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苏念迅速从小榻上坐起来,“不会打扰你吗?”
“横竖都是被打扰。”
苏念:“……”
她趿拉上鞋子走到叶鸣赫的床榻边,屋中虽未掌灯,但月色喜人,如水般透过窗棂铺洒开来,勾勒出男人半靠在床头的阴影。
还给她腾出好大一片空地方。
她弯身,踢掉鞋子,膝盖跪在床榻上,两手撑着爬了好几下,才接近叶鸣赫,然后就去伸手掀开被角。
不想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按住。
“你的被子呢?”叶鸣赫道。
被子?
在小榻上!
经这一提醒,苏念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抱着自己的被子过来睡,叶鸣赫都想到了,她怎么就没想到。
怪羞耻的。
她迅速缩回自己的爪子,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垂下头,默默又向后爬了回去。
还好是夜间,不会叫人看见她现在的窘样。
“你,要和我入一个被筒?”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苏念还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她的脸简直都不知要往哪里搁了。
“才没有!”苏念梗着脖子嘴硬道,下了床榻就跑去抱自己的被子。
对了,把枕头也拿上,要不然又被叶鸣赫误会自己想与他共枕,臊死了。
安顿好之后,她裹着被子贴着床榻边,叶鸣赫两手枕于脑后,闭目平躺着,也尽量睡在里侧。
“国公爷……”
黑暗中,响起苏念轻轻的低语。
“嗯?”叶鸣赫睁开眼。
“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再去苏家,今天很感激你。”
一开始,成为叶鸣赫用来哄纪老太太的工具,苏念极不情愿,但在他将她关在幽梓园折磨之后,才不得不低头。
现在看来,只要不触他逆鳞,两人就相安无事,且成为他的“妾”,不仅享受着泼天的富贵,还会享受他的护持。纪冲跟前算一次,去苏家算另一次。
甚至,他还许她一份令人期许的未来。
她真的赚到了。
叶鸣赫闻言,沉默着转头看向苏念。
夜晚薄云,遮掩着月,却盖不住这一片月色。
睡得又快又沉的苏念惊扰了这月夜的片刻宁静,一骨碌翻身又贴在叶鸣赫身前,他下意识地就要提着她后颈衣领,想将她拖远一些。
可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
晨起,苏念收到一封从苏家来的书信,她将信件打开,字里行间都是苏福言辞恳切的歉意,她才懒得细看这些虚话,倒是信件后面附了三张地契和田契,让她的眉眼笑开了。
看来,这就是苏福给她的封口费,叫她不要在叶鸣赫跟前说叶煊的事,更不要“搬弄是非”让叶鸣赫惩治他们。
苏念明白,叶鸣赫才不会关心这些呢,但她又借着叶鸣赫的势,狐假虎威了一次。
于是,整个早上她看着她仰仗的国公爷,都是笑盈盈的。
午后,苏念照例和纪老太太在园子里晒太阳,叶鸣赫破天荒地也多待了一会儿。
苏念正给二人斟茶,忽然“哎呀”一声,道:“我想起数日前,答应央晚和她一起去踏青。”
那还是给叶鸣赫做妾之前的事,约定就是今日,这几日太忙乱,她将此事忘到脑后,连同谢央晚见面的机会都没。
说完,她看了一眼叶鸣赫。
叶鸣赫说过,给他做妾,就要守妾的本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刚还收到实打实的财富,她就更不能不顾及叶鸣赫的想法。
她小声道:“就算去不成,让我给央晚知会一声,行吗?”
叶鸣赫正要开口,纪老太太急忙插言:“踏青好呀……正是这个时日该干的事,今日天气又这样好,不出去走走反而可惜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玩儿,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她笑着指向叶鸣赫,“他啊,十几岁就开始忙着带兵打仗,打小都没怎么好好玩儿过,你把你们国公爷也带上吧。”
苏念悚然一惊,不知该怎么应答。
她本因为纪老太太让她赴约,叶鸣赫也就不会为难她,但是要带上他的话……要怎么玩?她和谢央晚还要不要说悄悄话了?而且,他们的关系,也会让更多人知晓。
她本身就是用来哄纪老太太的。
叶鸣赫的眼神从苏念的脸际划过,他道:“我不去了,还要歇晌。”
纪老太太失望地瞪了过去,这个不开窍的外孙。
苏念忙不迭给二人道谢行礼,兴冲冲地离开了。
纪老太太又急忙提点,“你不去送送么?你不陪她去,她肯定很失落。要是你能送她,她会开心的。”
她刚有失落吗?倒没发现。明显自己说“不去”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下次。”叶鸣赫道。
苏念出了将军府,府里的车夫已经套好马车在等她,还好是一辆小马车,不是叶鸣赫乘坐的印有将军府徽记的那架,要不然被谢央晚追问,她也解释不清。
到了和谢央晚相约的地点,苏念呆住了,看来众人都不想辜负这大好春光,绿茵茵的草坪上已挤挤挨挨了好些帐篷,年轻郎君在平坦的草地御马,小娘子在湖边三五成群的戏水。
谢央晚远远地看见苏念,提着裙裾跑过来,嘟着嘴嗔责道:“你怎么才来?”
