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谢拂神尊，想起这一天时。

便会忆起当时，东曦骤出、云出碧落，正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连同的，还有对面的红衣少女。

她笑意盈盈，又无辜的一双眼。

轻咳两声，像好心替他解释：“对面的这位神君，你误会了。”

“方才是我见神尊负伤，所以搭把手，将他的衣裳理顺而已。”

长楹语气一本正经。

但二人如今的姿势和举动，实在谈不上有多清白。

现下往生潭水波漾起，白衣神尊依旧是高岭之花的模样。

偏偏衣襟散乱，带着显而易见的褶皱。

恰好是她刚刚的杰作。

周围的仙侍们目色微顿。

隐约还能听到，他们轻轻的吸气声，以及流露出八卦的眼光。

器灵：“咦，就像传闻的那样。”

“对方这样的高岭之花，三百年前也没什么绯闻。”

所以她和谢拂，刚刚这么拉扯两下。

神界的人，才会这样大惊小怪。

长楹沉吟间，打着小算盘。

骤然间和对方牵扯上，被误认为这样，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

或许对于此刻身份有疑、被追杀的她来说，是件可以利用的好事。

她既然打算顺势，在三百年前卧底，蓄意接近谢拂。

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器灵：“啊，卧底神界，假装爱慕神尊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他识破呢？”

红衣姑娘敛下眸中的深意。

无辜眨两下眼，继续静观其变。

方才吃瓜的年轻神君。

盘着手里的串珠，觑了一眼谢拂的脸色：“你闭关期间，应当没事吧？”

确认完谢拂目前正常。

没有被她闯入，搅得走火入魔。

对方又微微戏谑。

“就是你这衣裳，有些皱得过分了，好像还被拽掉了扣子。”

“你自己弄的啊？”

谢拂：“……”

很显然，在场吃瓜的神界众人，都瞧出端倪。

都不觉得是谢拂本人，自己动的手。

被一道道八卦的目光打量。

白衣神尊漆黑的眼凝滞住。

他清正冷寂的神色，如晦暗的墨色翻涌：“是，我自己弄乱的。”

就是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长楹瞥到他神色的变换，没忍住轻笑。

看神魔对峙的宿敌吃瘪，她还是怪高兴的。

谢拂避开这些促狭的目光，清冷出声：“你们匆忙而来，有何事要禀告？”

他开始转移话题。

为首的仙侍开口：“禀神尊，方才有魔物闯入了神界，似乎逃往您这边来了……”

“我等还未捉弄到她。”

许是觉得方才逃走的魔，胭绯色的残影有些眼熟。

几个仙侍守卫，抬眸打量了长楹几眼。

长楹无辜着眨眼，以笑回应。

仙侍们避开了目光，继续往下说：“我们折返时，恰好遇见了云谦神君，便将此事禀告了他。”

云谦就是方才，看戏起哄的年轻神君。

他此刻也点了下头。

谢拂轻蹙眉：“所以现下，你们还未寻到此魔物的踪迹？”

守卫仙侍们跪了一地，乌压压的发顶。

也许是因为没抓到而惭愧，也许是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

毕竟有些猜测。

在眼下的场合中，显得几分荒谬。

眼前的长楹，确实和魔物着相似颜色的裙裳。

可她却是一副，淡定而笑吟吟的模样。

她体内的魔气，已经封锁好了。

和刚刚飞快逃走、具有浓烈魔气的那道影子，截然不同。

红衣姑娘的发尾，淌下滴落着水珠。

以暧昧的距离。

瞧上去和谢拂关系匪浅。

最终仙侍们总结：“神尊，我等才学疏浅，修为不济。”

“若是您和云谦神君，都未发现不妥的话。方才可能，是我等看走了眼。”

“或许那魔物，已经逃离了这里，需去别处进行追踪。”

旁边的云谦掌心向上感应。

“的确，这附近确实感应不到，什么魔物的存在。”

“不如去别处搜查吧。”

谢拂白衣随风飘袂，潭水倒映出他一双眼。

没有继续刨根问底：“那便这样。”

器灵疑惑：“就这样，不追查了？”

难道是她伪装得太成功了？

长楹藏在袖中的手结印几下。

又给自己先前所施的幻术，多加了几层，确保万无一失。

见没被识破混过去了，她眉眼轻弯地笑了下。

方才为首的仙侍，许是生性多疑。

离开前，又没忍住瞅她一眼，带着目光探究。

长楹起了戏弄之心，挑了下眉，指尖轻点了下自己的衣襟。

于是这位仙侍。

不知是兀自脑补了什么，脚步一震，瞅着她和谢拂不敢置信。

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器灵：“我猜，对方可能觉得你是魔物，然后神尊色令昏智，包庇了你。”

