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终于见到了
夜半戌时,长安街外敲梆子声传入府内,惊起一树飞鸟。
“公主您这都看了一天案宗了,也该休息会了。”侍女红芍端着一盘翡翠羹走进来。那翡翠羹用白瓷碗盛着,白玉浮波,煞是好看。
虽说新皇即位后,谢檀被封为嘉定长公主,但府里伺候的侍女依旧称呼她为公主,省去前面封号。
谢檀喜静,平日都是白芍一人伺候,如今她被谢檀派去处理后院那帮男子的事,是以这伺候人的活就落在了红芍身上。
瞥了眼看见公主还伏在案桌上,眼见着烛台上火苗快燃到底了,红芍放下翡翠羹又去续了点灯油。
“公主,熬夜伤身,仔细看坏了眼睛啊。”说着顺手把烛台往谢檀那边移了移。
似是察觉到了光亮,谢檀抬眸,眼眶里血丝隐约可见。她往椅子后靠了靠,伸手拿起了羹汤。指节白皙透亮,指腹沾染了黑墨,白璧微瑕,那执碗的手却比那白瓷还亮上三分。
“等看完这些就好了。对了,白芍那边可有消息?”
红芍眼看着瓷碗里羹汤见了底,急忙转身想出去再端一盅过来,谢檀抬手制止了她。
红芍见势只好回话:“有的,白芍姐姐说她明天一早就来给您回复,现在怕打扰您休息。”说完又大着胆子抬头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公主您到现在还没休息。”
谢檀微闭着眼没有答话,她的贴身侍女有两个,白芍与红芍。都是打小就伺候她的,两个人年岁差的不大,白芍约长红芍两岁,性格更沉稳些。红芍性子则是胆子大,机灵活泼些。
看谢檀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索性上前不依不饶的要伺候她就寝。主仆谈笑间,门口婢女通传,安国公府二公子来访,正在厅堂候着,管家林叔在垂花门外打发人来问长公主是否见客。
林叔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四五十岁。如今帮谢檀打理府中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谢檀蹙眉,下意识地望向案几边摆放的黄铜水钟,如今已经是戌时一刻了,他来做什么?
红芍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吃惊,且不说男女大防,自家公主与季家二公子向来无交集,面都没见过,如何季公子深夜来访?
听闻季大公子勾结敌军,此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季二公子此次前来难道是来打探消息的?可要来也是应该安国公来呀,他来做什么。
再一想平日里季二公子在上京里的名声,红芍有点明白了。难不成是想学后院里的那些男子,自荐枕席?这可不成,那些人好不容易已经清理出去了,只留下穆清公子一个,可不能再进来人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红芍有点不想让自家公主去了,毕竟那季二公子的模样可是上京出了名的。
红芍撇了撇嘴:“公主,要不咱们还是不见了吧,男女大防,还是深夜,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就说咱们已经就寝了。”
谢檀却已是站起了身。“传话让他到厅堂等候吧。”
知道阻止不了,红芍跺了跺脚,连忙拿起衣桁上挂着的赤狐领素色大氅追过去。
“公主,外面天冷,先披上大氅呀。”
...
外面寒风猎猎作响,屋里倒是放了铜盘炭火。
厅堂内静谧无声,只有铜盘里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主仆两个正在等候主人,林叔带着两位端茶水的婢女走过来。
“劳驾,请问贵府主人何时才能出来见客?”坐着的人开口道。轻声慢语略带笑意,如和煦春风。手里还把玩着竹扇,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深夜来访是一件多么唐突的事。
林叔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季殊合一眼,又马上低头回话。
果真是玉壶公子,逢人便带三分笑,让人无端的也生起了几分好感。
林叔也笑道:“季公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他示意婢女端上一盏茶水。“刚刚已经着人去打发公主回话了,公主即刻便来,请在此稍等片刻。”说完便退下了。
季殊合点头端起茶盏不语。
主仆两人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怀信自是还在担心自家主子自荐枕席的事情。听起来离谱,但由公子做起来,诡异中又带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难道是公子纨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了,导致他现在做什么自己都能接受了?
