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称男侍,自觉骄傲

谢檀看了一眼季殊合,扬起马鞭,狠抽了马腹一把,骏马顿时吃痛嘶鸣,前蹄离地,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季殊合不甘示弱,也学起谢檀的动作,两匹马如同两股疾风,一前一后,相互竞逐,掀起漫天风浪。

终于到达军营,已到午时,演练场上士兵不多,皆穿着粗布号衣在训练。

随处可见木制的箭靶、兵器架和练兵器械,四周围了一圈旗帜,甚至最中央还有个观景台,供长官检阅使用。

朔州城小,装不下这么多人,除了一部分护城兵,其他人都在距离城外十多里外安营扎寨,渐渐地的这里也兼做练兵之处。

谢檀找到赵明达军帐的时候,他正在坐着用膳,身穿带护臂的合金盔甲,凤翅盔被放在桌边。年岁约摸三四十,方脸阔嘴,面貌有些粗犷,一身匪气。

几个副官环绕在左右,皆穿鸳鸯战袄,外套锁子铠,头戴斗笠盔。看见谢檀进去,赵明达只微微欠身,并未起身行礼,几个副官倒是站起来恭迎了下,被他眼神一睨,又讪讪地坐下了。

“不知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下官身在外,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那赵明达声如洪钟,嘴上喊着恕罪,表现出来的可一点不像是有罪的模样,说完依旧与旁边的副官谈笑风生,视谢檀如无物。

谢檀走过去,在赵明达对面坐下,季殊合跟在她后面站着。

“无妨,本官一向心胸宽广,不会怪赵大人欺君罔上之罪。”

赵明达闻言将酒杯重重掷向桌面,语气凶狠:“殿下这是何意?”

“难道觉得赵某那封折子是胡言乱语不成?”

谢檀丝毫不惧:“是不是胡言乱语本官暂且不知,但确实未见证据,只有一封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折子。”

赵明达看了站在谢檀后面季殊合一眼,面上带了分轻慢:“不将证据附上,自然是怕途中被劫,横生事端。”

“这可是军报,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赵大人莫不是没有吧,本官可先提醒一句,污蔑有功之臣是要诛九族的。”

赵明达被她激的一怒而起:“季殊羽谋反的证据如今就在我这放着,待本官回京自然会亲自呈给圣上。”

谢檀见得到了她要的答案,遂不再紧逼,缓和道:“好,有证据就好,那本官今晚要亲审季殊羽。”

见赵明达嘴角微动,有反对的趋势,谢檀又加了一句。

“本官可是领了圣旨前来查案的,赵大人是要抗旨不尊吗?”

这顶帽子扣下来,赵明达只好无奈应答。

日头西斜,夕阳余晖洒在广阔的沙场上,映照出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不远处,几列士兵正在进行最后的训练。沙场另一角,营帐前燃起浓浓的炊烟。

到晚膳时分了,算算时辰,也该回去了。

季殊合适时牵来两匹马,两人一跃而上,往城门口方向奔去。

刚到府衙,王然已然备好吃食等着他们了。

“殿下路上奔波,想必未曾好好用过膳。下官略备了一份薄酒,还望殿下赏脸。”王然迎着笑脸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檀欣然前往。一行人往内厅方向走去。

待三人坐下后,谢檀望向门外:“王大人此番设宴,只有我们三人吗?不知赵大人是否知道此事?”

王然也顺着看了一眼外头,又看了一眼紧挨着谢檀的季殊合,不知该不该开口。谢檀察觉到了他的犹豫,道了一句:“无妨,他是可以信赖的人。”

王然这才斟酌着道:“赵长官一向事忙,此时还未归,此番就只我们几个。”

“再说,平日里他醉心军务,也不大关心此类事情。”

“是吗,他平时也是这么晚归吗?”谢檀若有所思地问。

“那就不知了,自从赵长官占了衙门后,下官不与他同住,不太清楚这些。”

“只是他近日常常晚归,听师爷说,有时甚至到亥时才归。”

“那朔州城,最近可有些生人往来?”谢檀望着王然问道。

“这个,下官,下官不知。”王然眼神有些闪躲。

“王大人可真是说笑了,您这朔州城都快空了,连城内有没有生人都不知道?看来您这父母官做的也不怎么样啊。”季殊合在一旁玩笑似的开口。

王然被臊的满脸通红,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谢檀警告性的瞪了季殊合一眼。

“不许胡说。”

“我知王大人是个好官。”她亲自给王然倒了一杯酒。“不然当初也不会数次上书请求朝廷御敌,只是我如今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太清楚,还望王大人不吝赐教。”

王然连忙站起身接过酒,又给谢檀回了一杯:“哪敢哪敢,下官人微言轻,若是能有帮助到殿下的,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这话倒说得真切。

季殊合见状,手伸到下面,偷偷移过那杯酒,送到自己桌前,一饮而尽。王然看到了,只装作不知,继续同谢檀谈话。一顿饭吃得自然是宾主尽欢。

“另外,殿下若是不愿住在这里,下官还给殿下寻了一处住所,距离下官的家不远,只是屋子有点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昨天下官的夫人带着小女打扫了一天,就等着殿下住进去。”

谢檀看了季殊合一眼,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挑鱼刺,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殿下要肯赏脸的话,只需告诉师爷一声,他自会带您过去。”

“若无其他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后退几步离开。

王然走后,屋子里只剩下谢檀和季殊合,刚才吃饭的时候光顾着同他套话,席面都没怎么动。这下他走了,两人终于可以好好地吃一顿饭。

“你觉得王然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指挥使不是心知肚明吗,何须再来问我?”

