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百年前
“主上,这里是三百年前的世界,魔族还被镇压在封印里。”
长楹提着裙摆,一路轻快地跑着。
连绵的神山圣泉,倾泻的天光正好,勾勒出宫围檐角上,千万道巍峨霞光。
偶尔有翩跹的青鸟,衔着神木枝结群而过。
器灵:“这里就是神界的三十六天。”
“前面的上苍宫,正是那谢拂神尊的地盘。”
神界的日月终年不落,春暖花开,和她们冰冷黑暗的魔渊截然相反。
器灵说着前因后果:“我们魔渊,曾被上古神者封印。”
“里面沉睡的生灵,沾染魔气后成魔,逐渐苏醒成长。”
“众魔试图冲破封印,去往外面的世界。”
但当封印动摇,解开的这一日,无数魔气倾泄而出。
为了避免危及三界其它生灵,神界决定出手屠魔。
眼看众魔的性命,即将戛然而止。
“作为魔尊,你同那位谢拂神尊交手,试图冲破他屠魔的阵法。”
“误打误撞间改变了时空,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三百年前的神界。”
三百年前,魔渊封印还没有解开。
但神界对漏网之鱼般,残留或出逃的魔物,依然秉持着赶尽杀绝的态度。
长楹记得,她方才刚落地时,还不甚明白周围的情况。
身上浓厚的魔气,立即引来了追杀。
追兵的脚步声,接踵而来:“仔细搜,莫让方才的魔物逃了!”
“混进这里,它们想必是不安好心。”
确实没安什么好心的长楹,感觉被不礼貌地内涵了:“啧。”
“前面有个水潭,不如先避避风头吧。”
不远处一弯清波,偶尔微有涟漪。
长楹跳入湖水中藏匿。
潭水纷涌间,她将体内的魔气封锁了,又念诀施了个幻术。
属于魔的特征,暂时得到隐蔽。
她眼瞳中的暗紫色消失。手腕眼角处,如花纹的黑色甲片,也跟着褪去。
长楹的本体是株花。
现下外表模样,宛如寻常的花妖少女,体内的魔气旁人感应不到。
修为也伪装成了,只有原来的三四分。
她轻转了转手腕,在器灵方才的话语后,脑海中的思绪飞快翻转。
三百年后神魔对峙,命运危在旦夕。
也许她阴差阳错地,来了三百年前的神界。
是因为天道看不惯,神界对魔赶尽杀绝的行为。
所以给了她回溯时光的机会。
最好此番,她能卧底在神界。
干翻神尊本人,改变以后的命运。
器灵:“这剧本听上去不错。”
玉色长笛发出轻叩声,给她捧场:“主上威武,冲啊!”
长楹再度沉吟。
所以现下,她需要刻意接近那位神尊。
谢拂。
她脑海里浮现了,一道白色清冷的身影,但不太真切。
只记得,他对魔族赶尽杀绝的态度。还有斩过无数魔,从未失手的传闻。
谢拂其人,是魔渊和她的头号宿敌。
红衣姑娘浮在潭水中,踢着纠缠上来的水草:“所以。”
“他如今,在哪里呢?”
方才入水后。
她胭绯色的裙裳,便宛如水波里的一抹花,风过无痕间消失不见。
岸上追来的守卫仙侍,倏地顿住。
“这魔物似乎逃去了那里……可要去禀报神尊一声?”
见他们没再死追着不放,她便往前游。
水底光线有些暗。
长楹在乾坤袋里,想找出件能照亮的法器来。
下一瞬,蓦地停了下来。
魔的感知灵敏。
她察觉到了气息的浮动,有什么人近在咫尺。
抬眸见黑暗中,寂静的水流中,有道模糊的身影。
对方穿着身白衣,像披在他身上的霜雪,凉薄,清冷。
与她恰好面对面:“谁?”
长楹也不太确定,出现在这里的,是敌是友。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指尖。
只觉得有些凉意,像山巅初消融的雪。
对方一时间没抽回。
她又顺势继续触碰试探。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完美得仿佛不是尘世中人。
没有妖类的羽翼或鳞片,也没有像她身上的魔气。
应当是这神界的某位神君,恰好在这潭水底,闭关修炼。
对方依旧没有出声。
缓缓流淌的水波,从她的指间流走。
长楹轻眨了下眼。
与此同时,腰间的玉笛动了动:“主上。”
“听闻神界很大,所以被称作三十六天……”
器灵兜转着,像是想猜测出,这里到底是哪里。
长楹依旧在试探,对面未知的来人。
她微前倾,指尖触碰到了,对方温热的掌心。
对方周身神力不稳,掌心干燥沾了点血。
她推测,也许他是方才打过一架,所以蹲在这湖底,兀自疗伤和修炼。
所以被她这么冒然打搅。
他没能第一时间,躲开她这调戏般的试探和触碰。
黑暗中,长楹没能找出更多信息。
刹那决定,去探对方的修为高低。
但对方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在她试图探他的修为,掌心与他衣襟相贴的瞬间。
对方反攥住了她的手腕,予以制止,她这近乎逾越的行为。
长楹指尖顿在对方襟前。
感受到了对方的修为颇深,如深海磅礴沉寂。
对方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收紧。
在她看来,是敌人要出手的信号。
——于是长楹加重了力道,试图挣脱开来。
光影明暗间,却没掌握好力道。
她径直行云流水地,将对方的衣襟给扯开了。
水流声中,不见光线的湖底,衣帛撕扯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而她没有及时收回的手。
——撑在了对方,衣襟散开之处,温凉又微热的胸膛肌肤上。
黑暗中,其它感官格外敏锐,指尖的触感真实。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肌理细节,还有他心口处很浅的,一道凸起的经年旧疤痕。
长楹:“?”
