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暑假里沈年第二次见到钟家豪是在十天后，神神秘秘的雇主家似乎已经决定了回程的时间，顾姨已经开始忙着跟那边对接更换主楼的物品陈设和日用清单。

沈年帮着在一旁打下手，也算开了下眼界，对方虽然说清单里的物品如果找不到一样的，也可以在港供物资里挑选替代，毕竟港岛跟英国物候大不相同，物产自然也不尽相同。

顾方琴想了想，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保障稳定供应是一方面，性价比又是另一个方面。

在物资渠道方面，前些日子顾方琴终于重新恢复的圈子总算派上用场了。

见顾方琴腾挪不开手，沈年便帮忙去据说用着同款的人家中拿样品，确定货供一致之后再下订单。

抱着一箱子用品的沈年被领着从储物间出来，就看见了被簇拥着从主楼出来的钟家豪。

正嫌自己一个人没趣的钟家豪瞧见沈年，完全没管沈年的意见就把沈年也捎带上了。

抱着一箱子零零碎碎的各种用品被塞进车后座的沈年，用了两秒钟快速定位了自身的处境，转头把目光定在了坐在旁边的钟家豪身上，语气里不无火药味和疑惑：“跟你很熟？”

钟家豪还没说话，前边把沈年塞进车时很自觉地坐了副驾的男生闻言转过身来，开始起哄，笑闹着把目光投在了钟家豪身上，哟哟哟的作了会怪才开口打趣，“女朋友仔不开心喔。”

沈年顿时“呵”了一声，转头看了前边副驾的男生一眼，男生眉眼间跟钟家豪有几分相似，但看上去要比他大上两三岁的样子。

钟家豪大抵也有点心虚，一直避着沈年的视线没说话，听到他堂哥说什么女朋友仔，身体比理智快一步先翻了个白眼，“声哥，你瞎呀，我同学。”

沈年抱着那么大一个箱子，钟家声自然不瞎早看见了，但这不是见人被自家堂弟把人喊了上车吗，多少有点好奇。

见钟家豪翻着白眼否认，钟家声先是一乐，也没看旁边的沈年一眼，转头跟旁边的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回头打了个响指，冲着沈年和钟家豪耍了个帅，伴着改装过的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

“今天带你们两个小土包子长长见识。”

可喜可贺，时隔十年，再次重新体验鬼火炸街少年的杀马特时代的沈年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脸遮上。

钟家豪神色间倒是有点摁纳不住的好奇向往。

被泼了一脸冷水的钟家声总算从自己堂弟身上找回了一点纨绔子弟的自信，眼角的余光多瞟了左边的沈年一眼。

对方要是有什么别的什么语气或是表情，沈家声还能说服自己，可能是口不对心的那一套，但是沈年脸上那种急需分割的表情让他是在很难不在意。

但作为资深中二期少年，钟家声很快又坚定了自己的审美，他明明超酷！

沈年瞧了一眼全程不发一言，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司机，拿出手机，给顾方琴发了个短信，简短地说明了下自己的情况，并明确，自己会在晚上八点前回到。

夏日下午三点半过后的太阳热度逐渐式微，巷道的行人也渐渐变多，许多做夜间生意的档口已经支起了门档。

下车的时候，看到某会员制夜店破天荒在下午四点开始营业，沈年往旁边看了一眼整个人浑身上下写满跃跃欲试的钟家豪，感觉自己有幸见证钟氏某少爷夜店喝牛奶的历史。

从某种程度上，也是挺长见识的，突然就有了点兴趣，好整以暇地跟在钟姓兄弟身后，同样一起跟在兄弟俩后面的还有钟家的司机。

等进去了里面，人已经挺多了，看起来他们算是比较迟的那个，打碟的DJ，舞池，调酒吧台、托着杯盘穿梭其间的白衣黑裤的服务生，360度立体环绕的音乐，可以说一个夜店应该具备的元素都有了。

只是把酒水变成了饮料，前来消遣的饮食男女变成了清一色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服务生们笑眯眯地规矩服务，大概在他们的从业经验里，这样的服务体验也是头一遭，简而言之新鲜。

特色活动的陈列装饰上明晃晃地写着庆贺何可欣十五岁生日快乐。

沈年本来还在想着何可欣是谁，但是很快，穿着蓝色公主裙的女主角登场了。

显然钟家声平日里是跟他们玩熟了的，刚见面没说几句话，人就被拉走了。

沈年看着钟家声被拉走后，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钟家豪，在一旁幽幽开口，“好玩吗？”

作为纨绔子弟预备役，钟家豪对于自己世界里暂时还不能得到满足的东西天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譬如说酒精，譬如说夜店，也譬如说好学生。

于是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地表示，我觉得挺好的。

沈年于是抬手招来服务生，请他给这位兴致正浓的小先生来一杯牛奶。

托着碳酸饮料过来的服务生差点没憋住笑，没敢说话，只连连点头。

虽然只差了两岁，但十三岁刚上完中一的沈年跟钟家豪在这群十五六岁，已经上完中三身体开始抽条发育变得或瘦长挺拔或纤细窈窕的学长学姐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屁孩。

两人在卡座里坐了半天，除了服务生应沈年的要求送了杯牛奶过来，钟家声间中抽空过来了一趟嘱咐他们自己随便玩之外，就再没别人搭理他们两了。

已经感觉有点无聊的钟家豪顿感把沈年带过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至少不是他一个人无聊，于是啪嗒啪嗒地又开始给周子扬发短信。

比起啪嗒啪嗒开始打字以骚扰周子扬为乐的钟家豪，沈年是真的觉着无聊。从夜店死回来（完全字面意思）的她大约也可以算是绝对的夜店常客了吧。

无论是曼哈顿的夜店还是兰桂坊的夜店，同样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里头消遣的都是同样的人生，虽然说不上心理阴影，但是无聊是真无聊。

钟家豪本来正在埋头跟周子扬打字，不经意抬眼看到对面人眼睛里霓虹闪烁的离索无趣，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对方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了。

沈年身上和他自己身上有着一样的，对生活、又可能是生命穷极之后的无趣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