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客气。”

顾昭“感叹”一句，目光落在头颅缝合处，针脚整齐细密，她嘀咕一句：“这许家兴还真是个干细活的。”

她迈步走进屋内，出了门口那一滩血之外，屋子里依旧干净又温馨，许清泽的房间们半掩着，只能看到一个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嘟嘟”声，她转头去看，就见那个双面人头洋娃娃正在奋力地擦着地上的血，两张脸上都是惊恐。

“快点擦干净！小泽不喜欢的！”

“小泽是最善良的孩子怎么能见到血呢！”

顾昭收回视线，用伞尖顶开了卧室门，几个没有头的洋娃娃率先滚落出来。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被塞满了无头洋娃娃，而那些“失踪的头”都被堆在那张书桌上，许家兴正拿着针一个一个地重新缝，只是脑袋和身体都是不匹配的。

“它们好看吗？”

许家兴没转头，声音礼貌而清甜，不谐世事极了。

顾昭盯着他的脖子看了一会儿，随意答道：“审美有待提高。”

许家兴：“……”

顾昭把手一摊，似是极为无奈：“这就受不了？不会吧。”

一声极为绵长的吸气声，对面似乎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最终他还是转过了头，咔哒咔哒的声响，似乎是骨头摩擦的声响，那双僵硬的双手上已经有了几片尸斑，他双手捧着下颚，将自己的脑袋缓慢地往后掰过去，露出青白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依旧干干净净，带着“许清泽”式的笑容，只是在脖子和头颅连接处，隐约有虫子在钻进钻出。

许家兴似乎察觉到了，又似没有，他抓痒一般在脖子上挠出好几条血痕，好像依旧痒，他又大力拍打几下，指甲里钻进一只白花花的虫子。

似乎是暂时舒服了一些，他微微偏头显得格外无辜：“那现在呢？好看……”

“吗”字还没有出口，那颗头应声落地。

“嗤嗤……”

无数的虫子从他脖子里漫出来，一股一股如同喷涌的泉水一般流过身体流到地上，成了一摊浓黑发臭的血坑。

而那具身体……或者说人皮一下跌落在椅子上，里面空空如也，骨骼内脏血液，什么都没了。

“咕咚咕咚……咚。”

那颗头依旧在地上滚的头颅终于停下，他似乎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情况依旧在问：“现在呢？现在呢？”

顾昭走到他身边，弹了弹身上的纸人，纸人“嘻嘻”一笑，跳到地上站到那颗头颅面前，还十分贴心地将他正了过来。

纸人格外人性化地在两只纸手上“呸呸”两下，又做出一副气沉丹田的样子，扎着马步，大喝一声，将自己的头摘了下来，左手倒右手的抛来抛去。

“看到了吗？这种形式的才叫好看。”

顾昭故意曲解他的话，用伞挑起那张人皮丢在了他的面前，面上带着几分冷意：“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是什么？”

许家兴睁大眼睛看着地上那张青白的没有一点血污的人皮。

“当然是你的，不，是许清泽的人皮啊。”

顾昭好整以暇地低头，伞尖将那张人皮铺开：“你那个大师没有告诉你吗？换魂的双方只要有一方死了，那活着的那个身体也会从内部逐渐崩坏，最后只剩下一张人皮。”

“所以换魂术在以前也被叫剥皮术，这是能最干净完整地剥下一张人皮的办法。”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让你自杀？”

“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你把许清泽当成猎物，却不知道你也同样是，从一开始你们两个就是瓮中之鳖。”

许家兴疯了一般尖叫：“不！不可能！大师不会骗我的！哈哈哈哈哈，是你骗我！”

“大师说了，我已经成了许清泽了，就算你找来也奈何不了我，你只能办死人，我可是活的，那些事可都是许家兴做的，关我什么事？”

他越说越坦然，面上表情也逐渐狰狞，只是没一会儿他就收敛了表情，又一副阳光温柔的样子，只是出口的话依旧疯魔。

“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拥有一切？而我却要待在那个破烂地方？我明明哪里都比他强！可是他们居然更喜欢他那副伪善嘴脸？”

“还不是因为他有钱，现在我也有了，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会拥有最好的未来，叫许清泽还是许家兴又有什么关系？”

