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这话入耳,苏枝当真愣了很久,很久。
水润的眼眸睁大,方才横流的水光一下消失,那不自知的媚色也散了个一干二净。
里面只剩下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然后是愤怒。
在她眼里,谢蕴一向克己禁欲,看重礼法,他总是说她不知检点,需得严加管教,他芙蓉月貌,琼玉之姿,虽冷而锋利,但也时常会让苏枝生出不敢亵渎之感。
如此淫词秽语,怎会从他的嘴中说出来。
他竟然说,说她淫,淫/荡……
还说她是小,小淫……
苏枝脸和脖子都烧了个滚烫,甚至连眼睛都腾腾腾冒着火。
后面那个词如此污秽羞耻,她甚至都不敢在脑袋里想起。
但他,怎么可以用这种词侮辱她,她不是他的妻子吗,而且……
当苏枝对他前面说的小淫/娃震惊过后,再意识到他最后那句是何意思时,她发红的眼瞳简直都要碎裂了。
她还说她勾引……兄长?
他……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以说她和兄长……
怎么可以……
苏枝初初是茫然,震惊,待后面回神过来,她死死咬着嘴唇,咬得都要破皮流血,眼瞳里的火也一点点燃着,越烧越烈……
少女怒不可遏。
然后,她直起身子一下挥开他的手,后又扬起手,用力甩了一巴掌过去。
巴掌声极清脆,极突兀,也极响。
“谢蕴!你在说什么?”
“你太过分了!”
“那可是我兄长!”
“你……你……我兄长是对我最好的人,不许你侮辱他……”
这是苏枝第二次扇他巴掌。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打完后,她的手都是麻的,因为过于气愤,她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发着抖,牙齿也打颤,唇被咬破渗出了点点鲜红。
两人之间诡异地静了下来
谢蕴的脸被她打到一边,他肤色冷白,巴掌印尤为明显,红白交织,看去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最好的人……兄……长。”男人轻声念着几个字,分明声音轻微,但却好似字字都在齿间咬碎了。
他抬手轻触被少女扇过的地方,指腹抚摸着那个巴掌印,后竟是笑了。
他抚摸着她留下的巴掌印,笑了很久。
他唇鲜红,上面还留有几分她的血迹,凌乱的乌发落在眉眼,底下那双漆黑的眼瞳看她时,目光深到要将她撕裂,也将她吞噬。
一场狂暴的风雨掩在下面,
苏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撑在后面想离他远点,他却又俯下身来,一手掌着她后脑勺。
她往后再退不得半分。
男人一手掌着她后脑,勾着笑凑近她的脸,一手曲起手指,蹭了蹭她唇上的血迹,他低眸看着那晕染出的血红,唇边笑意更深,又探出鲜红舌头,一点点舔掉。
苏枝惊得唇齿微张,目色疑惑。
简直是难以置信。
他……他现在怎么总喜欢舔她,舔她的血?
“天下第一好?”谢蕴弓着腰俯身,视线与她平齐,两个人的睫毛都似乎碰到了一处。
少女眼睫的湿也染上男人长睫。
呼吸交错,喘息交融。
两人对视,透过彼此的眼,几乎要望到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
但苏枝的瞳眸透亮而清澈,她坦坦荡荡,干净炽烈,叫人什么都看不到。
而这一次,就如同两年前那般,谢蕴,先移开了眼。
他垂着眼眸,长而密的眼睛倾覆而下,掩住了里面所有的神色。
他薄薄的眼皮微微抽搐着,眼尾上挑着似是在笑,可唇线却抿直,下颌紧绷,看去很是诡异。
“你知道你兄长看你的眼神有多恶心吗?”
“你看你兄长的眼神……”话说到这突然顿住,后又扯唇忽地一笑,抬眸看她,一字一句说:
“同样恶心。”
“你们眼里还有人伦纲常,礼义廉耻吗?”
“苏枝,你们真脏。”
“你这次私自出府见你兄长,若不是我去了苏府守着,晚上你和你兄长……是不是要同睡一塌,行秽乱一事。”
“苏枝,你的确淫/荡至极,有伤风化。”男人薄唇擦过她耳垂,含着细细地咬吮片刻后,在她耳边低浑地笑了起来。
过后,他重又抚摸上她可怜残破的唇,拇指撬开她唇瓣,抵着她贝齿磨,又恶劣地拨弄着她那截软舌,低哑道:“勾引我……也就罢了,连你兄长都勾引,枝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知道你那好兄长背地里是何种人吗?”
