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被他冷落已是家常便饭。
被他这般抛在后头,远远追着他背影的时候也不少。
但不管经历几回,苏枝都习惯不了。
男人一身萧冷,冷漠又绝情地往前走,他身量高腿也长,迈一步便顶得小姑娘几步,更何况苏枝身子娇弱,又有心疾,哪禁得住这样跑,不一会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她脸蛋通红,两鬓发丝被汗浸湿,发髻也乱了,珠钗横斜。
看去好不狼狈。
“夫君,夫君……我跑不动了,你等,等等我啊……”
因为急着追上他,苏枝不小心一脚踩到繁复裙裾,一个不稳,竟是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声音不大不小,扑起阵阵灰尘,惹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到扑在地上的小妻子,目光沉郁,眉头拧得极深。
他在原地伫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久久看着。
苏枝摔了个灰头土脸,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那华美的烟霞轻纱都被拉开了个口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手掌直接扑在地面,还擦破了皮。
疼。
苏枝眼冒泪花,泪眼朦胧中,她一抬头,却看到他的夫君站在远处看她。
居高临下,冷漠至极。
他缓缓朝她走来,似是片刻,便到了她跟前。
直接一个平地摔,苏枝本就觉得丢脸,羞愧难当,她手疼,本以为他会扶她起来,没想到他冷冷看着她,竟是带着一丝嘲讽地说:
“苏枝,你怎会如此之蠢。”
“离了苏氏,你还活得下去么?”
“离了我,你又活得下去么……”
她一怔,脸颊发烫,眼眸里的泪似都是烫的。
眼睛也好疼。
苏枝顿时就不敢说话了,也不敢喊疼,四周的人虽没有聚过来,但毕竟是在闹市街上,她一下摔在地上还是引来不少目光,更何况两人都是极其惹眼的存在。
不一会,便有人小声议论,流言四起:
“诶!这不是谢大人和他夫人吗?”
“看去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怎么一个摔地上,一个却在旁边看着,夫妻关系不太和睦的样子?”
“你忘了!那苏家千金仗势欺人,谢大人是被逼婚,定是厌极了这门婚事!听说当年谢大人本来有段良缘,后面却被那苏家千金硬生生地拆散了,怎会对这夫人喜欢得起来?”
“唉,要我说,这又是何必呢,姻缘一事强求不来,如何能行逼婚之举,到头来,不过是害人害己……”
“说的是啊,看谢大人对他妻子这般冷漠,扶都懒得扶,许是不久后便会和离。”
“早就该和离了!两人根本就不相配!听说他夫人空有美貌,却内里空空是个草包,你瞧,连走个路都会摔倒……”
“说的是,如何能与谢大人相配,要我说,不久后定会和离……”
……
虽没人围着她看,但不远处人群的说话声仍旧传到了苏枝这里。
她觉得好像被人打了耳光,脸火辣辣的疼。
苏枝第一次觉得很丢脸。
她忽然想起,之前逼婚谢蕴,在大街上也有人这么说她,她当时不服气,龇牙咧嘴地反驳他们,现在却觉得好丢脸,也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反驳。
因为……两年过去,他还是不爱她。
这个结果好似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说,她是错的。
不管她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爱她。
苏枝抹抹眼泪,也不期待他拉自己起来,被磨得发红的手掌撑在地面,想要自己挣扎着爬起。
她光顾着爬起,低着头,也就没看到谢蕴已经朝她伸了手。
而谢蕴的手僵在半空,顿了半瞬,薄长手指弯曲,又猛地握紧。
手很疼,好似流了血,地上又有被烤得烫手的小沙砾,苏枝手一碰地面就嘶了声,她被烫到收回手,后又咬牙,打定主意不朝他开口时,却有浓重的阴影倾覆而下。
她眼前黑了一瞬,后便觉腰上一烫,被人拦腰从地上抱起。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被人掐腰箍着,下意识便要挣扎。
只是还不待她有动作,一冷厉话声便入耳,她被吓到一愣,蓦地就不敢动了。
“不想找死就别动。”
狠的像锋利的刀。
谢蕴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少女的下巴搁在她肩头,男人的气息拂过她鼻间时,神思呆滞了片刻。
双眸忽地湿润起来。
她埋在他胸膛前,手紧紧抓着他衣襟,小声哭泣起来。
渐渐,哭得浑身发抖。
谢蕴垂着长睫,掩映的桃花眸晦暗不清,看不清任何情绪。
随着少女身子的颤颤巍巍,他垂下的手却痉挛发抖。
于是乎,谢蕴一手抱着怀里的小妻子,一手牵着马,回了府。
