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人

监牢内,山石分崩离析,周遭的一切都地动山摇。

梦魔没有实体,只能附身于肉.体之上,它原本以为,自己如此强大,这世间根本不会有人能将它从它所附身的身体之中赶出。

可它没想到,眼前这个已经挣脱主人控制的傀儡,才是它从未见过的世间至强之人。

白昼的身体被阿洛举上半空,他的眼眸却冰冷如霜,盯着这具身体之下的东西。

梦魔逃不出阿洛的手甲,在冰冷的金属中拼命挣扎。

他的手甲燃烧着火焰,像是拉扯物件一般,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梦魔从白昼的身体中撕扯而出。

怪异的嘶哑尖叫充斥整个监牢,像是尖锐指甲划过头皮,令人头晕目眩。

而阿洛却丝毫没有被它影响,他的双眼中,血泪涌出,整个人邪气又肆意,周身燃起冰蓝色火焰,眼中却沉静如古井,似乎他才是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魔。

黑雾化作一个人形,阿洛手甲上的尖锐指尖似乎都穿破了它的动脉,梦魔发出“嗬嗬”的濒死之声。

就连梦魔都不禁去想,他的身体,怎么会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它竟然不能奈何他半分?!

梦魔艰难道:“作为傀儡,你不听主人的话……她已经不要你了……知道么?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阿洛的心开始下沉:“那你肯放过白姑娘么?”

梦魔忙不迭点头:“自然!我不会再骚扰她了,我会离你们远远的……”

“是吗?”阿洛冷笑,眼中迸发狠意,“我不信。”

梦魔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它的身体很快便如同硝烟一般散去,不甘的声音回荡在阿洛的耳边:

“你主人都抛弃你了,你再忠心她有什么用!你这个弃子!”

黑雾逐渐散去,声音却久久盘旋,阿洛浑身浴血,像是从修罗场归来的杀神。

他回过头去,主人早已不在原地了。

——你主人都抛弃你了。

偌大的监牢,只剩下阿洛一个人。

这五年来,他与主人相依为命,他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孤独。

如今,他的五感被唤醒,孤独的感觉,却这么早就找上门来。

阿洛推开监牢的大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就连巡逻之人都不见踪影。

他们在监牢中苦战这么久,鬼哭崖竟然无人发觉?这不可能。

为了保证安全,阿洛身为孤月岭傀儡之王,召唤了一个傀儡木人,让它将昏迷中的白昼姑娘先安全送回孤月岭,完成主人的愿望。

做完这一切,阿洛的目光,落在一个倒地的烛台上。

主人……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也不会去想,他与主人之间的连接,是不会那么轻易被这些外界之物斩断的。

阿洛很快离开了鬼哭崖。

缥缈宗的后山,果真有着埋伏。

他正站在一处山巅,周围的旗帜上画着流云符,一群穿着缥缈宗服饰的弟子们,将他团团包围。

阿洛的眼睛闪烁着冰蓝色的光。

主人,没在这里。

这群人围着阿洛,手中持剑,却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这傀儡怎么还能站在这里?他那么强大,我不敢……”

“师弟,你怎么这么糊涂!他主人又不在场!”

“师姐说得对,我们不要犹豫!”

阿洛抬手将兜帽摘下,仔细观察这些人。

他的脑海里有这群人的印象,主人说,这些人乃是死敌。

他上前一步,这些人便颤颤巍巍后退好几步。

他们只是缥缈宗的小辈,没有参与上次对孤月岭的围剿,但他们也听说过,那妖女有一个强大如斯的傀儡,手起刀落,杀人如麻,令人闻之色变。

阿洛面无表情道:“我的主人,在哪?”

大家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弟子梗着脖子道:“那妖女已经被宗主降服了,你、你还不速速投降!”

阿洛飞速瞥了他一眼,便化作一道黑色飓风,眨眼间,已经将那弟子的衣领拽起。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愈发没有人气。他只是盯着那弟子,后者的汗毛便无端战栗。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

他将那弟子带离地面,那弟子疯狂挣扎,艰难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大骇,却无人敢上前,眼看着他们的同门就要窒息而死,纷纷大喊道:“你快放开他!”

