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虚假
吃完最后一口猪蹄,温乐悠正在回味那软耙又不油腻的口感,察觉到众多观察的目光,她瞬间警觉,率先看向头发银白的老威阳侯夫人。
对方的眼神让她放松,“老奶奶,你刚刚说什么啦?”
老威阳侯夫人叹气,“没事,你先吃,吃完再说。”
“好的哦。”
温乐悠一点都不客气,又看中一盘黄金盏。
这道菜名字取得好听,实际主食材就是猪里脊,炸得外酥里嫩,还淋上一层酸甜的酱汁。
温乐悠在心里把它改名为酸甜可口的炸肉,吃得那叫一个欢乐。
她吃相不算优雅,但也不粗鲁,小表情很多,时不时露出沉醉的神色,同桌用膳的人受到感染,容易胃口大开,下厨的人则是很有成就感。
老威阳侯夫人观察了会,发现这小姑娘偏爱肉菜。可如果荤素混杂在一起,她也会乖乖的将蔬菜吃完,不浪费。
这样的喜好,再加上那张脸,老威阳侯夫人没忍住,还是说,“你和文钰……崔相爷幼年很像,他也喜欢吃肉。后来还是厨娘专门做了些混了蔬菜的炸丸子,他才乖乖吃了一些。”
这一次,温乐悠听清楚了,她下意识露出得意的神色,可回忆起什么,有些警惕的盯着老威阳侯夫人看,“你真的是爹爹的祖母吗?爹爹明明喜欢吃蔬菜。他连鸡汤都不肯喝!”
老威阳侯夫人脸色晦暗了几分,“老身说的是以前,现在……他身体不好了,胃口也小了,喜好……自然也变了。”
这次老夫人说对了,小姑娘又不那么警惕了,还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是啊,爹爹现在挑食了,可怎么办啊?”
她浑然没有自己也挑食的自觉。
老威阳侯夫人心情苦涩,可见小姑娘来京没几日,就能清楚崔北楼的喜好,又生出一丝喜悦。总得有个人陪在崔相爷身边啊。
苦恼的小女侠不停的往嘴里塞炸肉,“这可……好吃……怎么办啊……嗷呜,好吃。”
她吃了一半便停筷,“我要带回家给爹爹!”
老威阳侯夫人也没阻止,她试探道,“你来京数日,可曾听些风言风语?”
小姑娘老实摇头,“我都没见多少人呢。”
“那你觉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呀,”温乐悠毫不犹豫道,“和娘亲一样,是超级好的人。”
老威阳侯夫人信了她没听到风言风语的事,“这京城啊,地儿不算大,人却多,传言亦多。然则传言不过是一些人的手段,智者明辨是非,庸者随波逐流,愚者任人摆弄。希望你是智者。”
她话里有话,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们都深深埋下头,而听众温乐悠却只觉晕乎乎。
“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你随心所为,定能做出最好的决定。莫要学老身瞻前顾后,以致耽搁了时日,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儿媳去世,孙儿崔文钰的舅家失势,偏巧长子的外室一家被平反,地位上来了。她因那个小长孙几个月的次孙犹豫不决,忘记崔家门风,待她决意拒绝长子时,长子已经使了手段坐实了外室以续弦身份进门的事。
从此威阳侯府成了笑话,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嫡长孙被亲父继母磋磨,被废世子之位,被除族,到今日威阳侯世子犯下大错。
老夫人闭上眼,轻声喃喃,“门风不正啊。”
温乐悠依旧没听懂,可她能看出眼前这个老夫人很伤心。
想了想,她跳下圆凳,走到老夫人跟前,拍了拍她那布满皱纹的手,“你别难过了。”
老威阳侯夫人笑了笑。
“崔大人,您里边请,陛下已经在等您了。”
勤政殿外,一名内侍恭恭敬敬的替崔北楼推开门。
没有通传,甚至强调了皇帝等候一名大臣。
穿着紫色官袍的崔北楼笑着逡巡一番,不意外的发现守在殿外的侍卫们都眼神闪烁。如此,数日后京城里有了新传言,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撩了撩官袍下摆,迈过台阶,进了殿。
“参见陛下,陛下寻臣有何要事?”
崔北楼行礼,但不等对方说免礼,便直起了身,随后发现殿内居然只有几名内侍,其中一人便是内侍监孙时运。
他挑了挑眉,真是难得啊,元兴帝召见自己时不让几名大臣作陪,不让那些人看到自己‘狂妄无礼’的一面。
元兴帝在他自顾自起身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他忍住了,甚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崔相这话过了,以你与朕的旧日交情,若无要事,朕就不能召你来聊聊天?”
崔北楼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臣着实忙碌,不如陛下清闲。若是闲聊,陛下得换个人选了。”
元兴帝维持不住笑容了。
是啊,一个丞相都比他一个皇帝忙碌,说出去他都丢了历代皇帝的脸,堂堂皇帝居然被一个权臣压制至此!当初他就不该擢升崔北楼为正相!如此,如今不会被压制,还能用正相这个职位拉拢其中一个副相!