四周看客却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庭广众之下……”
“好像,这夫妻关系并非不和睦,谢大人也没有对他夫人很冷漠吧?……”
“你放屁!抱个人就不冷漠了?那可是他夫人,要是在乎,肯定早就抱了起来,心疼得不得了……”
“说的也是……看来谢大人还是会和离啊,当初都在说这两人成婚半年后便会和离,结果两年了都没和离,如今看来也是快了……”
“这可说不定,说不定是那苏家千金要和离,谢大人反倒不肯了?我看这谢大人对他夫人也不全无动容嘛。”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这世间情之一事,谁又说的定呢。”
……
谢蕴回府后,青远远远看到来牵马,一看他家大人脸色便知事态不对,一个字都不敢多问,牵过马后便识趣地站在一旁。
就连老夫人让他家大人去见表小姐,讨论亲事这事都不敢说。
谢蕴怀里兜着小妻子,向来看不见情绪的脸却可以用阴沉二字形容。
浑身上下都是令人胆寒的戾气。
没有丝毫掩饰。
当谢蕴抱着苏枝进了内院时,正在廊下闲聊的婢女婆子忽然停了下来,见此情形,都不敢再接着讨论府上将要举办的婚事了。
半个字都不敢提。
下人侍从纷纷低下头,恰好这时,从谢母屋内出来的许依依看到了这一幕。
她初初见到谢蕴,端庄的神色涌现出一丝欢喜,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又检查了身上着装,深呼吸一口气后准备朝他走去。
只是在下一刻,当她看到谢蕴怀里抱着的苏枝时,她脸上柔美的笑一下僵住。
苏枝这时也看到了她。
她看到许依依站回廊转角处。
她静静立在那里,犹如庭院中盛开的玉兰,一袭紫衣罗裙,发髻齐整,看去优雅而高贵,许是因为常读诗书,又学琴律,身上又透着淡雅温婉的气息。
的确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忽然间,苏枝便想起了想起谢母以及想起那些路人的话。
内心酸胀,黯然地垂下眸,又缩回他怀里,不敢再看了。
她这样娇纵的大小姐,竟开始觉得自卑了。
她想,或许许依依和谢蕴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正的良缘。
以前她会嫉妒她,好想成为她那样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会赏花宴上连玩个飞花令都要被人嘲笑,为此,她也曾想过挑灯夜读,发奋看书,多多背些诗集,但她就是背着背着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第二日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而谢蕴就坐在床边,挑着挑花眼看她,讥笑着说她蠢。
她想,她才不蠢呢,要不是为了讨他喜欢,为了让别人觉得她并非脑子空空,她足以与他相配,她才不会去看那些晦涩的书籍。
话本可好看了,也有趣多了……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她如此努力,他就会喜欢她了。
可是呢……
或许他如今对她的厌恶,当真是因为她拆散了他的良缘。
她做了恶人,却也没得到幸福。
这是报应吧。
谢蕴,真的会娶她吗。
他是不是一直喜欢她呢……
苏枝越想越难受,心里堵得厉害,手又在流着血,疼得她冒泪花。
她眼睛红红,竟是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拆散别人姻缘的坏人,不敢再看许依依,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苏枝窝在他怀里,像个鹌鹑一样,把整个自己都埋了起来。
“表兄,依依今日来……”
虽看到谢蕴抱着苏枝,要往卧室走,但想起今日谢母同她所说之事,许依依脸颊泛红,还是朝他走了过去,柔声唤了句表兄。
只是表兄二字刚唤出,她话都没说完,谢蕴却是一个字都没应,径直越过她上了台阶。
视她于无物,连基本的礼节都没给。
许依依呆愣原地,竟是有些失态了。
而窝在他怀里的苏枝什么都没看到。
她昏昏沉沉的,没听到许依依说了什么,也不想听谢蕴同她说了什么,甚至还干脆捂住了耳朵。
等到谢蕴抱着她入了卧室,门重重地关上时,砰的一声巨响,她和门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门外围着的人顿时作鸟兽散,没有人敢靠近这间屋子。
而屋内,苏枝便被他扔在床榻之间。
他动作粗暴,虽床榻上垫着层层云锦软被,但苏枝仍是头晕目眩。
她懵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待意识清明,头也不晕了想要起来,耳边却落下极轻、极沉的命令。
“别动。”男人倾下身来,单手撑在她耳侧,薄而白的手青筋暴起。
那修长而有力的五指微微曲起,明明如玉似竹,看去赏心悦目,却无端透着种可怕的压抑感。
