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周目
切尔西娅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去的,当她的理智终于回来之际,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内。
她坐在桌边,而欧洛德瑞斯在她的身边,黄金瞳内平淡无波。
“他承认了。”她说,依旧觉得像是一场梦,“他承认他谋逆,杀害无辜骑士,而仅仅是为了财宝,为了他所认为的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的财宝。”
她捂住脸颊,发现不知何时面上一片水色,于是她正欲擦掉脸上的泪珠,一双手却先她一步。
欧洛德瑞斯静静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他擦得那样仔细,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默默倾听。
“你看,多么可笑。我从不在意他究竟有多少财富,一开始他要来王城,我就该制止的。为什么他就认为荣华富贵就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呢?!他凭什么这么做呢?!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不过是理所当然替我安排罢了,可是他凭什么呢……”
切尔西娅一直说着,直到泪水不断奔流出,而她的思绪被悲伤占据再也说不出话。
欧洛德瑞斯轻叹一声,将她轻轻拉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是清凉,不似体温那般的温暖,他好似没有温度,却并不刺骨,像一阵清风沁入肺腑。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那是森林的味道,混合清晨的露水,消融的冰雪,初升的太阳,她仿佛回到了河谷,远离这些争纷。
没有谋逆,没有财宝,没有残暴的国王,没有拿她寻乐的贵族。
只有陆斯恩和欧洛德瑞斯,她真想沉浸在这个片刻中永不醒来。
“希尔芙,”他说,声音如冰泉般清冽,“跟我走吧,你还有我。”
陆斯恩走不了了,明天就是他的行刑日,他们都心知肚明。
欧洛德瑞斯虽是精灵王,但如果为了人类叛徒就破坏两族的关系,很显然不现实,自然切尔西娅也并不愿意看到这些。
奥德里奇说他可以放了陆斯恩,但前提是陆斯恩否认,可他在大公爵的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所为。
他明天难逃一死。
切尔西娅忽然觉得自己来王城就是个笑话。
她打着为哥哥伸冤的名义,不仅这些日子受尽刁难,还麻烦久居深林的欧洛德瑞斯大费周章,甚至可以说是自降身价主动前往人类国度,只为谋求她的平安。
如果她不走,就实在是枉费他的一片苦心。
于是她点点头,窝在他的怀中,侧脸贴着他隔着衣物却依旧冰冷的胸口,下巴被一双大手抬起、
她抬眼,对上他的双目。
俊美的森林之主精灵王,他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唇边,无比虔诚地吻了一下。
她能感到他呼吸的潮湿,听得他如雷的心跳,他那一贯无波的眼眸中此刻却满是惊涛骇浪。
他浅粉的薄唇轻启,话语随着清凉的夜风吹入她的耳中:“希尔芙,我……”
“我还不知道,原来精灵的礼节竟是如此?”
他的话语被打断,切尔西娅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敞开的庭院外,奥德里奇站在月色下,只着衬衣。白色修身衬衣极为适合他,绝佳的弧度被勾勒出,可却无任何人产生要亵渎他的想法。
因为他笑着,但很显然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他的手中依旧拎着酒瓶,暗红的酒液有些倾洒出,将他胸口染做红色,在清冷月光下甚至像极了血色。
欧洛德瑞斯一贯平淡的神情竟罕见地染上了一丝愠怒,他白皙到几乎无血色的面容微红:“人类国王这是何意?”
“何意?”奥德里奇看来是喝多了,脚步都有些蹒跚,可他还是走来,迈入房内,坐在他们身侧仅剩的最后一个座椅上,挑眉:“我自己的王宫,我还来不得?”
他是在回答欧洛德瑞斯,可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切尔西娅。
这眼神让她发毛,像极了狮子看向猎物的眼神,切尔西娅蹙眉,生理性地往欧洛德瑞斯的怀中缩了缩。
可这个动作不知为何更加惹怒了奥德里奇,他忽然松开手,酒瓶掉在光洁地板,发出刺耳声响后四分五裂。
他却丝毫未在意,听不到般,那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眼神未有半份偏移。
“是王宫,但这里,是客人所居。”
她头顶的声音终于归于平静,欧洛德瑞斯至少是活了几千岁的,断不会和几十岁的人类置气。
“呵……”
奥德里奇嘴角弯起弧度更甚,他的长相本就妖邪,夜色深沉,酒精气息浓重,切尔西娅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别怕。”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颤抖,欧洛德瑞斯安抚。
“啪”的一声,一道刺目火光燃起,地上洒落的酒液竟燃烧起来,不等切尔西娅有所反应,那酒液忽然又冻住,燃至一半的火焰迅速熄灭。
奥德里奇看着这一切,他的眸中那一抹深红此时像极了烈火,切尔西娅迅速反应过来刚刚那火是谁做的,而能熄灭的也只有欧洛德瑞斯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近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攥住她的力道极大,切尔西娅欲挣脱开来,却因力量悬殊显得毫无意义,她蹙眉:“什么?”
