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上半年，和平基金会处理过的污染者，污染值最高为五千。可惜的是，编号为12580的污染者没有熬过去，最终只能做了无害化处理。

而和平基金会成立至今八年间，处理过污染值最高的也只有8000。

但今天，却出现了一位污染值9999，无限接近万的污染者！

在押送常心慈进基地的路上，她的资料就已经快一步被调来送到了李研究员的办公桌上。

电梯中，李研究员正一边翻看档案，一边总结领导的指令。

“所以理事长的意思是让我尽量刺激对方，加快异化过程？”

“14444……啊这个编号，确定系统没有弄错吗？这妹子抽到的号怎么都这么抽象。”

“哎呀不管了！总而言之，我们从未遇到过污染值这么高的污染者，这是一次很好的资料收集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郑理事允许你用任何方式刺激对方，官方那边他会尽量拖延移交时间。”

“不过……”同事犹豫片刻，小声道：“陈理事让我转告你，虽然有史以来觉醒者的最高污染值只有8000，但万一呢？”

九楼到了。

赌那个万一？要是失败，可是会死很多人的！李研究员不太赞同。

“理事长的意见呢？”

“理事长在首都开会，暂时没有给出建议。郑理事和陈理事代表了理事会的所有意见。”

“我知道了，我会仔细观察的。”李研究员的手按在蓝牙耳机上，神情严肃地问：“不过如果14444号出现陷入混乱的情况，我是否有权限就地处理？”

“鉴于对方过高的污染值，可以。”对方笑了笑，“损失资料不要紧，损失一名优秀的研究员基金会可舍不得。”

每一名研究员都是熬过污染期的普通觉醒者，他们是最适合直接与污染者近距离接触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

“还有最后一个我必须强调的事情，注意安全，如果你搞不定就直接退出来。”

“好的。”

虹膜扫描中……确认身份……门已开。

挂断电话，李研究员冲房间的摄像头比了个OK的手势，几秒后，监控摄像的信号灯熄灭。

强烈的精神污染甚至可以穿透电子设备传播，为了防止观察过程出现意外，监控室的同事不可同步观察研究员的工作，而作为没有觉醒出其他能力的觉醒者，李研究员可以无视这一点。

开门的声音响起时，常心慈的进度条还卡在99%。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玩意儿为什么会卡，如果是幻觉，难道不应该由自己操控么？如果不是幻觉……那也不是联网的东西，卡99%是在搞她心态？

李研究员带着阳光的微笑大步走了进来：“看来你很适应啊，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常心慈望着他没有说话。

李研究员整理了下表情，架起了一个录像机，然后坐下。

“你好像很讨厌我。”

的确很讨厌。

如果说之前他高高在上看自己像是在看一条狗，那现在就是在看怪物，还是必死的怪物。

看来对方收到的命令，对她还挺不利的。按照和平基金会的流程，如果研究员认定自己是重度污染者，她很快就会被无害化处理。

所谓无害化，大部分情况是直接将污染者烧成灰烬。

而李研究员展示给常心慈的，可不是善意。

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常心慈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一叠纸质资料上：“你拿的是我的基本资料？我可以申请和我父母通话吗？”

因为双手被拷着，所以被座位固定时两只手也挨得很近。桌子之下，两只做了穿戴甲的手悄悄靠近，从指甲缝隙里抽出一根铁丝。

“是的，但没办法让你和你父母联系。”李研究员耸了耸肩，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表。

铁丝钻进手铐的锁眼。

常心慈笑了笑，提醒道：“可是你们查到的基本资料是假的，我建议你还是让我联系一下我父母吧。”

李研究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呵呵，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的父母是名流之类的吧？省省吧，这个招数我遇到过无数次了。”

他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在捕捉到一丝失望后，露出得意的笑来。

果然，她就是在骗自己。

对于污染者的挣扎，李研究员司空见惯，索性有话直说打破对方的幻想。

“污染者惯用的伎俩还有一个，那就是幻想自己是觉醒者。”