“枝枝,你说你,是不是小淫/娃呢……”男人低垂着眼眸,里面似是蒙了层茶色薄雾,迷离又幽深,长指在她口腔搅弄,在少女不适皱眉,将要把他推开时,他倒是抽回了手轻笑了声,面色还是一贯的冰冷,无波无澜。
看去当真是清醒地置身事外,不染尘埃,仿佛做着方才那般涩|情动作的人不是他。
他抽回了手,拉开了两人间气息交缠的距离,仍是用一种冷之又冷的狎玩语气说:“是不是夫君的……小淫|娃呢。”只是“夫君 ”这两个字却咬得极重。
而苏枝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头脑昏沉,意识混沌,被谢蕴这一连串的话砸得头昏脑胀,呆滞了许久。
被人这般侮辱,侮辱她和她兄长,说出这些污秽之语的人还是她夫君,她恼怒又难堪,当真是愤怒到了顶点,浑身气血不停地朝上涌,她涨红着脸许久没说出话来。
胸腔里的气也堵在一处,她张着嘴却喘不上气,小脸蛋先是通红,后面又泛起惨白。
谢蕴眸色猛地暗了下去,他面上闪过异样神色,发着抖的手无意识地抬起,似是想要抚上她后背,但却被苏枝“啪”的一声,狠狠挥开。
他微怔。
修长五指蜷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苏枝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个字,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在男人的身躯似是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散了些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把他从前面推开,下了床榻便要往外跑。
只是她才下床榻,便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搂住腰。
跑又跑不了,苏枝要崩溃了,所有的委屈都似乎在一刻爆发,她不管不顾地骂他:
“谢蕴!你混账混蛋!你乌龟王八蛋!”
“我兄长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你侮辱他!!!!”
苏枝根本不会骂人,她骂来骂去就那几个字,骂到后面没词便又恶狠狠地瞪着他。
眼睛通红。
他简直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苏枝觉得他可能忽然之间染了疯病,她不想和他待一起,却又被他死死掐着腰,她动不了分毫。
男人紧盯她,一双黑眸沉若深渊,手上用的力几乎能把她拦腰掐断,咬牙切齿地问她:
“你又要去找你兄长,投怀送抱?”
苏枝没想到他竟会如此问,又要被他气哭。
“你管我去哪里!谢蕴,你凭什么这么管我,这么罚我?那是我兄长,我又没做错事,做错事的人是你!”
少女抽抽噎噎地控诉:“你和你表妹不清不楚,你还要纳妾!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先管好你自己!”
明明是拈酸吃醋的话,若是以往他听到,他许是会心中厌烦,讥讽地嘲笑一声,再淡淡地反问她一句:若他非要纳妾,她又能如何。
但此时此刻,他听到少女这话,不知为何,心中郁结之气似是散了些。
他捞着她的腰,一用力,两人距离拉进,身体近乎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处,他揉着她小耳垂亵玩,竟是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苏枝,我是你夫君,你同你兄长不清不楚,行此淫/荡一事,我为何不能……管你?”
这声音太轻了,飘渺得像是远处拂来的风,以至于掠过苏枝耳畔时,她一阵恍惚,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或者……她此刻身处梦里。
我是你夫君。
苏枝盼这句话盼了很久,若是以往,她听到定会雀跃非常,眉眼弯弯地踮起脚抱着他脖子,不知羞地要亲他。
纵使他冷漠至极。
但如今,此情此景,她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她知道,他是骗她的。
这……并非他的真心话。
也因为,他侮辱了她,更侮辱了她兄长。
在他眼里,她放荡不堪,同兄长淫/乱,他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带着轻视和亵弄。
就像在看妓子一般。
“你有把我当过妻子吗……”少女仰着一张娇美的小脸,却宛若雨打梨花,看去好不可怜。
“你分明就不喜欢我,为何要寻我回来?”
