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贺之盈下了马车,目下宾客未齐,画舫仍停在江边,但甲板上已有不少人正交杯换盏,抑或是对着茫茫江面吟诗作对。
斜阳照江,波光粼粼,无数碎金在江面飘荡。
二人由着岸边的女使带路上了画舫,刚登上画舫,清凉的江风便扑面而来,吹散了晚春的微微炎热。
与江风一同而来的还有今日的生辰宴主家,徐蓬与。
“之盈妹妹,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许久未见你愈发美丽动人了。”徐蓬与殷切笑道。
听到称呼的贺之盈眉心一跳,她确实想过以繁忙为由不来,但是因为两家交好,这样做未免太不给徐家面子,便还是来了。
“你别这样叫我,徐公子,我们没有这么熟。”女娘讪讪地笑。
徐蓬与反驳道,“之盈妹妹,你别忘了我们曾经……”
见徐蓬与又要例行岁月史书,而容惟还在旁边未走,贺之盈连忙打断:“徐公子,若真来了吗?”
“来了,在厅里面呢。之盈妹妹,今晚我特地安排了烟花,你不是喜欢看烟花吗?”
贺之盈无心与他继续攀谈,只想着赶紧结束这纠纠缠缠的对话,也未听清就忙道:“徐公子好好欣赏,我先去找若真了。”
说罢看了一眼容惟,她本想多些时间同表兄相处的,但眼下她不赶忙溜走,还得在这面对徐蓬与的纠缠。
见容惟面色微凉,贺之盈心想,他也觉得这徐蓬与烦人吧。
对着仪表非凡的郎君温声补充道:“表兄,我先走了,你若有事便遣人来寻我。”
容惟不答,只望了她一眼。
贺之盈急着摆脱徐蓬与的纠缠,匆匆离开了。
徐蓬与在后头叫了她几声,“诶——之盈妹妹。”见女娘头也不回,失望嘟囔道:“烟花还没开始呢,我欣赏什么?”
余光又瞥见正欲离开的容惟,忙把人拦下搭话,“宋公子,上回你我相谈甚欢,这回可得不醉不归啊。”
怎知上次待他还算温和的容惟瞥了他一眼,眼中情绪不明,但气势迫人,徐蓬与还未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这对表兄妹怎么回事啊?”徐蓬与疑惑叫道。
斜阳逐渐沉逝,江面上的碎金逐渐变为白鳞,正在金白交错之时,画舫开动了,在江面上行了一炷香后,静静停下,随江而动。
厅内,贺之盈和沈若真与一众相熟的女娘围在一起,讨论时新的花样子,众人笑道贺之盈对此最有研究,可要将花样子分享给她们才好,贺之盈笑着应了。
众人又从珠钗耳饰,聊到济江城最近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据说那陈家大娘子与江家二郎有私呢。”
一女娘疑惑道:“江家二郎我知晓,那陈家大娘子是谁?是温源县新上令的县令一门吗?”
众女娘顿悟,因着那县令上令不久,且家族在济江当地并无底蕴,众人与陈家交往稀疏,对陈家并不熟悉。
有女娘记性好,“诶?那这个陈家大娘子就是上次之盈救下的女娘吗?”
众人这才把名姓与容貌对上。
又有人疑惑道:“江家家学深厚,竟看得上陈家这样的门第吗?”
有女娘笑道:“可不就是看不上吗,听闻那江家已开始给他家二郎相看其他女娘了,接着就传出了他与陈家大娘有私的消息了,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济江。”
众女郎顿时心照不宣,消息是谁传出的,于谁最有利,可想而知。
一女娘小声驳道:“但若是江二郎负了陈娘子,陈大娘初到济江,无权无势的,利用舆论逼压江家,也是无奈之举。”
有女娘突然开口附和,“正是,那日陈娘子落水,那江二郎救也不救,还是之盈下去救的,这江二郎素来浪荡,我看定是陈娘子初到济江,一无所知,才会识人不清被他蒙骗。”
此言一出,有女娘也点头赞同,场上风向又转而同情陈娘子。
贺之盈知晓部分内情,全程都未开口说话。
虽然陈娘子事后对她出言不逊,但她故意落水的目的也是想坐实婚事,如今看来,江二郎是个不负责任的,陈娘子许是早有察觉。
她不也为了婚事,一再使手段令表兄注意到她么?
虽然收效甚微。
不知哪个女娘提起过几日初一灯会一事,提起灯会这等热闹节日,场上又喧闹起来,交好的女娘约着出门,七嘴八舌地聊起灯会那日的行程。
沈若真用手肘捅了捅贺之盈的腰部,“盈盈,那日你我同游吧。”
贺之盈想起那执意不从的高傲表兄,她虽没有十足把握将他约出来,但万一他就转了性子呢?
“真真,那日我得同我表兄一起,恐怕不能和你同游了。”
沈若真诧异道:“你竟叫动了他?”