“抱歉啊央晚,有些事耽搁了。”苏念说着,变戏法似的掌心托着一对耳饰,讨好地笑道,“嗯,这个送你。”
谢央晚眼睛一下亮了:“哇,这么大个儿的东珠,好漂亮,那我就收下了。”
“拿人的手短,这下你不会怨我了吧。”这已经是首饰匣子里最小颗的东珠,太大只怕谢央晚不会收。
谢央晚嘻嘻一笑,急忙将这对东珠耳环戴上。
“嘁!”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不屑的声音响起,苏念和谢央晚同时看去,只见乌泱泱十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个衣饰华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所到之处,旁侧的人纷纷给其让道,其他的年轻娘子们看着这样的气势和派头,皆投去甚为羡慕的目光。
那小娘子眼神颇倨傲,乜了一眼苏念,“当是什么稀罕物。”继而又看向前方,施施然走了。
苏念觉得这娘子眼熟。
她旁边的婢女紧跟着道:“真是!这么丁点的珠子,还没娘子发冠上的一颗珠子大呢。”
谢央晚蹙着眉,小声嘀咕道:“又没在徐清淼面前显摆,跟她什么相关,舌头长这么长。”
苏念也极纳罕,那娘子的行为实在讨人嫌。
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小娘子另一侧的婢女却故意抬高声音道:“世子给咱们娘子送的那发冠可真漂亮。”
苏念一听,便知其中关窍所在。“这位娘子叫什么?徐清淼?”
淼淼……
不就是和纪冲苟|合的那个吗?
“她呀,真是命好,原是一个孤女,被南川王认作女儿。哎呦那个南川王可疼爱她了。一同认养的还有一个男孩,可对那男孩不闻不问的,扔到军中就不管了。没托生在王室家,却成了王室的亲眷,这命不好吗?”谢央晚鼓着腮帮子,愤愤地说道。
“好。”苏念幽幽道,倒不是多羡慕徐清淼有机缘成为王女,而是联想到自己。
她是个养女,养父对她宠爱呵护,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恨不能榨干她的骨血。
这辈子,她可能再也体会不到父爱了。
就在此时,谢央晚“诶”了一声,她指向徐清淼的方向,“阿念,你没觉得她有点像你吗?尤其是眼睛。”谢央晚偏过头,盯着苏念的双眼好一阵,“不过,你是媚,她是妖,还是你好看。”
刚还惆怅的苏念嗤地笑了出来,她倒没多留意徐清淼的长相。
两人正走着,前面有几个年轻郎君骑马在徐清淼跟前停下。
苏念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纪冲,她脚步一顿,没有继续向前。只见纪冲手提着一只小兔子递在徐清淼眼前,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徐清淼立时脸上就跟开出一朵花一样,咯咯咯地笑起来,她将兔子抱在怀里,隔着这么老大远,回头看向苏念。
似乎用眼神宣示,纪冲和他猎到的兔子,都是她的。
这种情形,让苏念猛然想起鸿越客栈那次,只不过这次纪冲穿着衣服。
苏念了然笑笑,看来给她纸条的人并非纪冲,而是徐清淼,想让她知道他们之间早有奸|情。
现在回想起来,徐清淼包藏祸心,却给她指明了前路。
纪冲那种烂到渣的男人,她才不要!
而此时,纪冲顺着徐清淼的眼神,也看见了苏念。
他举步就往苏念那边走。
“你要去哪?”徐清淼的笑容僵在唇角,急忙询问。
她还正宣誓着呢,怎么战利品就主动跑到对方那了,还不叫人笑死。
“去透气。”纪冲道。
徐清淼立刻沉了脸,狠狠瞪着苏念。透什么气,室外空气正好,就是去找那个小狐狸精呢。
苏念见纪冲大步往这边来,赶忙拉着谢央晚回身就走。
怎奈纪冲几步便追上了,堵着苏念的去路,阴阳怪气地道:“苏念,腿上有劲儿啊,走得这么快,看来我表叔叔他不行么,淼淼都得我扶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