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楹微挑了下眉，轻飘飘看向面前的人，有些遗憾，自己的挡风板即将要没了。

果不其然，谢拂折回去。

他遥遥对着卿念颔首道：“这里不安全，若你有事，先回去再说。”

卿念提灯而来，不知远远看了多久。

比起数年后，她如今眉眼还未长开，表情管理，也没日后那般波澜不惊。

她抿了下唇，声音有些小：“对不起，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迎着崖间的风，黄衣神女恬淡如白花的神色，有些变幻和柔弱的模样。

她抬手轻掩，连咳几声，像在风中的漩涡里摇摇欲坠。

谢拂没有回答，用神诀唤出纸鹤，示意要送她回去。

卿念低垂着眼：“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她望过来，虽然掩饰得很好，长楹还是察觉对方，看了自己好几眼。

对方不知像是脑补了什么，神情更难过了。

长楹乐了：“器灵，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幕，像极了话本子？”

谢拂这个男主角，可能是出于担心卿念的安危，所以执意先送她回去。

而卿念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并把她当成了工具人女配。

长楹乐不可支：“按照故事的发展，我这个反派不仅挑拨了他们的感情，还是个有阴谋的魔族。”

“会在大结局前被除掉。”

不过她实力不弱，说不定能够反杀谢拂，顺便踹翻他这碗狗粮。

器灵：“……都说了你平时，还是少看点话本子吧。”

长楹在旁边看戏。

下一秒，又听卿念的声音传来：“可是，为什么她们能在这里，我却留不得？”

谢拂淡然：“因为你太弱了。”

卿念：“……”

黄衣身影一滞，神色难辨。随后她乘上纸鹤离开，还回看这边好几眼。

长楹觉得，他这说话这么直，怪不得三百年后依然还是单身狗。

谢拂将人送走，回头见不远处的红衣姑娘不动，对着他眨巴了下眼。

正以为她又要说点，甜言蜜语的话。

刹那后，长楹调侃出声：“原来，神尊你这么看得起我，觉得我不会拖后腿呀？”

她封锁魔脉，抑住魔气后，修为只剩原来的三四成。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瞧出什么端倪。

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目光，谢拂轻绷下颌，像是微微有些不自然。

“若让你现在回去，下回你岂不是，又要央着羽嘉再来这里？”

“那样会更麻烦。”

长楹对他的轻嘲，早已习惯听后，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此刻的注意，在另一件事上。

器灵同她交头接耳：“主上，这梦境中的卿念和梦境外，似乎确实不太一样。”

“我方才观测了下，她的神力并没有特别弱。不至于数年后，连个简单的阵法都施不好。”

长楹若有所思，没有多言。

的确，自他二人被卷入梦魇后，外界便迟迟没有音信。

也许大家是相信谢拂的实力，也许有别的原因。

反正神界怎样暗流涌动，也不关她的事。

不远处淡紫色的瘴气笼罩，羽嘉二人抬起了头。

山崖间狂风大作，原本和谐美好的春景依然消失，魔气飘荡呼啸着而来。

羽嘉蹙眉：“有魔气的气息。”

“也许是原本逃窜的那些魔气，生出灵识，跑来这里祸害了。”

旁边的将离垂着眼，眼睫遮住眸中深思：“可能是这样。”

羽嘉示意他，躲到树丛或是山洞中。这些简单的魔气碎片，交给她处理便好。

玄衣神女搭起弓，手中幻化的羽箭。

根根对准，逐渐深紫得发黑的团影，有条不紊地将魔气刺破。

不过这里远比她想象得难对付，漫天的魔气碎片，像是有人在驾驭和指使，配合着布梦带来的晕眩。

羽嘉凝定心神，却有些站不稳：“将离，你在哪？”

她打算唤出，能瞬间转移的阵法。

但临走前放心不下的人，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树丛隐绰间，寡言少年高马尾微侧，额间碎发被风拂起。

他指尖按在箭上，蓄势待发，没有出声回答她的话语。

看到这一幕，长楹托着下巴：“若这一箭射出去了，那日后云泽兽受到什么，也是他活该了。”

如果这梦境中的故事，是俗套的、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那她就得说一句活该了。

幸好下一秒，将离微偏了半寸。

射出的箭擦过对方的肩，最终变成对准了那团黑影的中心：“神女，我在这里。”

被惹怒了的魔气朝他袭来，开始不受控制。

将离的修为远不及羽嘉，很快便被击中。

羽嘉试图去抓住他的手，但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掉落了下身后的悬崖：“将离！”

天堑划分一道分界，悬崖之下可能是游离逃窜的魔气，充满了未知。

寻常三界生灵，都不会轻易踏足。

长楹轻啧：“云泽兽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却没伤害对方。

“不会是苦肉计吧？”

谢拂收回视线：“他是为了摆脱，那些长老的控制，所以决定死遁。”