...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打帘的婢女接过竹伞,谢檀率先踏了进来,红芍紧跟其后掩上门。
季殊合站起身欲行礼,却被谢檀伸手打断。
他上前几步,近距离看清了谢檀面容。
眼前女子身穿月白锦袍,赤狐领大氅紧紧系在她的脖颈上,边缘被雪水打湿,有几丝绒毛贴在脸颊处,如红墨透玉,越发显得小脸白皙。
“季公子无需多礼,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谢檀快步越过他坐于右首,转头问道。
季殊合紧随其后顺势坐下:“不知长公主可听说过我大哥意图谋反一事?”
“略有耳闻。”
“长公主以为此事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
“谣言与否,确有其事也罢,都与我无关,季公子若是想在我这打听消息,只怕今晚是要白来一趟了。”
“那长公主以为圣上会如何处理此事呢?”季殊合盯着谢檀不依不饶。
谢檀看了他一眼,半天才回复:“圣上的心意我如何得知,如果季公子今夜前来只是为了问这些问题,那便可以回去了。”她起身欲走。
季殊合侧身伸手挡在了她前面,脸庞带笑,声如温玉,似是未察觉到谢檀的不耐:“长公主请留步,在下要问的的确另有其事。”
看着挡在前面的人,谢檀眉头微皱,胆子还挺大。
“愿洗耳恭听。”
“长公主以为,当今圣上如何?”季殊合收回手垂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谢檀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冷,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将了他一句:“季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确实有话,只是如今在这里说不妥。”季殊合环顾了下四周悠然道。
“那便不要说了。”
“那便明日再来拜访长公主殿下详谈。”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谢檀一愣。
明日,还来?身后伺候的红芍闻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果真被她给猜对了。
谢檀神色有些不悦:“季公子深夜来访已是破了男女大防,明日还来只怕是对彼此的声誉有损。”
“无妨,我这样的名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倒是难免连累了长公主殿下。”季殊合转了转扇子好脾气地笑道。
谢檀却是被他厚脸皮的态度惊到了,半晌都没说上话来,随即假着笑脸怀着一股恶意道:“那想必季公子听说过我后院里的那些男子吧,你长得那么好看,难不成也想自荐枕席?”
顿了顿又道:“不过季公子可真是勇气可嘉,别人都是被送过来的,季公子倒是与众不同,自己送上门。”
季殊合闻言也不生气,仍柔声道:“能得长公主垂青是季某三生有幸。”说完还微微颔首,端的是肆意潇洒。
谢檀彻底失语,诚然,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红芍实在看不下去了,试探着开口:“公主,夜深了,该歇息了。”
谢檀愠怒,回过神来:“这样的玩笑话季公子以后还是莫要说了,以免引起误会,天色已晚,还请回罢。”
“也好,那季某明日再来。”
季殊合拱手行了个礼,不待回复便走向门外。
红芍看他走了,拿过大氅披在谢檀身上,绕到前面给她系紧带子:“公主,你说这季二公子今晚是为什么来啊?”
“听他意思是来打探兄长消息的,可问的都是与圣上有关的问题,可真奇怪。”
谢檀嗤笑,可不是吗。上辈子季家可没人来找她,季远山硬骨头一个,自己啃不下来,正好乐得看他们争斗。
“那公主明日还要见他吗?”
“见,怎么不见。”她不仅要见,还想知道季远山若是知道连他儿子都来求他会是什么表情。
让她想想,上辈子季家这事最后怎么处理来着?好像是季远山独自前去山海关把季殊羽带了回来,可那时候季殊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子了,半条命都丢了,季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可这辈子,季家不仅来人了,来的还是季家那位纨绔二公子,可真有意思,历史无意间被改变了呢,是因为她重生了吗?
还是说有人跟她一样提前预知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来试探她的态度?
如果是后者,谢檀目光一沉,神情顿时冰冷起来,那那人必然是不能留了。
厅堂里主仆两个还在深究季殊合此行的目的,那边他已经坐上了回程的马车。车里燃了香,季殊合半阖着眼靠坐在马扎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信思来想去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公子明日真的还要去找长公主吗?”
“那是自然。”
“可现在大公子还生死未卜,公子您现在去做这种事怕是不妥吧。”怀信咬咬牙道。
季殊合闻言睁开眼无语:“你不会真以为本公子是去自荐枕席的吧?”
“那不然...”怀信傻眼,难道不是?
“自然是去寻一个答案。”季殊合道。
“那公子可寻到了?”怀信试探道。
“当然。”季殊合眼睛又合上了。
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不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