李研究员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神情轻蔑地发出冷笑。

“这十年来，觉醒者的初级阶段污染值最高也不过八千，高于八千的不是污染者就是容器。而你的污染值刚测出来就这么高，突破五位数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劝你不要徒劳挣扎，好好配合我，我会让你走得没有痛苦。”

随着污染者神志渐渐丧失，污染值也会有一定的波动，通常是向上增长，几乎没有减少的情况。

所以常心慈这样的情况，在李研究员看来早死晚死都得死。

常心慈早就猜到了，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你觉得污染者能这么和你对话？”

“确实不会，你很不一样。”李研究员说：“但，时间终究会证明一切，再强大的意志力也只是让过程变得缓慢一些。就慢那么一点而已，结局不会变的。”

常心慈不能理解这位研究员的行事风格，他在干什么，等着自己发疯么？她好奇地继续问：“我要是没有症状呢？”

“仪器不会出错。”

李研究员说得十分肯定，像是笃定她绝对会异化，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常心慈微微蹙眉，声音中充斥着强烈的不满。

“你这是偏见！如果我只是正在觉醒的觉醒者，你做出这样草率的判定，便是渎职，你能负得起这个责？”

拉高的音量遮盖了两道细微的声音，手铐悄然从她手腕上取下，被塞进椅子缝隙里。

李研究员却很欣喜看到常心慈发怒，因为她这一路都太平静了，作为一个即将进入社会的毕业生，这表现不正常，那意味着她一直在表演。

不过现在倒是正常多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打破她的内心高墙，镇定地继续用言语刺激她。

“你的资料上显示你有被害妄想症，但这个信息来源于一个月前你曾填过的一份调查报告，而我们在你的各大社交平台上都没有收集到类似言论，甚至医院的病例也查不到，这个病这恐怕是你掩饰被污染的借口，是这样吗？”

李研究员的语速又快又尖锐，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目的只有一个：激怒她。

刺激的情绪可以加快污染者异变的速度。

无耻的手段！

常心慈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机器臂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双目因愤怒变得更为明亮，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冲对方强调：“我真的有病。”

“呵呵。”李研究员扶了扶镜框，继续说：“目前苏南大学所有人都已经检测完毕，你的污染值就是最高的，我合理怀疑苏南大学的污染降临是因为你。”

“你，就是污染源。”

“你要是对昔日的同学老师有一丝愧疚之情，就该将事情的一切完整地告诉我。”

傻逼！

谈话到这里，常心慈已经彻底不想配合了。

她心中已然给这位不讲武德的李研究员打上了傻逼的标签，为了不让对方持续影响自己，她索性屏蔽掉对方的声音，专注研究眼前的光屏。

加载100%……加载成功！

叮。

一道物理上并不存在的加载完毕的音效出现在耳边。

蓝色光幕上有内容正缓缓浮现。

[山海经血脉图谱为您服务！

姓名：常心慈

觉醒种类：饕餮

血脉浓度：10%（劣等）

……]

好陌生的内容……山海经？常心慈有些茫然，她似乎小时候听谁提起过，但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常心慈继续往下看，下面有一个被点亮的饕餮图标，以及另外九个没有解锁的黑色图标，看起来像是什么怪物的轮廓剪影。

同时，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好！我的朋友！我是您的图谱系统，恭喜您激活了远古血脉！您的觉醒种族为饕餮，当前族群觉醒人数为1。为了人类的未来，请您加油忍耐一下觉醒造成的身体不适噢~】

加油？

今天这一关过不去，人类的未来直接就得死在这里。

不过……这不是在大礼堂听到的那个声音吗？这么有条理有逻辑的一段话，怎么都不会是令人疯狂的呓语吧。

常心慈瞥了眼还在用垃圾话试图刺激她提前异化的李研究员，越发相信自己就是在觉醒中了。

毕竟，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说她激活了远古血脉，粗暴理解一下，可不就是觉醒者么？

没有人想变成污染者，除非精神不正常。

常心慈精神不算正常，但她渴望变正常。

所以无论她现在是什么，只要不是污染者，就已经很开心了。

李研究员还在唱独角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14444号竟然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这令他很焦虑。