对方的身材倒是不错。
她刚反应过来,及时收回了手。
对方腰侧的长剑,便发出了轰鸣轻振之声,周身的气流也变得凌厉。
强盛修为化作威压,无形而至。
昭示着她刚刚的判断无误,恐怕是个棘手的对手。
器灵在此时,也终于推测出了,当下的地点。
百转千回,尘埃落定地告知。
“这里似乎是往生潭,谢拂神尊的地盘,听说是他闭关修炼的地方。”
面前被她调戏的人是谁。
不言而喻。
方才还念叨着的目标,自己便送上门来。
就是这上门的方式,有些别出心裁。
万籁俱寂间,长楹收回手。
指尖方才异样的温度,还未立即褪去,一同残留的,还有对方身上的气息。
伴随着器灵的话音刚落下。
她方才在找寻的照亮法器,与此同时也找到了。
菱花盒子翻开了盖。
发出明烈耀目的光芒,明晃晃往面前的谢拂脸上怼。
炫目清晰的光。
一瞬将昏暗的湖底照亮,也将对方微沉的脸色,映得分明。
墨发白衣的神尊,面无表情地抬手拢了散开的衣襟,正敛眉抬眸瞧她。
他眉眼分明而俊朗。
淡漠的面容,像有点恹。
一双眼如化不开的浓墨,眼神有点冷,又有点暖,察觉不到具体的温度。
他掀动眼睫间,如同霜雪从其中散落。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往生潭?”
他嗓音同样清冷,像不夹杂任何欲念。
可偏偏,他微微起伏的喉间,又像欲说还休的山峦。
长楹不知怎么的,就走神了。
想起些回忆来。
魔渊的封印未彻底解开前。
众魔时常能在裂隙间,捡到误坠入的精怪或是凡人,打听外面的世界。
闲聊时说于情爱一事,最有挑战刺激的,莫过于拉高岭之花下神坛。
而三界最高岭之花的。
便是这位谢拂神尊。
神界各司其职,他执掌三界生灵轮回,维护其间规则。一板一眼,清正刚直而又严苛。
魔族是他的眼中钉,肃清三界的头号绊脚石。
因此,谢拂在追杀魔物的道路上,非常敬业。
他手中那柄承钧剑,斩杀过的魔物无数,从无败绩。
众魔们再垂涎他,也只敢想想。
“如果哪一天封印真的解开了,能出去了,我一定避开他走。”
而当时听完的长楹,喜欢迎难而上。
“那如果日后,魔尊我将他搞到手。”
“一定会名声震惊三界,引得无数迷妹们追随吧?”
“岂止是追随,到时您吹吹枕边风,咱们魔族的翻身崛起,指日可待啊!”
可惜长楹第一次见他。
却是不久前,在魔渊的枕梦山崖之上,那场神魔对峙的大战。
对方为除魔,匡正道而来。
她和对方打了平手,两人谁也没占到好,都添了伤。
肩上的那道伤,依然在隐约作痛。
此刻一派沉默间。
谢拂率先浮上水面,她也跟着一起。
长楹目光从他试图合上,又轻微散开的衣襟看过去。
湖水被照亮后,清澈而分明。
因此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她全都瞧清了,包括谢拂被冒犯后,轻按住剑的微恼模样。
清冷出尘的神尊,衣襟散开间水珠滚落。
也许是浓艳旖旎的霞光掩映,他眉梢眼角,染上点薄红。
氤氲在雾气中,又很快不真切地褪去。
万幸,他没有直接提剑砍过来。
他抬眸审视着她。
用那种讨厌的、居高临下的眼神,平静而不可轻易冒犯。
长楹慢吞吞地伸手。
开始解两人,方才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神尊你别急。”
“你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其实擅闯往生潭一事,是出于误会……”
水波徐徐,长楹认真地解了会儿。
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念个诀,就能解决这事。
而她解个头发。
指尖又不可避免地,多占了几下对方的便宜。
最后她把他襟前的长发,往后捋了捋。
又体贴地帮他,把先前散开的衣襟合上。
“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手滑了。”
对方的白衣衣襟里外几层。
方才在潭底的黑暗中,被她扯了个彻底凌乱。
器灵:“主上的修为有所长进,手滑的劲可真大啊。”
全程谢拂只是一言不发。
周身的气流并未平静下来,代表了他伤未愈合,没有轻举妄动。
他眼角的薄红早已褪去,身影挺直出尘,恢复了没有烟火气息的模样。
他的眼神淡然,看着她很陌生,像是三百年前第一次认识她。
视线清冷地注视着,她帮他合衣襟的举动,也在平静地审视她是谁。
长楹:“。”
果然是传闻中的高岭之花,他对于这意外的撩拨,不为所动。
而浮上岸后,岸边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年轻神君,语调漫不经心的:“神尊,听守卫的仙侍们说,有人擅闯了你这禁地。”
对方应当是与谢拂熟识,口吻带点调侃:“我过来看看,怕你被冲撞后,不小心走火入魔……”
待看清具体的场景后。
对方脚步,明显地顿住。
从水中几近相贴的影子而过。
随后一路视线向上,最终定在了,她攥谢拂衣襟的那只手上。
水珠还顺着二人的发梢,直直在落。
对面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打扰了,两位要不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