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拜师礼
南宫雀随着众人一起下了船。
刚落地,一阵微冷山风扑面而来,裹着朦胧玄妙的雾气。
太微宗内群山林立,元婴以上修为皆可独占一峰,自立收徒。
玉衡峰为太微宗之首,高耸而不可攀。在万剑峰练剑时遥望远处,最高的那处山尖便是玉衡峰。明月有时落于峰顶,也似被其拥入怀中。
传闻容泽仙君喜静,不喜被人打扰,他的历代弟子都没有住进玉衡峰的,唯有师父召见时才可踏足。
就算听过、念过不少关于玉衡峰的事情,南宫雀第一次站在这里,仍旧心神震荡——
眼前是极宏伟的宫殿,重楼飞阁,巍巍浩荡,鎏金宝顶散出煌煌金光。饶是金碧辉煌,也并不轻浮,而是古朴雄浑,庄重大气。流云自屋脊穿过,轻淌如烟,渺渺仙气四溢,当真天上宫阙。
她不禁垂手恭立,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余光扫到其他人,皆与她一样神情。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在外站立片刻,众人眼前出现一只引路灵鸟。
南宫雀定睛一看,竟是……
一只雀鸟?
小鸟通体赤红,体态憨圆,飞起来时小翅膀扑棱扑棱,笨拙可爱。
南宫雀心头腹诽:还以为如此仙宫,会养些姿态优雅的仙鹤呢……这红雀在此处着实有些不搭。
不过有点可爱。
容泽仙君在她心中的形象也霎时从高不可攀,变得平易近人几分。
养的小鸟都这么可爱,人也应当不会太凶……吧?
南宫雀心头打鼓,排在队伍的末端,跟着红雀登上了白玉仙阶。
宫殿高大,仙阶也极长。
若是常人肯定走了一半已经气喘吁吁,不过对于已经修行六个月的弟子们来说,这都已经不算什么。灵鸟所过之处,宫殿大门缓缓打开,又穿过一极宽广的庭院,这才到了正殿。
正殿空荡,每踏一步都仿佛有回音。
庭柱上嵌了明珠,照亮满殿雕梁画栋,瑰伟壮丽。红雀飞至正中央的高台,轻轻落在主位之人的掌心中,散做荧光点点——
这活灵活现的雀儿,竟是用灵力随手捏出来的!
她惊讶地看着雀儿消失的地方,抬眸望向那高坐明堂的男人。一入眼,便是他那披于肩侧的长发,清冷飘逸,银白好似月光流淌。
他面色极白,眼瞳却又幽黑,静若深潭,洞悉万物。
一袭紫袍系身,滚了金边,非但不俗气,反倒衬他眉目疏朗,萧然尘外,不似俗世中人。
南宫雀看呆了。
恰好,男人的视线朝她扫了过来,还未对上,她便飞速低下头去,揪着衣角,跟随众人一起叩拜齐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她伏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悄碰了一下玉牌藏起来的地方。
原来容泽仙君不是老头啊。
他看着如此淡泊寡欲,希望……不会多管她身上的闲事。
高台之上,男人见她躲闪,眸光微敛。
[她竟不看我]
位于他左侧的掌门骤然一惊。
……方才是老祖在说话吗?可听着又不像。
老祖并未开口不说,这听着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心声一般……心声?
执掌太微宗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掌门险些在众多刚入门的弟子面前破功。
他竟听到了老祖的心声?!
这……难道是老祖赐予他的一场机缘?
既是老祖赐予,他必然尊奉!
掌门眉目一凛:让他看看是谁胆敢直视……嗯?
掌门忽而发觉不对。
台下弟子皆规规矩矩地行礼,低头拜叩,无人敢放肆直视老祖威光。
他目光朝老祖飘去。
方才,老祖说的好似是……他竟不看我?
看来老祖相当重视此弟子。
可老祖看重的这个“他”,又是谁?
掌门再次扫向众弟子,试图从一堆后脑勺中看出点眉目来,却听老祖开口:“起身罢。”
一阵清风拂面,众人霎时感觉被一股灵力一托,站了起来。
南宫雀仍旧不敢看师尊,拘谨地低着头。
“诸位拜入我门下,乃是诸位与我有缘。”
男人声音清冷,恍若清溪泠泠漫过白玉,又透出一分不疾不徐的温和,“然则我闭关之中,力有不逮。若诸位有要事,可来玉衡峰见我。但若违背宗规,自有掌门交由执法堂处置。”
这温和到了末端,显出几分寒芒。一众飘飘然的弟子们霎时被敲打了个清醒,连忙躬身称是。
随即掌门也说了一番勉励之语——
南宫雀入门时,听说这批弟子被容泽仙君收做徒弟,便是掌门亲自领他们进门的。故而他们对这个鹤骨松姿的长须男人也并不陌生。
只是这番话……
似乎和上次也大差不差。大约是这些领导发言,都拿一套稿子。
掌门说完,又召了仙婢端茶。
众人手中分了杯盏,又被倒满了清茶,跪下高举头顶,齐声道:“弟子为师尊敬茶!”