对方不喜欢他，所以拒绝交流。

他知道只要换一位女研究员进来，或许观察会有大的进展，或许也和他一样束手无策。

不过……既然郑理事允许自己不择手段，那其实也没有必要换人，毕竟还有什么比实验体对污染者的刺激更大吗？而他刚好有权限可以调动C级以下实验体。

如果实验体还不行……14444号三番两次提及父母，想必家人在她心中是很重要的，实在不行就让她的父母和她对话。

李研究员在纸上写下过于冷静的评价，便准备离开。

“今天就到这里，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更愉快，14444号。”

李研究员收拾好桌面，见常心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临走之前，他略带怜悯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对方是如此的轻视自己，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手铐已经悄然消失。

常心慈想了想，问：“我要被关多久？”

“呵。”

天真的学生啊，李研究员摇着头就要起身。

呵个屁啊！

常心慈立即按下左手食指戒指上的凸起。

机械手臂忽然全部故障，像是程序混乱，手臂直接弹开，像个敞开怀抱的人。

李研究员已经转身，余光捕捉到这一幕顿时愣了几秒，机器坏了？

常心慈抓住他分神的几秒，拿起手铐立即起身，而后借着椅子一脚蹬上桌，一手揪住他的后颈衣领将人往桌上拉拽。

李研究员反应并不算慢，他立即就要去摸口袋里的枪，却不想双手竟被常心慈反剪。她麻溜用手铐拷住他的双手，力气大得惊人！李研究员竟然难以挣脱。

“你果然是被污染——”

常心慈居高临下地蹲在桌上，一只手狠狠打过去，当场给对方表演了下什么叫犯病。

一掌下去，李研究员的眼镜便飞了。

“我说了，我真的有病，你怎么就不信呢？”

说完这句，常心慈心里舒服多了，她从头发上摘下一个橙色的橘子发夹，甚至都没有回头，随手将发夹扔到本该有窗的那面墙下。

“感谢你的轻视，没有搜身就让我进来了。还有，你这样观察污染者，你们理事长知道吗？这可不符合基金会的理念。”

污染值虽然高，但显然她的精神状态问题不大啊。

就因为认定没有污染值如此高的觉醒者，就直接不把她当人看了？

李研究员顿时瞪大了双眼，她怎么对基金会这么了解？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常心慈松开了他，露出微笑。

“呵。”

奉还给你噢。

李研究员在这个微笑中看出一丝癫狂，他下意识地问：“你要干什么！？”

常心慈迅速从桌上回到为污染者的椅子的怀抱。

为了防止污染者暴起，椅子用的都是强度极高的合金。

并且，很厚。

还死死钉在原地。

“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典型的反社会行为是污染者异化过程的第一步……”

李研究员惊恐万分，无法想象14444号要是从自己手下逃走会造成什么后果，光是想想，他就头皮发麻，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必须拉响警报通知基金会！

警报按钮就在桌下，常心慈早就发现了。

椅子不能动，桌子却是可以动的，她怎么可能让李研究员按到呢？

脚放在桌子边缘，狠狠踹上一脚。

桌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动，将李研究员撞得倒退几步，直接将人卡在墙和桌之间。

果然不是错觉，力气变大了一点。

下一秒，房间内突兀地响起急促的滴滴滴滴……

常心慈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感觉身体的体温似乎正在升高，好心地提醒努力去脚去踹按钮的李研究员。

“躲好噢，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这声音是……？

李研究员看向发夹被扔的方向，脸色骤变。

轰隆……！

李研究员目眦欲裂，不明白为什么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会随身携带微型炸弹！？

金属片和水泥灰齐飞，黄的橙的夕阳的光从破开的大洞照了进来，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警报声响彻整个基金会大楼。

昏迷之前，李研究员死死盯着污染者的椅子。

当灰尘全部落下，椅子之上空空如也。

完了，全完了。

污染值高达9999的14444号，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