去,主动将被褥朝上扯了扯,闭上眼。
杨繁响:“……”大人,您未免太从心了!
“还有杨叔叔……”
杨繁响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讪笑,“温姑娘。”
“不可以来找爹爹!”
“好的,我马上离开。”
杨繁响麻溜的离开。
出了房门,他抹抹汗,“没想到温姑娘你还会跑回来检查。”
“哼,”温乐悠不是很满意的抱着小胳膊,甚至还抖了抖小短腿,“我有丰富的经验。以前我总是不好好睡午觉,偷偷吃东西,娘亲会时不时进房间检查。”
杨繁响:敢情这小姑娘是惯犯啊?
“我们是父女,”小姑娘理由充分,“所以他肯定会再犯,我待会还会来!不要动小心思哦!”
最后一句她有意拔高了声音,显然是说过屋里人听的。
屋内。
听到奶声奶气的威胁声,崔北楼无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和平日里的笑容不同,很淡,像在轻风中摇曳的小花。
皇宫。
“相府的人没收礼?他们不承认也不否认?”
二十出头的元兴帝模样周正,只是心浮气躁让他披着龙袍也不像皇帝。
此刻听完心腹的汇报,他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
他与崔北楼曾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可如今他们一个君一个臣,君臣本该有别,可他居然被崔北楼压制得死死的,不得不通过立后拉拢兵部尚书。
可之前兵部尚书就没斗赢崔北楼,他需要更多的帮手,更多的机会。
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小姑娘会是他斗倒崔北楼的契机吗?
崔府。
威阳侯一通告状,又巴巴的看着老侯夫人。
“娘,您得帮帮文钧啊,他是您的嫡孙啊。”
老侯夫人满头银发,面容庄严,她没什么表情的听完长子的话,兀地抄起手中的拐杖,直接砸在威阳侯身上。
“文钧是我的孙儿,文钰就不是我的孙儿?”
老侯夫人怒极反笑,“我算是发现了,你是巴不得文钰去死。怎么,发现你用尽鬼魅伎俩,他依旧能身居高位,可以轻易碾死你,怕了?”
威阳侯顿时涨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