他完全忘记,大周历代的丞相们权力都很大,平日里只将一些重要奏折递到勤政殿,余下的都是几人商量着处理了。
而先帝执政最后几年更是缠绵病榻,四位副相的权力更大了,特别是先帝跟前的红人崔副相。
怒火中烧的元兴帝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语气略显讥诮道,“是啊,南边时疫,崔相忙着派人治理。东边大水,崔相又忙着派人去赈灾。崔相可真是咱们大周的好官啊,难怪户部听从崔相吩咐,开国库运粮。”
发现对方被怒火控制,轻易忘记本来目的,崔北楼只觉无聊。
“陛下这是责怪臣不曾上报?”
原来你还知道啊!到底谁是皇帝啊?
元兴帝在心里咆哮,却又不敢真的和崔北楼彻底闹翻,脸上的表情变显得有些扭曲。
“无论百姓受灾,亦或户部调配钱粮都是国之大事。崔相心怀天下,可也莫要落人口舌。长期如此,朕都替你担心啊。”
崔北楼彻底失去耐心。
他理了理袖子,不客气道,“陛下可还记得上次共有四州大旱,臣等上报,陛下却认为当地富户会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不必着急,亦不必拨太多钱粮。”
年轻的丞相迎上元兴帝有些尴尬的目光,“呵,等陛下与刑大人等人商量完,怕是那些州府的百姓十不存一。”
就差没被指着鼻子骂是昏君,元兴帝脸上更加挂不住,正要怒吼,一旁的内侍监突然道,“陛下,您不是打算给崔大人的女儿封赏吗?您还特地嘱咐小的提醒您呢。”
元兴帝想起来了,他今日本意是拉拢崔北楼,而不是进一步撕破脸。
勉强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
“听闻崔相流落民间的女儿归来,朕亦为你欣喜。若无崔相,亦无朕的今日,不如朕封那位小姑娘郡主?”
崔北楼的眼神犀利了几分,心头更是多了股怒意。
他猜到元兴帝会利用温乐悠,可当这位帝王真的利用一个孩童时,他既生气,又失望。
建昌八年的他遇到元兴帝时真的一见如故吗?
他是那般容易放下警惕与人成为挚交,甚至扶持对方登基的人吗?
“臣未立功,何谈封赏?”
他甩袖离开,“陛下若是空闲,不如快些处理奏折。陛下已经足足三日未处理了。”
他大步离开,留下一个气得浑身发抖的元兴帝。
等门被关上,元兴帝才一口气将龙案上的奏折推落在地。
“不过是各地的琐事,朕哪里需要处理这样的奏折?”
他想处理的,是真正的代表权力的大事啊!
听到勤政殿传来的动静,大步离开的崔北楼表情越发漠然。
可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浮现起建昌年间的事。
他抓住机会,进入了才登基不久急需自己班底的建昌帝视野里,并于建昌七年初成为吏部尚书,代天子巡狩各州府,揪出藏于地方的贪官污吏,随后遭遇伏击落崖。
建昌七年年底,他被周逢源等人找到,失去近一年的记忆。
待他回京时,才知近一年里,先帝看好的几个继承人纷纷出意外,不是去世就是疯癫。身体本就虚弱的建昌帝直接一病不起,且不敢再选继承人。当然,也因建昌帝不了解其他宗室子,不知如何选。
这才有了后来的储君考验。被选中的宗室子纷纷成为富庶程度相近的一州之长,以数年后本州府富庶程度决定储君人选。元兴帝便是他推荐的宗室子。
他与此子结识于建昌八年。元兴帝是某个王爷不受宠的嫡长子,才华横溢,心怀百姓,奈何空有抱负却无施展之地,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被夺去。
根据记忆,他因两人相似的遭遇帮助受到刁难的元兴帝。来往数次后极为欣赏对方,经年累月培养感情后,更是将其引为挚友,视作明君,扶持对方登基。
然而,他不是那种因为遭遇类似就与人惺惺相惜的人。
他多疑,谨慎,哪怕对方真的才华横溢,有明君之相,也不会随意介入储君之争。
更何况如今事实证明,元兴帝就一草包,一昏君苗子!
历史上也有帝王为王爷太子时装模作样,登基后才暴露本性残暴不仁,可他会糊涂至此,错将鱼目当珍珠?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待他在政事堂外看到周逢源时,他问,“得知元兴帝买、凶做戏,你心情如何?”
周逢源几乎是瞬间怒了。
得到答案,崔北楼漠然道,“本相心情毫无变化,仿佛是旁观者。”
周逢源错愕道:“大人……”
“本相对建昌七年前的事记忆犹新,此后的事宛若旁观者,看着另一个本相与陛下相识相交相知。”
与此同时。
某个高维世界名叫快穿局的地方,负责监控各个小世界的机器发出警报声,迅速有工作人员查探。
“赶紧去汇报,《重生之帝王志》的主要角色快意识觉醒了!”
其他工作人员忍不住抱怨。
“怎么又是这个小世界啊?这都第几次啊,世界意识还撑得住吗?”
“快要撑不住了,如果世界意识彻底溃散,这个小世界就会脱离我们的控制,自由发展了!”
“我记得这个小世界提前干涉过,怎么反派又要脱离剧情控制?”
“趁着那个角色没完全觉醒,赶紧派人过去,必须阻止剧情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