他微微低下头,高束的乌发垂下,似有若无地拂过少女面颊,烧灼的呼吸亦洒落她耳畔。
脸颊微痒,耳垂又麻又烫,细密的战栗感一瞬攀爬全身。
少女不知所以,小幅度地颤抖着,眼尾复又潮润时,她神思都有些恍惚,颤着眼睫偶然的一撇,却叫她魂灵激荡,昏沉的意识顿时醒了个干净。
她竟是看到……谢蕴在舔舐她手掌的鲜血。
自她蜿蜒的伤口,一点点的,轻柔而细致地舔舐着。
透过眼眸氤氲的水雾,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他那鲜红的舌头。
裹挟着鲜血,吸食干净,吞咽而下。
喉结似山峰起伏。
他……就像艳丽的毒蛇。
美丽而危险。
诱人却可怕。
这个荒唐的念头瞬间闪过苏枝脑海,方才手心的刺痛慢慢成了难挨的痒。
她近乎是小死过一回。
待她手心的鲜血都被舔舐干净后,苏枝瘫倒在床榻,浑身都似是软成了一滩水。
也汗津津,湿哒哒的。
男人薄唇勾着似有若无的笑,他抬手,将她被汗湿的发撩到耳后。
苏枝眨了眨濡湿的睫毛,一片模糊的水雾中,她看到那微薄的嘴唇还染着她鲜红的血,男人肤白唇红,俊美而漂亮,简直有种恐怖的绮丽感。
她忽然觉得害怕。
也被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这画面太不真实了,谢蕴,谢蕴何时会这样。
他一向是冷漠而尖锐的,高高在上,清醒地审视她。
次次看着她时,周身便如覆寒霜,寒气和压迫感直令她喘不过气。
如何,如何今日会如此……
苏枝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躺在床上,眸光涣散,盯着头顶被风摇晃的帐幔,看了许久。
就连谢蕴给她包扎好伤口都没发觉,也不知道他什么出了内室,又什么时候回来的。
“选一个。”
男人的声音重又冷寂,无波无澜,如寒潭深渊。
宛如冷水浇下,苏枝浑身一激灵,从方才的梦里彻底醒了过来。
她心一颤,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快速从床上坐起,呆滞看他。
男人脱了外袍,身形便更加显得优越和强势,居高临下看她时,压迫感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开始,苏枝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但目光流转,当她看到男人手中的藤条和麻绳时,以往那难堪又糜|乱的画面闪过脑海,苏枝瞪大了眼睛。
“私自出府会见外男,说说,要夫君怎么罚你?”他说的轻描淡写,唇边甚至带着冷而浅的笑,好似方才当真不过是梦。
“那不是外男,是我兄长!”苏枝急了,慌忙反驳,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男人沉默,静静看她,眼如点漆,深不可测。
这种沉默恍若深海,将她整个裹挟其中,苏枝只觉要溺死在里面。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想起那些画面,少女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耳垂又烧得滚烫。
太羞耻了,他,他又想侮辱她!
苏枝额间又渗了汗,薄薄一层,她咽了咽口水,没办法只好同他撒娇。
“夫君,不要这么对枝枝,疼,也丢人……”
她娇声唤他夫君,又伸出未受伤的手勾了勾他手指。
两人指尖相碰,男人手指微微颤了下,曲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苏枝自然没有察觉,谢蕴依然沉默着,没有说一个字。
一想到那些画面,苏枝简直想哭,于是乎,她便又用脸颊脸颊蹭了蹭他的手,男人似有触动,指腹细细抚摸少女脸颊,苏枝颤着眼睫想了片刻,便轻张檀口,含着他手指轻咬。
待小舌头碰到他手指后又脸红,蓦地松了口。
脸瞥向一侧,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似是害羞得厉害。
而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眸荡着水光,映着眼尾的红,似是含了层媚色,低眸望去,当真销魂荡魄。
男人眸光越发深了。
甚至渗着微红。
忽然,他猛地掰过少女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稍稍用力,少女哼痛一声,只能仰起脖颈看他。
泪眼汪汪,满面春色。
男人拧眉,燥意涌上。
“枝枝如何惯会用这种姿态勾|引夫君?”他手捏着少女下巴,指腹重重摩挲她肌肤,又探进她唇瓣,似有若无地磨着她贝齿。
他垂眸讥笑,向来平静的声音里,听来竟是带着几分扭曲的疯狂。
“真是淫|荡至极,有伤风化。”
“夫君的小淫|娃,在苏府……是不是也这般勾|引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