贺之盈叹气,“还没呢,这不是怕他后面又答应了。”
沈若真忿道:“重色轻友的小娘子,人家都未答应同你出去,你也不会考虑一下姐妹我。”
贺之盈充满歉意,诚恳道:“对不住真真,我过几日就去采摘雨添花原料了,制出后我第一个派人送到你府上,你就别怄我了。”
沈若真转愠为笑,“这还差不多。”
贺之盈难得出府,正要将腹中所积话语同沈若真倾诉,船身忽然传来颠簸,贺之盈慌忙间同沈若真交手握紧。
颠簸中厅中烛火骤熄,光源消逝,霎时眼前黑漆一团。
贺之盈心下一惊,未同沈若真交握的手摸索着袖中匕首,直到触到匕首上凸起的花纹,心下才稍安。
重生后,她担忧若遇到与前世相同的情形,无力反击,于是在出门时都会在袖中揣上匕首。
厅中众人顿时胆丧心惊,有女娘厉声尖叫起来——
有不少女娘吓破了胆,正呜呜啜泣,有女娘带着哭腔喊道:“怎么回事啊?”
此时有郎君朗声道:“大家莫慌,许是江流湍急,颠簸中熄了烛火,徐公子一定会速速派人点上灯的。”
郎君的声量很大,传遍整个花厅,一下安抚了众人情绪,女娘们的哭泣声微缩。
贺之盈的双眼此时已适应了黑暗,微薄的月光透过花窗照进厅内,乌云蔽月,江上薄雾弥漫,凉气肆意游荡。
“没人带了火折子吗?”有郎君问道。
紧跟着有人嚷道,“谁赴宴会揣着个火折子,等徐府下人来点上吧。”
众人这才发觉,离灯熄已过了一会儿了。
徐府的下人一向训练有素,反应不会这么慢……
贺之盈心里漫起不祥的预感,手上不自觉将沈若真的手握得更紧。
倏地,厅外传来刀剑相交声。
“啊——”听到此声响的女娘大声惊呼起来。
花厅内惊叫声与哭声一瞬间此起彼伏。
“大、大家莫慌。”先前宽慰众人的郎君再度出声,但其声也夹杂着颤抖。
阴云飘近,笼罩在画舫之上。
怎么回事?贺之盈首先想到的是徐蓬与父亲是盐运司同知,竟都敢有人对他下手?转念又想,是否是水匪——
凄厉的女声哭叫道:“莫不是水匪?”
此话更引起众女眷的惊慌,一女娘颤声道:“他们要财物,拿、拿去便是了,不会……不会还会要我们性命吧?”
有女娘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一时间害怕得牙齿打颤。
可是水匪敢来劫徐家的船,是要放手一搏吗?
不对,都不对,徐家的护卫不可能打不过水匪,她听着外头的动静分明十分激烈,虽然有一方落了下风,但难保不是徐家护卫。
莫不是徐顺义的朝中对家?可今夜是他儿子的生辰宴,要下手也应当对他下手吧,怎会绕过他去动他儿子?
究竟是谁,会选此机会举事——
沈若真忽然唤她,“盈盈,盈盈。”声线微颤,显然惊慌极了。
贺之盈这才发现她们交握的双手间肌肤黏腻,竟是沈若真不停地冒着冷汗。
她连忙安抚答道:“我在,没事的,真真,我带了匕首防身。”
沈若真一惊,“你怎会带着匕首赴宴?”
贺之盈不便在此下同她多解释,只道:“总之你先别慌,尚不知外头情况呢。”
沈若真的手减少了颤抖,但仍在微弱抖动,她勉力维持着冷静,问道:“你说,到底是谁,选着大家相聚之时落手,是针对徐蓬与,还是席上其他人。”
贺之盈摇头,她也不清楚,“今日来了什么特殊的人吗?”
“没、没有啊,就是往日赴宴常见的郎君女娘。”
眼前迷雾更甚,贺之盈心中一团乱麻,弄不清这些贼子所为何事,就难以破局。
脑中正混沌成一团,一郎君颤声嚷道:“有没有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花厅窗外是居阳江,花厅之外尚有一段长廊才到达甲板,距离太远,众人只勉力借着蒙蒙月光辨物,只瞧见远处人影闪动,别的是什么也瞧不清了。
另外一郎君喊道:“赵三郎,素日里你不常自称你胆大吗,怎么此时你不出去?”
那郎君不满驳道:“这能一样吗!”
眼见二人就要吵起来,有女娘不满喊道:“别吵了,还嫌眼下不够乱吗!”
耳边刀剑相交铮鸣声不绝,有变大的趋势,战况激烈。
糟了!表兄还在外头!
贺之盈胸口一紧,心上泛起一阵绝望,他腿脚未好全,虽平日行走无碍,但在此生命危急的时刻,他该如何——
此时门外传来跌宕脚步声。
莫不是贼人闯进来了——
“啊——他们来了!”
花厅中众人均听到了,一时间凄厉惊恐叫声不绝于耳。
贺之盈心惊胆跳,几欲拔出匕首。