“他怕被灭口。”

长楹微微戏谑：“啊，这样吗？”

“我可没有说什么，全是他自己脑补的。”

云谦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有些疑惑：“那个仙侍怎么了？见着你，像洪水猛兽一样。”

“跑得飞快。”

谢拂淡淡收回视线。

语气慢条斯理着答：“不知。也许洪水猛兽的，另有其他吧。”

长楹躲过一劫，暂时蒙混过去后。

还没思考下一步，要如何实行她的卧底计划。

便感到了一阵晕眩感：“奇怪。”

“是因为魔的体质，不适合在神界卧底吗？”

“我有点晕。”

眼前的人和景，在影绰的光影里，一会儿近，一会儿又远。

白衣神尊清冷泠然的嗓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你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

长楹：“我……”

她试图保持清醒。

万一谢拂当下，是准备套她话呢：“我没事啊。”

器灵思索片刻。

“主上，应当是你三百年后。和神尊打架时，被他的承钧剑砍了一刀。”

当然她也砍过对方。

“你的伤口，没来得及处理。”

“就被阵法送到了三百年前，被追杀一路，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哦对了。

期间她还调戏了神尊一番。

器灵调侃：“你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气血上涌，伤口进一步恶化。”

“如今眼花，马上要晕倒了。”

长楹：“……”

器灵说的不错，逃跑期间撑了那么久，一直捱到蒙混过去。

她已经尽力了。

“器灵，我先晕一会儿。”

“倘若期间有什么变故，记得直接唤醒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长楹想找个东西支撑，以免摔到地上。

她感觉手里薅过来的衣袖，轻如流云。

衣角是巍峨雪山般的素白，质感也有些熟悉。

她前不久还触碰过。

“你做什么？”

长楹后知后觉，抓到防摔倒的这个东西，又是谢拂本人。

她既然已打定主意，接下来，跟在他身旁卧底。

于是放心地将眼一闭，心安理得地往他怀中一摔。

无辜着示弱道：“神尊做个好事，别推我，我头晕。”

怀中蓦地一重。

谢拂垂眸，冷清的眼瞧过来。

他怀里的红衣少女，眉眼如画。

闭眼也是眼尾微弯，天生含笑的模样。

她不开口装无辜的时候。

容颜昳丽而带着几分英气，很漂亮也不违和，同时将两种气质糅合。

并不像真正脆弱得，需要保护的女流之辈。

更像有一肚子坏水。

视线向下，她手中握着长笛。

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法器，坠着很轻的银色铃铛。

白衣神尊目光轻扫视了一瞬，又很快收回。

他神色冷漠：“醒醒。”

长楹没有回应。

他也最终没有伸手推开，态度有几分不明。

旁边的云谦八卦道：“啧，刚回个神，你们怎么突然抱上了……”

他视线一转。

眼眸微怔：“不过，她肩上，怎么会有你的承钧剑留下的伤呢？”

更为奇怪的是。

明明谢拂是在自己的潭水里闭关修炼，身上亦有伤。

清冷的白衣若隐若现，能看到他的伤，和长楹差不多的程度。

如同旗鼓相当的对手。

谢拂语气平静。

像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的模样：“我也不知。”

云谦开始推测：“往生潭是你的神力衍化，极为强盛。”

“她似乎是一个普通花妖。”

“可能在你闭关时闯入，你意识混沌，不小心伤到了她。”

如此层层推理下来。

神尊做好事扶一把对方，好像也顺理成章。

谢拂目光再度看向怀中人。

长楹肩颈上，有着栩栩如生的花印。

修为状似不深不浅，身上没有魔气。

就像云谦说的，她应当只是个普通花妖。

她还靠在他怀里。

闭着眼没有要醒的征兆，一只手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放。

让他想起方才，在水里时的场景。

那几分暧昧。

谢拂脚步轻顿。

云谦了然：“你是在苦恼这事吧？”

“既然她的伤是你所致，不如你给她疗个伤，再帮她寻个适合静养的住处……”

他话语还未说完。

就见谢拂转身。

轻抱着对方，向他在上苍宫寝殿的方向，踱步而去。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