顾昭的目光停留在那颗头颅上，神色带出几分冷硬：“我没空做人渣的心理辅导，你实在想要可以去地府预约。”

她实在听得有些不耐烦，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等待许久的黑猫轻盈地跳了进来，落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它安静走到了许家兴的面前，少了大半怨气的它此刻看起来已经和正常猫没有太多区别，只是个头还是更大了一些。

许家兴看着它，下意识叫了一声“咪咪”，激动地开口：“咪咪，你来了，我已经帮你把害死你的许清泽杀了，你是不是该高兴了？大师说了，只要这么做了你就会原谅我了。”

而回应他的是两排森白的牙齿。

“啊——”

惨叫声响起，黑猫一口一口啃食着那颗头颅，直到露出白骨。

许家兴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猫，他想张口说什么，可是他的舍友被黑猫叼住了。

顾昭摇了摇头，语气不带半分遗憾：“可惜你们一个两个都太蠢，你们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不走到今天，只是你们谁也没有抓住，哪怕你们有一丝良善之心也不至于如此。”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的顾晏淮这才颤巍巍开口：“小……小祖宗，这个咱们不审判一下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昭：“他三魂早没了，判什么判，你要去和阎王抢活儿干！”

顾晏淮的头摇成波浪鼓：“不，我不敢，这话可不兴乱说！”

一旁的裴誉问出了关键：“他的三魂被人拿走了？”

顾昭点了点头：“嗯，不然他这具身体应该还能撑个十天半月的，不至于崩坏得这么快。”

顾晏淮见缝插针：“小祖宗，这三魂……”

顾昭的手紧了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这是自家的苦瓜。

她露出一个“慈祥”笑容，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魂起于先天，明唤天地人，是灵魂里最重要的东西，用处太多，多到连我都不知道这个玄师把它拿去要做什么。”

“而且……”

顾昭拄着伞站起来：“这个玄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我都算不到他在哪里。”

顾晏淮眼睛溜溜地转：“这人比小祖宗你还厉害？”

“灵官大人天下无敌！”

纸人不由分说地捂住顾晏淮的嘴。

顾昭赞许地摸了摸纸人：“他要是真比我厉害就不会花这心思当缩头乌龟了，不过我也确实好奇他用了什么办法。”

她目光一寸一寸移动到裴誉身上，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你知道吗？”

裴誉依旧答得四平八稳：“顾灵官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顾昭轻哼一声。

“行了，让节目组去找衙门……哦，现在叫警察了，让警察来吧，加上许家兴那尸体，这里可有四条人命了。”

说完她眉头微蹙：“你们警察现在信这些吗？”

裴誉行善如流地道：“顾灵官放心，有专门的有关部门处理这些事。”

顾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

裴誉难得地追问一句：“以为什么？”

“以为又要像那年在长安那样……关你什么事？找警察去！”

似乎是还怕被追问，顾昭脚步极快地往外走，这时电梯已经恢复，一群人节目组工作人员在围着帮忙解救困在里面的人。

顾昭瞥一眼，那些人原本模糊的面容都已经清晰了，算是脱险了，她的目光落在一个老太太身上。

她转头问顾晏淮：“现在几点了？”

顾晏淮“呜呜呜”地指着自己的嘴，跟出来的裴誉看了看自己的表：“十二点三十二。”

顾昭松了口气：“看来没影响午休。”

她脚步极为轻快地从楼梯往下走，刚到楼下就看到好几辆警车停在门口，顾昭路过警车，看见一扇车窗里露出的一张女人的脸，像极了许家兴的脸。

警车车门打开，那个女人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她看起来应该比实际年纪更苍老几分，一双手也有着做过很多粗活的痕迹，可是她身上穿戴却都不便宜，和她本身形象气质极为不符。

女人瘪着嘴小声和领着她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真没犯法！我的钱都是许清泽他们家赔给我的，我儿子家兴和他去游泳没了，我拿点钱理所当然吧……”

顾昭顿时停了脚步，转身一把拉住她：“你是许家兴的妈妈？”

那他们那天见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女人被这一抓吓到：“是……是啊？你也认识我儿子？”

顾昭松了手，压低了伞面遮住自己的脸。

她现在知道那人用什么方法瞒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