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容惟这一去就去了一炷香不止,贺之盈以手托腮,望着面前送来的香料,不禁疑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边还记挂着仍在茶楼里的沈若真,欲赶忙回去,又担忧容惟过会子挑香料时发现破绽,心下不由得焦灼起来。
心急的女娘正要唤来小厮去寻容惟时,那紫袍郎君才姗姗来迟。
少女嘟着红唇怨道:“表兄可真让我好等。”
容惟面色阴沉,周身散发出不怡的气息,酝着黑色漩涡。
贺之盈一怔,她不过抱怨一句,便这么大气性么?忙堆笑道:“你快过来挑挑这些香料。”一边偷偷觑他神色。
男人克制着缓了神色,随意道:“你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
贺之盈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喜怒无常的男人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雅间,留下她在原地怔然。
也罢,事毕,她也好回去找沈若真,她想必都等急了。
少女唤来伙计将东西收回,便提步回茶楼寻沈若真继续听书品茶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贺之盈因下午吃了冰饮子和几块荷花酥,腹中饱胀,晚膳未用几口就回房了。
换下平日穿的鹅黄裙裳,正由霜云帮着松发,紫锦就拿着烫金帖子进来了。
“娘子,明日是徐大公子的生辰,邀娘子去参加生辰宴呢。”紫锦递上那烫金小帖。
贺之盈扫过帖子,徐蓬与明日包下画舫,申时三刻在居阳江上举宴。这一番下来花费不小,也只有贵公子女娘偶尔办几回,徐蓬与平日本就张扬,生辰宴如此铺张也不出奇。
女娘将帖子递回,“去问问表公子是否想去。”
紫锦笑着答道:“娘子,徐公子此番也给表公子送了帖子。”
贺之盈先是微讶,随后想起来上次那个富贵骄人的郎君在赏花宴上左右逢源的样子,收到徐蓬与的邀帖,倒也尽情尽理。
本想让紫锦再问问他去不去,转念一想,他上回赏花宴都赴了,必定是会去的,也就免得紫锦再跑一趟了。
“去库房将那方墨玉砚台包好,明日赠给徐蓬与作生辰礼。”
后又选好了明日赴宴的裙裳,倦意上涌,贺之盈吹熄了灯盏欲入寐。
脑中走马观花般浮现白日种种,几个贵妇人在走道谈笑的一幕、容惟面色阴沉回来后又匆匆离开的一幕又在脑海中一转,贺之盈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几丝疑虑,但未深想便被汹涌而来的困意吞没。
因生辰宴在申时,贺之盈提前结束作画,剩余下时间梳妆换裳。
门口停放着她常坐的那辆马车。
“表兄呢,莫不是先走了?”贺之盈一边由紫锦扶上马车,一边发问道。
门口只有她的一辆马车,想是如此了,女娘小声嘟囔道:“还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紫锦正欲答话,车内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表妹只顾调脂弄粉,差点误了时辰,我在此等候许久,竟还被倒打一耙。”
贺之盈一惊,脸上立刻泛起红晕,直连到了脖子根。
女娘掀开帘子,尴尬道:“表……表兄,你今日好早。”
郎君端坐在车内,今日他未着昨日那身紫袍,一身低调玉色,但依旧掩不住通身贵气,玉润冰清。
“我一介粗人,自然不及表妹梳云掠月。”说罢又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通,又道:“表妹今日……依旧是如此夺目,我还以为赴的是表妹的生辰宴。”
一股火从贺之盈脚底直蹿心头,她见他昨日着紫好看,今日便穿了一件豆蔻紫绣折枝玉兰长裙,颜色是鲜艳了些,倒、倒也没有他口中那般虚夸。
贺之盈坐下,带着火气给自己倒了杯茶,边道:“表兄此言真叫表妹惶恐,不过赴宴罢了,席上那样多的郎君女娘,表兄是要叫我落了面子么?”
以退为进,明明是她让他在马车中等了那么久,现在说得像是他存心欺压她一般。
容惟忍笑道:“表妹莫气,表妹今日浓妆淡抹,等会儿定是万众瞩目。”
贺之盈眸中润亮,“真的吗?表兄你竟如此觉得。”容惟竟会这样夸她,莫不是转了性子?