“嗯。”
容泽仙君淡淡应了一声,这茶却并未亲口饮下。
他微一拂袖,众人杯中清露便被一股灵气一引,聚成一条昂扬水龙。龙吟长啸,清越震荡。恍惚间眼前一道长虹凌日,霞彩霓天,水龙化作绵绵雨雾,缥缈如丝,又轻缓地落于众人发顶。
霎时,南宫雀仿佛有所顿悟,盘腿打坐。
待她睁眼,修为竟已跨了个小阶,到了炼气中期。
她不自禁地扬起笑容,见周围人皆与她一般欢欣神色,俨然也收获不浅,相互聚在一处小声交谈。
待她轻轻一嗅,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盈满了茶香。
也不知这些仙婢给他们倒的是什么茶。
给容泽仙君敬的茶,肯定不是次品。茶水没有入口,却连茶香之中都饱含灵气,嗅一口便沁润心脾,好似见到雨后空濛的青山。
她顿时有种不多闻几下就亏了的感觉,又多嗅了几下。
耳边忽然听见一声轻笑:“你喜欢这茶?”
南宫雀转头一看,江问星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她身边。
她道:“有些喜欢。”
江问星轻声道:“这是羽洲的甘露饮,采自高崖的甘露茶树。这茶树只长在绝壁,附近还有寻香凤筑巢,摘一片茶叶,凤鸟便倾巢而出……”
南宫雀点头:“哦……原来如此。”
她其实对这一大串的来历没什么兴趣。
反正也不是她能够买得起的东西。江问星这一幅博古通今的模样,想来又是他的金手指透露给他的,说不定他还得了包这茶。
哎,好酸啊。
她也想要金手指!
南宫雀酸道:“你真厉害。”
少年却只以为这是仰慕,矜持几分,翘起嘴角:“略看了些书罢了。”
江问星心道,待下次再得了这茶,不若分她些。
兰芝妹妹那儿也爱喝这茶,可一并带给她。
台下少年少女亲昵凑在一起,言笑晏晏。
台上之人望见,眸色微沉。
他道:“此番拜师礼已成。”
容泽仙君一开口,所有人霎时静了下来,低头恭顺,各自站好。
“诸位刚入门,心境不稳。纵是闭关,我仍会抽空巡查功课。望诸位勤勉修习,莫要沉湎于男欢女爱、俗世享乐,误了自身仙缘。”
清冷淡泊的声音萦绕大殿,散出一股不容违抗的威压。
南宫雀再度随着众弟子俯身叩拜:“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再一抬头,高台之上端坐的男人已经散成了一团紫烟——
原来今日亲临拜师礼的并非容泽仙君本尊,而是他的一缕分魂。这紫烟转瞬即淡,消弭于无形,却仿佛令她撞见那一缕鸿蒙紫气,磅礴浩瀚。
南宫雀脑中霎时涤荡一清,只觉天旷泱茫,青冥苍苍!
原来这便是他们日日修行求而不得的鸿蒙紫气!
南宫雀刚跨了一个小阶,修为尚未稳固,竟隐隐又有再突破之势。好在她还留有一丝清明,知道不能急于求成,没有强行使自己突破,只将这感觉积淀下来。待她回过神来,大殿里的人已经走空了,还剩方柏师兄与江问星陪在她一旁。
见她睁眼,方师兄点点头:“悟性不错,你二人竟能顿悟两次。”
随即,他又怒其不争道:“只你二人,偏生懒漫。若是修炼上能多勤恳些……前途方能更好。”
南宫雀讪讪笑了一下,乖巧道:“我会的,师兄。”
江问星看她一眼,扬眉一笑:“师兄,我也会的。”
方柏摇了摇头,望着二人叹息一声,终究没有多说些什么。
修道之人各有缘法,他不过短暂任他们的教习,又非他们的师尊。管束太多,反倒叫人生了记恨。
……
这拜师礼只用了半日,离开玉衡峰,众弟子又回到了万剑峰练剑。
旁人都有些心浮气躁,还在回想着容泽仙君英姿,聚在一处交谈。南宫雀本来也有些浮躁,庆幸的是她与同门关系不算太好——
江问星太独,每回练剑躲在那儿睡懒觉,她与江问星走得近些,也经常休息,便被他们划分为了“坏学生”那一档。
他们不敢与她多交谈,生怕被她“带坏”。
没有人拉着她闲聊,反倒让她可以集中精神专心练剑。
修为精益之后练剑果然也圆融多了,南宫雀练到精疲力竭,坐在一旁闭目休息,耳边不免飘进几句闲话:
“戚师姐人真好,听闻今日大家进益,特意来指点我们稳固修为……”
“戚师姐自身天资也好,年纪轻轻便已经在冲击金丹……”
“师姐说不帮修炼懈怠之人,可惜南宫雀和江问星无缘于此……”
“他们自甘堕落,有何可惜?”
南宫雀睁开眼睛。
耳边的纷纷扰扰霎时停止。她微一侧头,入目便是一名高扎马尾,红装飒沓的女子立于人群之中,指点众人修行。
这面容昨日她才见过。
便是那位盯着她与江问星流露出一丝怨恨的女修……原来她该称呼为戚师姐。
江问星这厮又不知躲哪睡觉去了,不见踪影。
没有他在,戚师姐认真指点着各位,连一丝眼风都未留给她。想来这戚师姐恨的应当是江问星,她不过是被这龙傲天男主连累了。
南宫雀慢腾腾地爬起来,继续练剑。
待到天黑,她收剑下山,这些同门还在练剑。
踏过玄龟浮桥,回到摘星楼内。新室友不在,她自在几分。她进了内室,将玉牌放在枕边,摸出一套干净衣裳,正准备进浴房洗澡。
一阵清风拂过,她忽有所感。
待她一转头,见到枕边多出一个圆润的白玉小罐。揭开盖,飘来灵气馥郁、沁润心脾的甘露茶香。
南宫雀抱着茶罐“蹭”得一下站起来。
她环顾四周,却渺无痕迹,就像祂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