阿洛侧头看去,几道不知死活的剑光朝他飞来,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易将剑光攥在手中,又给他们抛了回去。

周围一圈人被剑光击倒,纷纷倒下。

主人没给他下令,他的意识深处,总有声音跟他说,不能滥杀无辜。

他松开手,那弟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阿洛抬头望向月亮,主人……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下意识回手挡开。

阿洛回头看去:“是你。”

梁文音沉着一张脸,收起攻势,冷冷道:“我知道你主人在哪里。”

阿洛立刻道:“带我去。”

梁文音微微挑眉道:“你竟如此信任我,丝毫不怀疑么?”

阿洛重复道:“带我去找我的主人,现在。”

梁文音了然,他的外表再像人,本质上也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在他与主人走失后,只会执行一个指令,那就是——找到主人。

她打不过他,却能在这方面,立于不败之地。

梁文音微笑道:“好,跟我来吧。”

阿洛跟着她,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殿宇。

“你的主人,就在这里。”

阿洛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他和云千月一样,都在这方圆之中寻找着彼此的气息。可惜,全都一无所获。

如今,就算是再未知的地方,他也要闯一闯了。

阿洛推开殿宇的大门,眼前扬尘飞起,迷了他的眼。

他下意识抬起手,下一瞬,他的脚下就亮起了白色的阵法,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被骗了。

阿洛没有情绪,虽然遇到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急不恼,手中凝起黑气,欲破阵而出。

可这阵法正是专门为他而设,而他不知为何,身形竟不如以前灵敏。

阿洛心中猛然一跳。

主人出事了。

他愈发暴怒,可这阵法却越来越难以攻破。

梁文音却冷笑道:“不用挣扎了,傀儡师不在了,傀儡自然也就没用了。”

说着,她的手掌中,便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将整个大殿都照得鬼魅阴暗。

“云千月依靠傀儡术才能在这世间横行霸道,若是没了你,她自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被阵法控制住的阿洛侧了侧头,他分明面无表情,却还是能看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灭灵术?

灭灵术能消除世间一些法术,自然包括云氏傀儡术。这样一来,这具傀儡便会灰飞烟灭……

梁文音正要靠近他,却被他周身的一股力量震飞到了一边。

她整个人被甩到大殿的柱子上,五脏六腑跟着剧痛。

梁文音趴在地上,心中一狠,只要除掉这个傀儡,云千月就没有了助力,为了替宗主完成心中所愿,她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牺牲。

梁文音再次爬了起来,灭灵术的幽蓝光芒照亮了梁文音的脸,她抬手便要将这法术自阿洛眉心打下——

从始至终,阿洛都微微垂着头,他的眼睛被兜帽的帽檐遮挡,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点点冷白的下颌。

梁文音的掌风吹起阿洛的发丝,他抬眼看去,灭灵术的幽蓝光芒飞速没入了他的眉间。

阿洛的眼睛登时泛起蓝光,这道蓝光从眼睛开始,向上延伸到头顶百会,向下延伸到四肢与心脉,阿洛的身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梁文音却充耳未闻,继续施展法术,阿洛的眼神仍是平静冷漠,就这么盯着梁文音,目不转睛。

梁文音被这眼神看得心中漏跳一拍,难怪都说,不要轻易与傀儡对视,半夜都会做噩梦。

就在这时,阿洛突然感觉到周身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样。

被控制着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能够掌握自己身体的感觉,再一次苏醒了。

阿洛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不,这不是灭灵术。

是主人在这关键时刻,切断了她与他的之间的傀儡丝线。

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人,难道真的不想要他了么?

那一瞬间,阿洛的内心空空荡荡,像是缺了一角,冷风阵阵。

他甚至想到,主人既然有时间有精力将傀儡丝线斩断,那么,容珩应当是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吧?

他与主人的傀儡丝线已断,他的意识竟然没有溃散,胸口甚至产生了些微的痛觉。

就在梁文音要将灭灵术打下的时候,阿洛的周身猛然爆发一阵罡风,将梁文音整个人都震飞了到了大殿之外。

整座大殿上的灰尘扑扑掉落,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大殿上的柱子也随之断裂,顷刻间灰飞烟灭,变作了废墟。

阿洛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断壁残垣上,冷漠道:“别挡路。”

殿外,冷月高悬,丝丝微微的月光反射在阿洛的手甲上。

梁文音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这是……进入狂暴状态了么?”

她根本没料到,这傀儡本就身受重伤,又已经被阵法禁锢住,他没有云千月的控制,怎么还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这种濒死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文音仍是不甘,爬起来上前几步。

“都说了,别挡路。”阿洛回过头来,冷月在他的身后,月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

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傀儡,此刻杀气凛然。

“若主人出事,我会替主人,将这里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