可男人的下一句话就驳回了她心中猜想,“自是,想必徐大公子定会梦魂颠倒。”
贺之盈恍然抬头,瞧见男人眸中笑意,少女气性又起,她就知道,他怎么会好言好语赞她今日夺目。
“表兄可莫打趣我,上回不少小娘子问我表兄是否婚配,今日想必又有好些小娘子要来问我。”说着装作苦恼的样子看了一眼容惟,哀叹道:“表兄,表妹实在是见不得那些小娘子伤心,只好怜香惜玉一番了。”
本以为容惟会烦忧被些热情的小女娘打扰,怎料他不疾不徐,只一双清冷如泉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半晌才道:“不怜香惜玉的,是表妹吧。”
贺之盈才反应过来,眼下更怕他与其他小女娘有所牵扯的是她才对吧!上次赏花宴,那些前来打探的小女娘通通都被她挡了回去。
郎君似是想起什么,面色发黑,冷冷地道:“不知表妹用的什么借口?”
少女立刻想起上回,为打消那些小娘子的心思,她说他——
有、隐、疾。
少女身体一僵,心下发虚,闷闷地哑声了,又偷偷抬头觑他神情,见他神色又恢复如常。
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他距离她们那么远,她们在大厅里,而他当时正在下石阶,应当是听不到的。
听不到的,想必他只是随口一问。贺之盈笃定,这才将心放下。
马车行过繁华闹市,正是收市时分,嘈杂的人声微微驱散了车内的凝滞氛围。
贺之盈又开口问道,“表兄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容惟一愣,此刻他借着宋元熙的身份,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一向都是别人记着他的生辰,他哪里会记得别人的生辰?
口中含糊遮掩道:“表妹已上京了。”
少女眼中闪烁着光,笑道:“话虽如此,但日后即便在京城,闲来无事,我也会常去寻表兄的。”
你寻得到再说吧。容惟暗想,到时候他早已归位东宫,寻到的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表兄了。
见男人不答话,贺之盈又道:“日后表兄要过生辰,我一定会精心备上生辰礼,表兄总该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吧?”
“六月初十。”男人嗓音清冽。
这是他自己的生辰。
“表兄放心,表妹自会精心准备的。”
贺之盈暗自记下,算上日子,她才到达京城一个月不到心中筹划着要给他送上特别的生辰礼,最好让他以后过生辰都能记起她才好。
“表兄,我的生辰与你相近,在五月二十八,到时若在京中举宴,还望表兄赏脸。”
算起来,上辈子她只过了生辰不久,便被三皇子求娶,定下婚事,当时的她以为时来运转,老天送了一份好大的生辰礼给她,她每日乐得牙不见眼,怎知欢喜未多久,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贺之盈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听到身旁郎君的回答,心想他定是不愿来的,在前世的阴云笼罩下,不由得暗淡下来。
马车内氛围又陷入寂静,周遭空气凝固。
就在贺之盈认定他不会再回答时,耳旁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嗯。”
贺之盈一愣,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他竟答应了。
虽然只有一字,但对她来说却备受鼓舞,心中霎时被填满,满胀得让她杏眼弯起,如月牙般娇俏可爱。
“表兄,那我们说好了。”
郎君面无表情,只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她,并不答话。
此刻欣喜的女娘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他刚刚已经答应了,就算他后面反悔也是无用的。
“表兄,过几日初一,暮后城中会举办灯会,还可以放花灯祈愿,居阳江是我们济江人民的母亲河,会保佑我们所求实现的。表兄可想出来转转?”
女娘期待地望着他。
面对着少女期待的神色,男人毫不动容,神色淡淡,“我是京城人。”
意思就是,居阳江保佑济江人,和他有何干系。
贺之盈无语,但她马上就要上京了,这半个月来她与他进展缓慢,他对她似乎没有任何改观,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她不甘心放过灯会这样好的独处机会,只得又开口劝道:“表兄,三姨母是济江人,你身上也淌着济江血脉,虽然先前未来过济江,但我相信居阳江会保佑你的。”
容惟闻言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似要反驳她,又压抑了下来,最后什么都没说。
女娘继续劝道:“表兄,那日可热闹了,不仅有烟火杂耍,还有花车游街,表兄你终日在府养病,也甚少出府,就不想出门转转吗?”
男人依旧岿然不动,眼中没有半分松动,惜字如金道:“不想。”
贺之盈泻下气来,当真是油盐不进!罢了,现下她再如何说,也是无济于事的,不如到那日再想法子将他拖出去。
马车倏地停了下来,门处传来几声叩门声响,紧跟着响起紫锦的声音,“娘子,表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