云泽兽和其它的灵兽坐骑一样，自幼被喂魔气，似魔非魔。

那些长老以灵药，压制他体内的魔气，所以能够控制他，成为一颗棋子。

而他的天性不易被控制，假装顺从地给羽嘉设下了陷阱。

最终拿着交换所得灵药，准备死遁后远走高飞。

他要与那群人作对，那些长老恨羽嘉，他便偏要救她。

长楹看着不远处的场景。

“只是，他应该是没有想到，羽嘉神女也会跟着跳崖去找他。”

对方的玄衣飘扬，展开身后相叠的双翼。

地位高的神鸟不会轻易展翅，通常是在重大场合才会这般。

而羽嘉为了救一个不起眼的灵兽，只身下了可能魔气遍布的深渊。

长楹揶揄：“难怪祖神后来，说什么也要剖了神尊你的心，不让你步她的后尘。”

偶尔皮一下，往对方伤疤出戳一戳，这事她已经很娴熟了。

谢拂提起剑，神色依旧镇定：“该打架了。”

闻言她回过头去，便见那团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对着他二人，而且离她更近些。

梦境中的剧情虽不会改变，但细节会有出入。

入梦之人，依旧会有真实的触感和受伤。

长楹取出长笛，吹奏了几个音。

袅袅的笛音，裹挟着带来风雨霜花，同这些魔气碎片纠缠着抵抗。

她的修为大半都封了起来，因此只是杯水车薪。

魔气被打散后，再度凝聚拢。

长楹执着长笛，上面的铃铛声振几声后，后退了几步。

器灵：“作为魔尊，你要是想收服这些魔气，其实并不难。”

但这般主动黑吃黑的行为，等于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份，只能先稳住。

“神尊目前看起来，好像没有要给你，搭把手的意思啊。”

白衣的谢拂早先磨好了剑，现下却一动不动。

长身而立，身影挺直而出尘，白衣在风中翩跹。

“专心点，它们会自分几路，从各方来偷袭你。”

长楹的笛音还在继续，骤然高了几个音调。

魔气愈发被激怒，果真化出不同方向的化相，如谢拂说的那般来袭击她。

长楹顿了片刻，一边躲避这些魔气的攻击，一边试图激发对方的愧疚感。

“神尊，你真的好意思，独自在旁边看戏吗？”

谢拂淡淡抬眸：“好意思。”

他学着她之前的话语，回复道：“本尊可以帮你加油助威，现在需要吗？”

长楹：“……”

她轻握住长笛，忍住和对方打起来的冲动。

谢拂像是不经意般：“对了，怎么不将这长笛变成你那弯刀呢？”

“此前你拿它，倒是游刃有余。”

和先前的情况不一样，弯刀是器灵的本体。

若嗅到浓厚纯正的魔气后，会不自觉地颤抖和吞噬，极有可能让她暴露。

长楹看了看手中的笛子，胡诌道：“器灵它之前架打多了，最近耳朵背，听不见我使唤它。”

背锅的器灵：“……”

笛音裹挟着那团黑影往上，一时灵光绚烂，幻化出风雨交加的景象。

那团浓郁的魔气黑影，似是在她的力量嗅到了熟悉，有几分迟疑，但依然没有退缩。

最终相持之下，力量平衡。

在空中散开的灵力，风雨下坠糊了她一脸，落在眉梢和肩上。

器灵：“主上，小心些。”

“神尊早对你起了疑心，你若此时体内有波动，就被他抓住小辫子了。”

方才旁观不出手，谢拂应当是想，试探她修为的深浅和身份。

长楹垂着眼睫，方才握法器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她已将萦绕的魔气逼回去。

但是手腕处，宛如花纹的黑色甲片，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了上来：“看来有点难。”

“要是他现在发现了，就只能打上一架了呢。”

长楹抬起眸，弯唇瞧去。

谢拂在不远处，却没见他过来，像预想的那般审问或检查。

四目相对间，他只是眼神定定。

下一秒，他淡漠地抬手，松开自己外衣上的腰封。

里外有好几层，他耐着性子，都一一解了。

他修长的指尖穿梭，骨节微微凸起而分明。

长楹：“？”

她难得沉思了下，开始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或是对方这会儿，被什么不干净的魔物附身了。

“神尊，这不好吧。”

“起码把眼下这群魔物解决了，再做什么……也不急吧。”

谢拂跟她相处了些时日，原先听不懂的，如今也差不多能秒懂了。

他轻哂了声。

依旧面容浅淡，没什么神情。

慢条斯理地脱了外衣，然后甩到她身上：“穿好了。”

“刚刚这些幻象变成雨的时候，不知道往旁边躲一躲吗？”

她此刻脸上都是雨水，弯弯的眼眸，愈发得亮。

胭绯色的裙裳也沾湿了，一如初见那时，像往生潭水波里耀眼的花。

咳，还隐约有些透。

所以白衣神尊甩完外衣，就立即冷静着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