“不管真假,总归是他把赵明达弄过来的,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就看他识不识相,愿不愿意戴罪立功了。”季殊合筷子还在鱼肉上挑弄。

席面有一道清蒸石首鱼,味道最为鲜美但刺也是最多,存放也极为麻烦,王然还真是用心了,这个都能弄来。

“也是,那今晚提审季殊羽,你去吗?”谢檀转头面向他问道。

季殊合没答,抬手把满满一碟子剃好刺的鱼肉推到谢檀面前:“好啦,殿下现在可以吃啦。”

说完眉眼含笑看着她,黑亮的瞳孔里只映着谢檀一人,清亮的让人心惊。

谢檀移开眼,盯着那盘鱼肉没说话,鱼肉白嫩饱满,上面还浇了淡黄色的汤汁,点缀着几粒葱花,一看就鲜香醇美。

她最爱吃鱼,菜端上来时就看了好几眼,只是懒得挑刺,平日里都是红芍替她挑好,想不到被季殊合发现了。

只是这碟鱼肉她是不能吃的。

“多谢季公子,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自己吃吧。”

“怎么就无功不受禄了,刚刚我不还喝了指挥使的酒吗?这算投桃报李。”旁边男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一丝狡黠,如山泉流淌。

原来是为了那杯酒。

谢檀自重生以来,不知是不是死过一次,除了复仇,对其他一切事物都不大在意。

是以她看到了季殊合偷移她的酒杯,也只装作没看到,仿佛这样就能省去以后的麻烦事。只是她想不到,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倒缠上她了。

“不用了,今晚你跟我去见季殊羽就算报答了。”谢檀把鱼肉推过去。

季殊羽闻言愣了一下,低声道了声好,那碟鱼肉被遗忘在桌边。

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是赵明达回来了,抬头看了下水钟,确实是亥时才归。

“收拾一下,去见他吧。”谢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快走出屋门时,朝后看了眼桌子,那碗鱼肉还放在那里,一晚上未动。冬日天寒,鱼肉上覆盖的汤汁四处流淌,凝结成了晶冻,混着绿色的葱花,莫名有些恶心。

她做的是对的,她从来就不需要那碗鱼肉。

谢檀收回眼,跨步直出,没再回头。

谢檀出来时,赵明达刚往内院走,两拨人碰到了一起,黑夜无边,隔着幽暗的灯火,谢檀开口。

“赵大人让本指挥使好等。”

赵明达态度桀骜:“军务繁忙,请指挥使见谅。”

“话说指挥使不是要去提审季殊羽吗?怎么还有空在这里跟下官闲聊。”

“赵大人说笑了,您这府里都是良将,没有您的允许,他们拼死也不敢透露季殊羽关在哪。”谢檀嘲讽道。

“那倒是下官的错了,忘了跟他们说,白白让指挥使等了这么久。”赵明达语气有些得意。

他又扫了一眼季殊合:“这位是?他也同去吗?”

“在下是照顾殿下生活起居的男侍,自然是要随身伺候的。”不等谢檀回答,季殊合笑眯眯地开口。

赵明达闻言看了季殊合好几眼,语气有些鄙夷。

“那下官这就带指挥使过去。”说罢走到前方引路。

谢檀懒得再理他,冷哼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三人越过月亮门,一路向西,经过一段长廊,到了一处小房间。门口有两人身穿银黑盔甲的士兵在把守。看见赵明达过来,行了个礼就把门推开了。待三人进去后,又关上门,依旧在门口站着。

屋内装饰倒是和普通房间无异,靠窗放了一张案几,上面摆了个木制笔筒。月光透进来,照出一层灰。

房间右侧放了架博古架,赵明达走过去,移动架上的一个珐琅玉石荷花盆景。博古架由中间向两边移开,现出后面一道青灰暗门,暗门打开,又是一方不见光的甬道。

赵明达径直踏进去,谢檀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

甬道狭小黑暗,脚下还铺了尖利石子,十分难行。季殊合跟在她后面,手微微张开,防着谢檀摔倒。

走了约摸一刻钟,终于到了尽头石室。

季殊羽就被关在这里。

1. 关于军将士兵服侍描写皆参考自《太平抗倭图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