欧洛德瑞斯的语气难得染上怒意:“放开。”
任何人都没动,但空中却是有横冲直撞的力量,“当”的一声,摆放的花瓶一瞬间击为碎屑。
切尔西娅不知道奥德里奇是怎么了,大抵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疯子的最后一层伪装被撕碎,他对自己的针对,尤其是他问的那句“对他做了什么”,难道他已经看出了她有黑魔法的天赋?
这不是没可能,海曼家族火系魔法几乎是顶级,看穿低级的拙劣魔法轻而易举,而看穿黑魔法也并不是没可能。
就在她思索如何脱身之际,他却松手,最后看了她一眼,接着离开。
若不是地上碎裂的酒瓶和花瓶,暗暗泛红的手腕,以及欧洛德瑞斯难得的怒意,她都要以为奥德里奇几乎就没来过。
这疯子来得太突然,走得也是。
“明日我们就离开。”她说,接着心中一动。
“能召唤来一只信鸽吗?送到我的侍女丽莎那里。”她问,欧洛德瑞斯用动作回答——他只是将手抬起,修长的手指映着月光,一只洁白的信鸽展翅飞来,稳稳停在了他的手上。
“谢谢,你的魔法总是控制的如此……出神入化。”切尔西娅忍不住夸赞,而他说:“终有一日你会超过我的。”
切尔西娅把这当做他的鼓励,她从桌子上拿起一笔来,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接着欲将字条系在信鸽足上,王宫的纸张质量极好,于是她又忍不住思索信鸽是否承受得住这般重量。
“它是精灵的侍从。”欧洛德瑞斯看透她心中所想提醒。
那便是没事了,切尔西娅放心将纸条绑好,看着鸽子展翅飞翔高空,朝着王城的某一处飞去。
“又去哪里了?怎么弄得一身泥巴?”陆斯恩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眼看向她,虽是责备的话,但他的语气却并无丝毫严厉。
切尔西娅思索了片刻是否应当把真实情况如实奉告,但又想起那位精灵王的告诫,最后脸色一红:“和,和丽莎去给老约翰帮忙了,快到收获的季节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陆斯恩叹了口气,碧蓝的眼眸却含着笑意。
“你过来,”他说,切尔西娅犹豫片刻乖乖走上前,面颊上被他狠狠一掐,“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谎,都会语无伦次。”
切尔西娅的脸更红了,她轻咳一声瞥向陆斯恩手中的书籍欲干巴巴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金发俊美少年将封面展示给她看——《古魔物图鉴》。
切尔西娅吐吐舌头:“这种枯燥无味的书也就你能看得下去。”
“要看下去的,切尔西娅。”他忽然开口,表情凝重,漂亮的桃花眼这次笑意全无。
切尔西娅愣住了片刻,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刺眼的火光自窗外烧来。
那火是那样大,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燃成灰烬,看着陆斯恩自火光中朝她微笑,却并不逃。
接着屋顶断裂,一只巨龙呼啸着飞过,口中喷出炽烈龙焰。
“快走啊!”
切尔西娅焦急地要拉他离开,却见他笑着看她,一动不动,全无要走的样子。
“我走不了的,切尔西娅。”
金发的少年浑身浴火,长至腰间的发丝在火中燃烧,卷曲,接着化为焦黑。
“我发现了真相,而我不得不认罪。”
“你不该来的,”他说,“我只能认罪。”
他的皮肤在烈焰下泛起苍白的光来,很快他被巨浪吞噬,留给她一副枯骨。
切尔西娅猛地坐起身,她还躺在奴仆住处的床上,熟悉的潮气依旧萦绕在鼻息之间。
没有火光,没有陆斯恩,也没有巨龙,那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