“打开门看到你时,我真的很欢喜……我以为,以为你终于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
“我以为,你终于有那么一点在乎我了,可是……”
……
不知是听到了哪个字眼,谢蕴猛地怔了下。
他疯狂混乱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了回来,那心底深处疯狂生长的欲念、渴求统统被压了下去。
继续不见天日。
然后,他竟是掐上了少女那截纤白脖子,眼瞳被猩红的戾色掩盖,不透丝毫光亮。
他的手心贴着少女喉管,状似温柔地抚摸着,细细感受肌肤下血液流动的温热,唇边似是勾起了一丝笑。
男人滚烫的手心贴上她脖子的时候,苏枝陡然一瑟,男人虎口抵着她下颚,拇指细细磨着她脸颊,稍稍用力,她唔了声,便被他抬起了下巴。
脖子仰起了一个优美却脆弱的弧度。
谢蕴看去与寻常无异,依旧俊美漂亮,面色冷漠。
但苏枝却惊恐地睁大了眼,因为……谢蕴浑身都充斥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毁灭感,似乎身上有种压抑了很久,很深的东西将要爆发出来,彻底展现在她面前。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她觉得害怕,也觉得恐惧,也不知他因何如此,分明做错事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他要发疯!
“我谢蕴的确不喜欢你,苏枝,你身上有哪点……值得我喜欢?”
“喜欢你的愚蠢,娇气,胆小,没脑子?”
“我当时不是告诫过你,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来招惹我……不要执念太深……”
“我跟你说过,你我不过孽缘,若是成亲,后果你都得受着。”
“受得住受,受不住也给我受。”
“可是,你不听。”
“苏枝,你仗着你们苏家权势逼婚,你们苏家作恶至此,如今种种都是你活该。”
“你活该……”
说到后面,他漂亮的脸竟显得有几分狰狞,看去似是在笑,可又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而狂乱过去,谢蕴并未听到反驳的话,也无娇弱的抽噎声。
方才还张牙舞爪对他大喊大骂的小妻子忽然噤声,谢蕴睫毛颤了下,湿淋淋的汗将要往下坠时,他手心却泛起阵阵粘腻感。
温热而潮湿。
他垂眼往下看,只见小妻子面色惨白,一双眼眸惊恐地睁大,抖着身体在哭。
眼泪不停地自她眼尾流下,她哭得浑身发抖,肩膀瑟缩,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蕴骤然松了手。
他静静看她,看她无声哭泣的可怜模样,忽然扯着嘴角,颓然而讥讽地笑了下。
再下刻,脖颈青筋暴起,便是阵阵怒吼:
“滚出去!”
“滚啊!!!”
——
苏枝走了。
但她没有回苏府。
她不想让她父兄担心。
春莺还在苏府,她娘亲也在苏府,苏枝便让她在苏府待一阵子再回来。
谢府的下人也都觉得她行逼婚之举,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家公子和表小姐的良缘,便大多都不喜欢她,因着谢蕴对她冷漠,平日里对她也无多少热络和尊敬。
是以,此时此刻她身处谢府,竟是连一个可以诉说委屈的人都没有。
她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一边哭一边小声骂着谢蕴。
哭到最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时,她小嘴一张一合,还在喃喃说着: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兄长说的对,我要去春猎……”
“和离,和离……”
“我要去春猎……”
而谢蕴无事一般。
疯狂褪去,看去仍旧一身寒霜,无波无澜。
他晚上宿在厢房,在门栓处立了良久,看了良久,最后没有锁。
厢房没有点灯,他周身沉在暗色里,在黑夜中等至深夜,月上中空之时,那扇门还是没有被推开。
然后,谢蕴带着一柄短刀,去了祠堂。
祠堂亮着昏黄的光,里面点着长明灯,供奉着谢氏祖宗的牌位,以及,谢蕴父亲的牌位。
这夜,谢蕴在祠堂上了香,跪拜在他父亲牌位前,整整一夜。
他不停地磕头,磕到额头渗血,磕到将近天亮时,那把刀刃出了鞘。
刀锋雪亮,冷寒的光划过男人眼眸。
紧接着噗嗤一声,皮肉破开,鲜血溅起,甚至落了星点在牌位之上。
谢蕴唇边亦是缓缓渗出血来。
他将浸了血的刀刃收入鞘中,然后起身,放到了他父亲牌位前。
“对不起,父亲。”
他如此说,转身出了祠堂,朝少女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